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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诸暨弘虫 2021-07-20

相传黄帝常与岐伯等臣子坐而论道,探讨医学问题,内容记载于《黄帝内经》。后世出于对黄帝、岐伯的尊崇,遂将岐黄指代中医医术东汉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有一句话: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意思是,如果在朝廷内当官,就要为国家出力、为百姓服务如果不当官了,就要做一个救济困苦人民、为百姓出力的人。于是,“不为良相,当为良医”就成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一种理想情怀。
宅埠陈氏是书香门第,不仅簪缨相继,亦是良医世家。一套宗谱读下来,发现在宅埠陈氏的历史上,既多晚年究心岐黄的官员,也多一生悬壶济世的名医。其中宗谱里载有八人,《光绪诸暨县志·方技传》载有两人,合计十人。这里选取五位,简单叙说他们的旧事。
 陈开:以自活而活人
陈开,字治庵,枫桥人,陈洪绶的堂兄弟。他是个秀才,因功名无望,便改而学医。后移家至绍兴,最后又移家至杭州,并在杭州紫阳山下开办了一家药肆,成为悬壶济世的名中医。他一天到晚坐在药肆里,默默地为病人垂帘“听诊”。病人到了,他隔着布帘就能诊其脉象,断其病因,所开之药,则疗效如神。遇到贫穷的患者,他干脆施药济人。陈开还有一个雅好,每隔一段时间,他必荡舟于西子湖上,一边悠哉游哉地划桨,一边怡然自得地歌吟,在水烟深处流连忘返。偶尔他也回枫桥和绍兴,拄着手杖,或涉浣纱溪,或登若耶山,有鸥鹭靠近他的身边,他就与它们称兄道弟,相互拜揖,相互问答,见者无不以为他是个痴人。陈开在杭州的住宅面对吴山,室内名画清樽,纤尘不染,墙上挂有《神农尝药图》《黄帝素问图》各一幅,都是陈洪绶的亲笔绘画。陈开对当时的中医有一番精到的评价,直指庸医、名医、良医的痛点,他说:“庸医杀人,众所周知,是因为他们的医术太差;名医杀人,是因为他们太趾高气扬,不能急病人之所急;良医杀人,是因为他们过于自信,听不进别人的话。说到底,医生杀人,根源在于医生的内心。”这话放到今天读来,依然是从医者的醒世恒言,概括起来说就是:庸医太过自高!良医太过自满!名医太过自信!陈开所处的时代,正值明清易代,面对兵荒马乱的现状,他立志“以自活而活人”,慷慨激昂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身处动荡的时代,生命悬如一线;兵戈杀戮之余,尚有病毒滋生,苟且求活谈何容易?我还能活着,或许是老天爷让我去救活更多的人吧。既然给予我这样的因缘,那么我就要行良医之道,这样我或许还能救治一半的性命呢。”于是,他更加刻苦攻读医书,做到以自活而活人。他的事迹既然能载入县志,说明医术相当了得。

 陈翼阳:太医院吏目
陈翼阳,字羽皇,陈洪绶的堂弟(陈洪绶77,陈翼阳139)。长得文质彬彬,潇洒清秀,是一个典型的美男子。他喜欢游历,擅长谈论时政,而于钱财却看得颇为淡泊。曾祖去世时,留下大笔财产,结果十多个侄子上演了一场争夺继承权的口水战,陈翼阳自己也没想到,这份遗产最后竟落到了自己头上,争抢瞬间停息,但陈翼阳并没有因暴富而沾沾自喜。当时,曾祖的丧葬花费了不少钱,而三个姑婆又分去了不少财产,他们甚至将曾祖家里的家具器皿都搬走了,面对空空如也的房子,陈翼阳毫无吝色。陈翼阳是个孝子,他与祖母楼氏,小心谨慎地服侍曾祖母。对于自己的父母,陈翼阳做到了“色养”,每次外出归来,总是将所见所闻津津乐道地说给父亲听,父亲也因此听得眉飞色舞。春秋两祭,陈翼阳祭扫祖先,年年如此,雷打不动。陈翼阳年少时读书,年壮时游历京城,竟在外地学会了中医。明怀宗朱由检做皇帝的时候,陈翼阳凭自己高明的医术进了太医院,做了太医院吏目。明代太医院内一般设吏目十人,其职位在院使院判之下御医、医士之上。虽然吏目的官阶不是很起眼,不过是个从九品,可毕竟是皇宫里的御医,也是宅埠陈氏家族唯一一位走进太医院的医生。后来明朝灭亡,陈翼阳弃职归家,从此成为民间的游方郎中,在浙东一带享有盛名,被他救活的病人数以千计,而他却从不向人索取报酬,故“人皆德之”。陈翼阳寿至八十三,一天晚上,无疾而逝。他有子四人,孙十余人,后来子孙多入仕为官,人们说起这个家庭,都说这是陈翼阳积德行善的缘故。中医乃仁术!陈翼阳的为人处世,充分体现在“仁术”“仁心”“仁寿”上,仁术是济世素养仁心是他从精神仁寿是延年效用宋代许叔微《伤寒论著三种》“医之道大矣,可以养生,可以全身,可以尽年,可以利天下与来世,是非浅识者所能为也。”而陈翼阳恰恰做到了。惜乎他的事迹只记载在宗谱上。

