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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在上海朵立轩拍卖会上，尝冲着周觉的一副虫蛀满孔的楹联颇追了几追，终因虫孔而放弃被他人拍了去，从此散入茫茫人海，至今也不知归宿何处？离开拍场，略作总结，对未拍得周觉这副楹联颇有遗憾。过了几年，当着手撰著《南社名家书画鉴赏》一书，对与周觉楹联失之交臂更是后悔不迭。当前两年萌生增补再版该书，想到手头仍是没有周觉的书法，这次已经不仅仅是遗憾后悔了，还颇有几分自责呢！好在上述的遗憾、后悔、自责，终于在早几日归零了：常州“文涵轩延陵雅集”春拍拍得了一柄周觉的隶书临古成扇(背面陆增淳设色花卉草虫)。屈指一算，距上次追拍周觉书法整整二十年了，岁月如流矣！ 周觉是南社中善书者，且颇享书名。有“补白大王”之誉的郑逸梅称周觉“工书法”、“东渡日本，作诗写字，终其余年”。南社盟主柳亚子的公子柳无忌在《南社人物传·周觉》(与殷安如合编)中有云：“他和张静江、沈尹默一起学书法”、“周写字很讲究用笔气韵”。郑先生、柳先生乃已故的老派文人学者，做学问勤敏认真，且皆为南社社员，伊们所述周觉工书当为允称。另外，较权威的《中国近现代人物名号大辞典》亦称周觉“能诗善书”。然而，当代李海珉先生所著《南社书坛点将录》(苏州大学出版社2012年出版)收录南社善书者73人，却漏了周觉。此书扉页有曰：“本书由中共吴江市委宣传部、苏州市书法家协会、吴江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提供出版支持。”但不知提供的什么“支持”，竟致遗漏了周觉这么重要的工书者？可谓有失公允者也！ 郑逸梅在《南社丛谈·南社社友事略》有专门推介周觉，云： 周柏年，名觉，原名延龄，浙江吴兴人。富于革命思想。工书法，清季寓沪，设一铺子于望平街福州路口，专售印泥水晶图章等文具，取名新世界。雇一盐城人底奇峰接受刻印生意，辛亥起义，沪上陈英士响应起兵，谋刻印章，为文告钤印，商之各刻字店，大都惮于清吏，万一事发，恐被诛杀，不敢承接，虽许以膏值，亦婉拒不授。陈英士忽然想到周柏年，和他同乡，动以同乡之谊，柏年一口允诺，私嘱底奇峰秘密镌刻，许以重酬。不久上海独立，所有公文，居然朱印赫然，都是奇峰所镌。奇峰追随英士，颇效微劳，得出入沪军都督府。孙中山返国，被举为南京临时大总统，总统府设有印铸局，英士竭力保荐奇峰，奇峰一跃而为印铸局局长。柏年也一度任监察院监察委员，不久辞谢，东游日本，作诗写字，终其余年。 《南社人物传·周觉》一文很长，予摘录辑成“小传”，曰： 周觉生于满清光绪六年(1880)，卒于民国二十二年(1933)，原名延龄，字柏年，一字君鹤，号汲庵，别署一觉百年，室名天觉庐。先祖自浙江余姚迁居浙江吴兴南浔。父祖辈均经营蚕丝业，然周觉不废读书。其叔湘舲，号梦坡居士，为学者诗人，曾与修《南浔志》。早年东渡日本，推重孙中山的资产阶级革命学说。尤推重章太炎《驳康有为论革命书》，时在稠人广众中呼诵“载湉小丑不辨菽麦”，为章太炎直呼光绪皇帝之名，且称其为小丑而击节称叹。戚友恐受牵连，竭力规劝，觉笑而不顾。1905年，孙中山在日本发起成立中国同盟会，周觉率先加入。旋受总部委派，任职于同盟会上海支部。1909年11月13日，清宣统元年乙酉十月一日，柳亚子与朱少屏等在苏州成立南社，身为革命党人的周觉于次年8月入社，编号17。