向日葵 　象征希望的向阳花 艾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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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象征希望的向阳花

艾栗斯

北京日报 | 2021年0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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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田野里的向日葵花盛开了。

　　向日葵，一种原产美洲的农作物，和土豆、辣椒、番茄等其他美洲作物一样，在哥伦布到达美洲之后才进入欧洲，之后辗转传入中国。它曾经是菊科植物里小小的一支，在进化出独特的传播策略以后开始进入人类的视线，又因为向阳的形态与古代人类太阳崇拜的文化十分契合，成为象征阳光与希望的符号。

　　菊科种子在美洲的胜利

　　数千万年前，向日葵的祖先——菊科植物“想要去远方看看”。依据分子生物学的研究，菊科植物大致起源于4000万至5000万年前，始新世的南美洲大陆上。彼时南美洲和北美洲之间还没有陆地相连，南美洲和非洲之间的大西洋上还漂散着一些岛屿，植物的跨洋迁徙犹如横越天堑。但相比其他植物的困守，菊科植物的果实进化出了降落伞般的冠毛，抓住每一次乘风的机会长距离起飞，再繁衍安家。一个岛屿接一个岛屿，直到非洲大陆，再从非洲扩散到欧亚大陆，最后来到北美洲。

　　就是在北美洲，向日葵属作为菊科植物下的一个分支诞生了。摒弃了菊科祖先利用瘦小的种子加冠毛，借助风力传播的经典策略，向日葵转而采用更饱满有营养的果实作为诱饵，吸引前来觅食的鸟兽将其传播。果实来自向日葵的花盘，花盘并不是一整朵花，而是由密密麻麻、数千朵的舌状小花组成，这种组合叫做花序。向日葵的花序又分外围和内部，外围舌状花序一般是黄色或红色，而内部是密实的黑色盘心花。内部花序在成熟过程中会逐渐发育成针垫形，其上承载的就是一颗颗密簇的种子，即葵花籽。

　　正是向日葵基于种子营养的传播策略，让向日葵从菊科家族里脱颖而出，进入北美原住民的视线，成为他们驯化的重点。

　　相比南美洲和中美洲，北美洲原住民的食物选择范围相当狭窄。没有玉米、南瓜、番薯和菜豆，也没有适合驯化的大型牲畜，他们只能捕猎少数的兽类（如北美野牛）和沿海渔猎；如果转向农耕，摆在面前的作物更是寥寥无几：细如芒尖的北藜麦、气味刺鼻的假豚草、滋味苦涩的西葫芦，还有——向日葵。种子有丰富油脂和营养的向日葵比其他作物更胜一筹，成为人类驯化的重点，也是之后一直都没有放弃的根基——即使2000年前，被称为中美洲“三件套”的农作物玉米、菜豆和南瓜进入北美，取代了大部分当地作物，也没能撼动向日葵的地位。向日葵与“三件套”一起组成了北美农作物“四件套”，在此基础上北美东部形成了面积辽阔的农耕带。

　　向日葵在北美原住民那里发生了什么转变？和其他菊科植物一样，野生向日葵一根花茎上会长出好几枝花头，因此每个花盘的尺寸不大，花序里的舌状花为紫红色，成熟后结出的瘦果（葵花籽）也小得多，不过区区5毫米。而经过北美人的驯化，向日葵一棵只开一朵大花（序），舌状花变成犹如太阳的金黄色，瘦果也变成了体积更大、更富含油脂的种子。从田纳西州出土的向日葵种子来看，这种驯化始于公元前3000年的现今美国东南部。被驯化的向日葵不但摆脱了其他北美原产作物（如之前提到的北藜麦、假豚草、西葫芦）被抛弃的命运，甚至还走出了北美，反向传播到中南美洲地区。

　　既可以食用，也可以榨油，但向日葵的用途还远不止这些——对于美洲西部印第安人来说，新鲜的葵花籽盘是一种重要的季节性蔬菜；霍皮印第安人发现，他们可以从葵花籽中提取蓝色、黑色、紫色和红色染料，用在其引以为傲的身体彩绘、纺织品和陶瓷品上；向日葵富含纤维的叶和茎可以编制成纺织品和篮子；印第安巫医则发现了向日葵治疗刀伤、烧伤、蛇虫咬伤的药用价值……当然，还有向日葵崇拜。在这种有着如同太阳形状、又追逐太阳方向盛开的花朵，反向传播至中美和南美的过程中，与当地原住民的太阳崇拜结合——墨西哥的阿兹特克人和南美的印加人都将向日葵作为太阳神的象征，阿兹特克人还把向日葵作为贡品，奉献给神灵。

