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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安知鱼眼之光?

 狐眼碌碌 2021-07-19

浙江的考生今年输给了一条草鱼,那条草鱼被脑洞开得过大的考官,从10年前的一篇小说《一种美味》中捞出来,“它早死了,只是眼里还闪着一丝诡异的光。”考生被要求对小说的这个结尾,写出自己的赏析。子非鱼,安知鱼眼之光?想象得到考生们拿到试卷时那种绝望和茫然。

不考试就不能金榜题名,但高考就像女人生小孩一样,让学生感觉有如大限临头。我一直认为不宜把诗歌、小说之类作为高考材料,文学作品是“想入非非”的产物,太过浑沌多义,让考生去分析小说中某个段落、某个句子,太过勉为其难。好的文学作品,缘于作者创作时的灵感,它就像随机生成的密码,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写”而“不那样写”,就算是作者自己也往往说不清。《一种美味》的作者巩高峰就告诉网友:“我本来是搞笑的,谁知道有这么一出啊!……对不起我解释不了。” 

巩高峰还说自己“就是有点说不出来的难受,觉得生活太诡异”。作者感觉生活太诡异,写作时灵光一现,笔下变成鱼眼“闪着一丝诡异的光”。换成我可能也会这样写。说鱼眼诡异,是把人的感觉代入到鱼身上。佛说,境由心生。鱼眼的诡异,不过是作者内心对生活感觉的一个“相”。

三个“鱼”字念“鲜”(xian),鱼的鲜味天下无双,六岁的“我”抓回来的那条草鱼,让母亲的眼中现出“陌生的光”,父亲因此变得脸色慈祥,家里换来过年才会吃的豆腐煮鱼汤,“鱼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新鲜得让人发晕”,父亲甚至恩准未到入学年龄的“我”“该上学了”。然而,这一切都是心造的幻影,那条鱼根本没在锅里,吃了美味无比的鲜鱼汤后,它被发现掉在柴火堆里,让一家人飘飘欲仙的鲜味,只是一种先入为主的幻觉。

科学揭秘人的确会有这样的幻觉,比如你并没有吃盐,某种情形下会觉得嘴巴里塞满了盐;跑步到极点时,嘴巴像含着一口铁锈。我们对小时候吃过的东西觉得特别香,也是一种幻觉。乾隆下江南,饿得发昏章第十一时吃到大麦片粥和炒菠菜,觉得简直是天下至味,回到京城让御厨找食材如法炮制,却如何咽得下这粗粮野菜!差点没把厨师给宰了。

其实,这篇让考生叫苦不迭的小说,只是把一个许多人听说过的笑话抻长了。那个笑话原本说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吃过鱼的瞎子,有一次捉到一条鱼,像这一家人一样,欢天喜地地熬了一锅鱼汤,美滋滋吃得肠圆肚鼓,却不知道那条鱼刚放进去时已经跳出了锅。

作者巩高峰说,那个鱼眼诡异的闪光,“只有经历过物质精神匮乏的年代才能读懂”。的确,对于没有挨过饿、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大部分的“九零后”,他们无法感受到鱼的“超自然”的鲜味。我想,假如他们读张贤亮的《绿化树》,对作者描写饥肠辘辘的章永璘咀嚼马缨花送的馒头,上头留着一枚非常清晰指纹印的细节,恐怕更是头大如斗,不知所云。因为他们与那个以稗子、野草、树皮充饥的年代的距离,无法体会那种物质和精神极度饥饿的感受。

以下为分行文字,或者叫做“诗”:

一条草鱼

心满意足躺在柴火堆里

它刚刚完成了一个光荣使命

让一个穷得叮当的家庭

喝了一顿鲜美无比的鱼羹

它原本在水里游着

被一个六岁男孩发现时

自动跳到他的手里

要不是自投罗网

就算六十岁

也休想把它抓住

熬羹时它跳了出来

为了看一看这一家人

欢天喜地喝鱼汤的样子

但它既不是青蛙王子

也不是田螺姑娘

唉,世上安有两全法

又做鱼羹又陪餐

它的眼里闪过一丝内疚

却被当作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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