南社第三次雅集在上海张家花园举行，周觉出席了这次雅集。武昌起义后，陈英士奔走于京沪皖之间，组织革命力量，拟发动武装起义。陈时与周觉相商，周且让雇员底奇峰刻制起义用印章。攻打制造局的战斗中，周觉更积极参与，成为陈英士的得力助手。11月4日，上海宣布光复，陈英士任沪军都督，拟为周觉以要职，辞而未就。后出任同盟会上海支部评议员，兼常任议员。未几，又任《民权报》驻京记者。 民国二年(1913)，袁世凯窃取大总统后，竭力镇压革命力量，陈英士被迫去职，周觉与张继等一度避走日本。孙中山遂在日本东京改组国民党为中华革命党，周觉奉命返国，积极从事反袁活动，利用《民权报》揭露袁的阴谋，后又参与整理出版《袁政府画史》。1917年袁世凯洪宪称帝以失败告终，孙中山在广州就任大元帅职，周觉随行南下，历任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秘书长，1926年参与北伐。北伐后，周觉与蒋介石有隙，以病辞归。适于右任出任监察院院长，力举周觉为监察委员，但仍仅挂虚衔而已。 周觉性耽文墨，诗赏白乐天和陆放翁，对杜牧也很欣赏。吟咏外，拈管挥翰，乐此不疲。善临摹碑帖，尝云：“我和张静江，沈尹默一起学书法，都从魏碑入手，张天分高，进步甚快，近岁所作书，天分等均不及张。”周写字很讲究用笔气韵，为人书箑，常用陆放翁的绝句，信手拈来，不劳检索。 可叹天不假年，周觉仅享世寿50岁。 周觉“喜临碑帖”，又辄“为人书箑”，予拍得书法，即箑上临碑矣！ 周觉《隶书》成扇 箑上节临的是汉代隶书名碑《张迁碑》的碑阴部分，似“功德碑”，所临曰：“韦淑珍钱五百。故督邮范齐公钱五百。范文宗钱八百。范世节。韦府卿。孙升高。韦公逴。原室德。汜奉祉。”所临未依原碑之字，而是挑着字句节临的。共十三行，每行三个字。临左三行行草署款：“济侯仁兄属，周觉临张迁碑。”钤印“柏年”朱文。 书法基本上是形临，颇得原碑的古拙朴茂和方整丰腴。由于周觉善临古和用笔，故甚得原碑的神韵，书中时时透出跌宕整饬和拙朴疏逸。孙承泽《庚子消夏记》称叹《张迁碑》：“书法方整尔雅，汉石中不可见者。”周觉深悟书理，又长于用笔，且善在箑上挥毫，所以此临意含千古，姿态横溢。署款行草有几分放逸，清婉洒脱。用印亦极考究，印泥更为上乘。种种，此箑上临书很是赏心悦目者也。 陆淳《花卉草虫》成扇 背面《花卉草虫图》，画家署名“景臣陆淳”，钤印“陆增淳印”白回文，三个姓名字号皆查不出结果，虽然画笔老道纯熟，款印亦入道，但也只能暂以“佚名”目之了。 箑上花卉，是一枝墨枝墨叶黄花的蜀葵和一枝红枝红叶朱笔枝上粹点的雁来红，皆秋天植物矣。用笔华新罗，作没骨法，清新俊逸，甚入古趣。草虫是蜀葵叶子上的一只络纬(俗称纺织娘、蝈蝈，善鸣)，通身碧绿，活泼可人。草虫笔致细腻，很见功夫。不知有如此功力的画家，且是与大名家周觉配扇，竟然查不出名头，甚是让人费解。画上同一上款“济侯先生教正”，创作时间“庚午夏日”，落名“景臣陆淳”，钤印“陆增淳印”白文。“庚午”是1930年，即民国十九年，乃周觉去世前三年笔也。 此柄成扇的扇骨，民国十六档的玉竹品式，亦古朴典雅物矣。 2021年6月2日于空厂酷热之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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