　　商业与艺术价值的厚积薄发

　　登陆美洲的西班牙探险家自然不会忽视向日葵瞩目的花朵。1510年，像航运其他美洲作物一样，西班牙人把向日葵种子装上船，将其从美洲带往西班牙，之后在欧洲传播开来。因为金黄的花盘盛开时犹如一轮小太阳，向日葵在拉丁语里被称作“Flos Solis”，之后 的英语名字“Sunflower”也有同样的含义。而在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地区，人们在给这种植物起名时更注意到这种花似乎总是朝向太阳的方向，所以向日葵的法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的命名都基于“向日”这一特性。

　　初来乍到的新物种，诸如番茄、辣椒，最开始都没有被人们食用，而是被当作稀罕植物，种植在花园里用于观赏，向日葵也不例外。向日葵作为栽培植物在18世纪欧洲掀起热潮、继而在农业上被充分开发，主要归功于俄国的彼得一世。

　　通常认为向日葵传入俄国的时间是在17世纪后期，当时的俄国统治者彼得一世（在位期间1682-1725年）年富力强，广泛游历德国、荷兰、英国各国，学习工农业经验，之后励精图治，带来了俄罗斯帝国的一段繁荣时期。所以很有可能，向日葵种子也被他收集，装进一车接一车的样品里送到俄罗斯种植。闲暇时候嗑着烤瓜子的俄国农民越来越多，广袤的麦田里也开始出现大片的向日葵花田，向日葵的商业价值凸显。到了1830年左右，葵花籽油的生产开始以商业规模进行，背后是政府积极推行的提升含油量和产量的向日葵育种计划，以及推出的向日葵科学奖“普斯托沃特奖”。

　　商业化的程度越彻底，人们发现向日葵越是可以被物尽其用：葵花籽油如今是世界上仅次于豆油、棕榈油和菜籽油的第四大食用油；葵花籽油还可以用来制作人造黄油、沙拉酱、食用油甚至是香皂和清漆；榨油剩下的油渣用来喂养家畜；向日葵富含纤维的茎叶可以捣碎用来造纸；向日葵秆茎的芯则可以制造救生圈和浮具。

　　这种极具商业价值的作物在19世纪末传入美国，1880年，种子公司便在产品宣传单中推介“猛犸俄罗斯”向日葵种子。据说这种向日葵最早是由俄罗斯移民带去北美的。就在向日葵的商业版图逐渐扩展的过程中，也就是在“猛犸俄罗斯”向日葵种子推出的八年以后，一位无名的画家决定把向日葵作为一系列绘画主题。

　　“你也许知道牡丹属于让南，蜀葵属于科斯特，但向日葵是属于我的。”以上语句来自文森特·梵高写给友人的一封书信。在写给弟弟西奥的信里他也特意提道：“我现在正以马赛人吃蒸鱼的热情拼命画画——当你听到我画的是一些向日葵的时候，相信你不会感到惊讶。”

　　为了画好向日葵，梵高搬到法国南方城市阿尔勒，用蓝色和黄色捕捉这种耀眼花朵的精髓，用厚涂法、浓重的笔触画出了向日葵独一无二的蓬勃生机，这几幅画注定将跻身世界名画之列。《瓶中的15朵向日葵》（1888年）是梵高所绘的一系列以向日葵为主题的油画之一。从1880年“猛犸俄罗斯”向日葵种子推出之日起100年后，这种商业种子仍在热卖；而绘于1888年的《瓶中的15朵向日葵》在100年后，在伦敦由索斯比公司拍卖出3950万美元的价格，超过之前任何现代派画家所创作的作品。

　　不仅出现在世界名画，向日葵的景色还现身于欧洲名家大作里，如《魔戒》故事中比尔博与甘道夫坐在窗边，看到花园的景象是：“临近黄昏的光清亮又温馨，园里的金鱼草鲜红似火，向日葵灿烂如金……”

　　《瓶中的15朵向日葵》（1888年）梵高

　　朵朵“葵”花向太阳

　　为什么人人都爱向日葵？追根溯源是东西方的太阳崇拜。早在太阳系被发现之前，人类还不了解太阳赐予地球的热量和能源，东升西落，带来光明和温暖的太阳就被视作生命的源泉，而向阳也成为欣欣向荣的一种本能。古代中国、印度、埃及、希腊以及南美的印加文化里都有太阳崇拜。向日葵的向阳性，以及其拟人化的花盘，成为了太阳崇拜最好的象征；迎着骄阳、热烈绽放的向日葵也随之成为阳光与希望的符号。

　　就连向日葵传入中国，得其名的由来也与向阳有关。我国目前最早关于向日葵的记载来自明末学者赵崡所著的《植品》（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又有向日菊者，万历间西番僧携种入中国。干高七八尺至丈余，上作大花如盘，随日所向。花大开则盘重，不能复转。”稍晚成书的王象晋《群芳谱》里也提到了向日葵：“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阳花。茎长丈余，干坚粗如竹。叶类麻，复直生。虽有旁枝，只生一花；大如盘盏，单瓣色黄，心皆作窠如蜂房状。至秋已转紫黑而坚。取其子种之，甚易生。”