 陈联奎:其所定方,多非时医可解
陈联奎是枫桥百姓称道的神医。他的故事宗谱未载,却载在《光绪诸暨县志·方技传》中。陈联奎性豪侠年迷上了钮琇的笔记小说《觚,看到乞丐出身的吴六奇送三千两黄金给查伊璜的故事,内心颇为其好义所倾慕,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号叫“绉云”。他发愤读书,期求为世所用,无奈命运不济,科举无望。最终,“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他便选择了学医。毕竟有功底打在那里,陈联奎潜心研究《素问》《灵枢》,颇有收获与发现,他甚至说出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汉代以后再也无人配称良医。”看来中医的没落,陈联奎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看得一清二楚了。陈联奎的话听上去目中无人,所以枫桥人说他是个狂人。但他也有狂的资本,他有高明的医术摆在那里。三件事值得一说。第一件:当时枫桥有个姓杨的人,六月里患上了痢疾,看过许多个郎中,都说他得了不治之症,无药可救,无人能治。杨某无奈,最后找到了狂人陈联奎,陈联奎的诊断结果出乎意料,他说:“小毛病,中暑了。”只给杨某配了点香结果杨某服下药,痢疾就停了。第二件:陈联奎有个邻居妇女某,生急病去世,陈联奎路过,便进去察看,他把了一下脉,翻看了一下眼睛,然后让人端来一碗冷水,陈联硅把一碗水灌进死者口里,死人竟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了。第三件:陈联奎诊脉特别灵验,他能根据一个人的脉象,判断出病人最后还能活几年,结果无不被他说中。陈联奎开的药方,也是稀奇古怪,让当时的郎中们匪夷所思。咸丰辛酉,太平天国“长毛”入侵枫桥,烧杀掳掠,陈联奎被“长毛”抓住了。可他不胆怯,他对着“长毛”破口大骂。正骂得起劲时,被镇上一个姓骆的人看到了,姓骆的人一向钦佩陈联奎,就在“长毛”面前替陈联奎求情。陈联奎大声喊:“我正捡得一个去死的机会,我跟你有什么仇,非要把我救下来?”“长毛”一惊一愕,索性将他放了,陈联奎呢,头也不回,顾自己走了。