　　《植品》里认为“向日菊”（向日葵）是由西方传教士引入中国；《群芳谱》里的“西番菊”也证实了它的外来植物身份。除了“向日菊”“西番菊”，向日葵在各地还有许多别名：在河北，唐山一带称其“日头转”，承德则叫“朝阳转”，到了任丘又被叫做“望天转”；而到了山东，济南叫“朝阳花”，昌乐人则叫“向阳花”，莒县叫“转日葵”……不过各种名字中，流传最广的名字还属最早出现在明末《长物志》里的——“向日葵”。“向日葵”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成为中文世界关于这种植物的普遍名。

　　明明是菊科植物，为什么被冠以“葵”名？我国古代文献里很早就有“葵”的记载，如《诗经·七月》中“七月亨葵及菽”。这里的“葵”指的是锦葵科植物冬葵，冬葵是先秦典籍记载的几种原产中国的蔬菜之一，曾经贵为“百菜之主”。古人早早注意到了冬葵的叶子向阳，并认为这是为了保护其根部——《左传·成公十七年》就有：“仲尼（孔子）曰：'鲍庄子之知（智）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可以说，在向日葵到来之前，冬葵承担了向阳的文化意向，在向日葵引入以后，其随着日头转动的幼年花盘（成熟以后的花盘不再转动）也触发了人们关于“葵”向阳的印象，向日葵的得名也就因此而来。继“葵”之后，向日葵继续承载向阳的意向，正如季羡林在1964年所写的《朵朵葵花向太阳》：

　　“在我眼中，她们的心都变成了向日葵；每一颗心是一朵，我眼前就有上百朵向日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向日葵，花朵特别大，颜色特别美，开得光彩焕发，兴会淋漓，在驰荡的东风中，怡然自得。”

　　自然巧合

　　向日葵的数字密码

　　数学题有个知识点叫做“斐波那契数列”，观察这个数列，会发现每个数字都是前两项数之和。举例来说，如果以1开头，那么斐波那契的自然数数列就是1，2，3，5，8，13，21，34，55，89……不仅如此，如果用数列中的每一个数字去除它前面的数字，数字越大，结果就越趋近于0.618这就得到了φ，也就是传说中的“黄金分割数”。

　　科学家发现，在布满300多个小花的向日葵花盘上，如果细数从向日葵中心向外延伸的螺旋线，可以找到34条左旋的曲线和21条右旋的曲线；如果花盘更大，找出的螺旋线就更多，但总是呈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则排布。

　　自然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总能教会人类一些规则。不仅数学家懂得斐波那契数列和黄金比例，在自然中生长进化的向日葵也比我们想象中有灵气得多。

　　希望之花

　　向日葵盛开在切尔诺贝利

　　在切尔诺贝利盛开的向日葵

　　在人类生存威胁所面临的诸多恐惧中，核污染是其中一个。说到核事故和核污染，切尔诺贝利是无法绕过、触目惊心的一个印记。

　　1986年4月26日凌晨1时23分，距离乌克兰首都基辅仅110公里的普里皮亚季市上空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4号反应堆堆芯出现异常发生爆炸。随着反应堆1200吨的穹顶被冲击波瞬间掀入空中的，还有大量具有核污染的放射性气体。这起事故直接导致30人死亡，840万人受到核辐射的影响。被人类亲手制造出来的死神笼罩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周围2600平方公里，半径范围内的居民之后都被清散，该地之后几十年内都是“无人区”，而4号反应堆被砌成混凝土“石棺”，标志着这里曾是人间地狱。

　　不过在无人废墟地带，却有一种花开得格外灿烂——向日葵，这种单株高大、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以钾和钙作为其生长必须的元素。而在被核污染的土壤里，主要污染物放射性元素来自锶和铯，前者和钙有着相似的化学结构，后者则类似于钾。顽强的向日葵并不需要过多的人工照料，它们就地取材，吸收土壤里的锶和铯来为自己的生长提供养料，在绝望的土地上开出希望的花朵。

　　被核污染的土壤里放射性元素的半衰期非常长，而向日葵的生长过程就像是收集土壤里的放射性元素。向日葵吸收放射性元素到体内，再将其聚集到枝叶和花朵上，之后只需收割向日葵并妥善处置（例如燃烧），就可以解决一部分的核污染土壤遗留。向日葵的土壤净化功能被当地政府所发掘，1994年，乌克兰建立了一个“向日葵计划”，尝试通过人工种植向日葵来减轻土壤里的核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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