 陈奕棠:事稀龄父母,不可不知岐黄术
陈奕棠(圻108)字景召,陈性学五世孙。他曾深有体会地说:事稀龄母,不可不知岐黄术。”(翻译:服侍年迈的母亲,做儿子的一定要懂点医术。)这就开启了他业余研习岐黄之路。他不断实践,不断总结,根据疗效编制处方。他既以学医孝养老母,并因此而惠及乡邻。宅埠陈氏的不少郎中,多是像陈奕棠这样的类型,做郎中并非谋生的职业,也不是为赚钱养家,而是因为孝养父母而慢慢精通了医术,属于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这个陈奕棠可是个杂家,除了懂得中医,还精通堪舆、卜筮,不仅能治身体上的“已病”,还能治社会的“未病”。这里不说他如何治病,说说他如何治社会的“未病”。当年,陈奕棠不辞辛劳地为父母寻找墓地,数年奔波后,终于在石塘下找到一块好地,他好不容易付了钱,把那块地买了下来。但是,这块墓地的上方有斯姓人家的坟墓,直觉告诉他,此地今后必有目光短浅之人站出来惹事生非,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麻烦,陈奕棠想了个办法,他通过媒人,与斯氏定了亲,娶斯氏的女儿为子媳,从此坟邻之情得以融洽。继而,直觉又告诉他,这块墓地离自家较远,当地的刁横之徒说不定会跳出来寻衅闹事,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不必要的纠纷,陈奕棠又找到媒人,与当地一户金姓人家定了亲,娶人家的女儿为子媳,从此地主之谊也得以周全。陈奕棠“医术”高明,他能敏锐发现,他能未卜先知,他能预料可能,及早辨证施治。他比现在“枫桥经验”中的矛盾调处更高一筹。“枫桥经验”是治已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陈奕棠善于治未病,化干戈为玉帛,睦邻友好,清除祸根,将矛盾出现后的“调解”变成了矛盾未出现前的“调理”。他给如今创新发展“枫桥经验”提供一个新的启示:与其事后综合治理,不如事先综合调理。“治”重在治已病,“调”重在调未病。

 陈泉:自号采仙山人
陈泉98),号玉泉自号“采仙山人”。自幼勤学,博览群书,于书无所不读。他决计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因此平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绛灌无文,随陆无武。”绛:指周勃,西汉大将,平定七国之乱。灌:指灌婴,西汉猛将,曾攻杀项羽。随:指随何,刘邦谋士,说英布归汉。陆:指陆贾,从刘邦定天下。周勃、灌婴有武无文随何、陆贾有文无武。形容文武不能双全,才能有缺欠。他没有参加科考,成了劳动人民。但平时特别重视养身之术,竟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些中医知识。因为居住临近集市,地势低下,巷道狭小,环境噪杂,所以他喜欢攀登采仙山,一个人在山里独来独往,连他的朋友都难得见到他,只有那些斫柴的、放牛的,倒是常见他在树林里穿梭,嘴里吟咏着听不懂的诗文,有时则坐在树底下看《列仙传》,大家都觉得这人挺奇怪。过了很久,人们才知道他叫陈泉。采仙山自古就有神仙的传说,枫桥人见到采仙山上的竹子总是低着头,野草总是弯着腰,好像航船经过似的,便说采仙山是“慈航普济处”(佛、菩萨以慈悲之心度人,如航船之济众,使脱离生死苦海一天,陈泉在采仙山碰到一个异人,只见他穿戴着古代楚国的衣帽,须发秀美,不像凡人。陈泉问他姓名、住址,那人闭口不答。陈泉与他谈天下大事,那人则滔滔不绝,他对陈泉说:“如今朝廷崇尚文治,忽视武功,导致国力衰弱,数十年后中国必定会被外国人牵制。俗话说'良医功同良相’,现在良相固然做不到,但良医不可或缺。我看你长得骨格清奇,志趣潇洒,如神仙中人,能传我医术的,非你莫属了。”于是拿出一本《素书》,告诉陈泉:“你读了这本书,什么岐伯、黄帝、俞跗、扁鹊,都不足挂齿了。”陈泉翻开书,见书里的字一个个活像蝌蚪,陈泉一脸茫然,后经异人指点,终于有所领悟。此后整整一月,陈泉埋头探究异人传授的奥秘精微,终于以精湛的医术一鸣惊人。陈泉给人看病,从不索取报酬,碰到穷苦人家,干脆拿药送人,数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他后来回忆起异人跟他说过的那番话,于是捐出十亩田,作为陈氏家族的学产,以奖励文秀才和武秀才。陈氏学产原来一直只奖励文秀才,自陈泉捐田之后,便开始奖励武秀才了,从此对文武秀才一视同仁。后来朝廷下令重视武备,创立武备学校及陆军小学,人们想起陈泉,无不佩服他的先见之明。他去世后,北大教授陈守真为他撰写传记,载在宗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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