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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统计学用于《史记》研究——中国史记研究会会长张大可访谈录(四)

 经史博物馆 2021-07-20

张建安:研究《史记》,除了制作表格外,您还用过什么法宝?

张大可:其实还是笨办法、死功夫。除了读懂“十表”外,我做的第二件实事,是按原定计划,在两个星期内完成了对《史记》全本字数的调查,区分了续、补、窜、附的文字和内容。

张建安:请您解释一下“续、补、窜、附”。

张大可:这是今本《史记》与《史记》原书相比较而言的。关于《史记》原书,司马迁在的《太史公自序》中有明确的概括:“凡百三十篇,526500字,为《太史公书》。”而今本《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我当时统计了一下,为555660字,那么多出来的字数可能就是刚才所说的“续、补、窜”。续,是褚少孙续史篇目;补,是后来的好事者补亡篇目;窜,是后人抄读《史记》窜入的文字。附,是司马迁在太初以后附记的文字。

张建安: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张大可:这本身就是研究和考证《史记》的过程。要搞清楚今本《史记》是否还能保存司马迁《史记》原貌。

张建安:这确实涉及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今本《史记》无法保存《史记》原貌,那么今本《史记》的价值就必然受到怀疑。请您谈谈具体的考证过程和研究结果。

张大可:这方面已经有人做过考证和研究。就像我前面提到的崔适、余嘉锡等人。我的办法,是先汇总已有的成说,包括崔适、余嘉锡的说法,假定29篇是伪,假定10篇全亡,包括梁启超等人在他们的论著中提到的《史记》中的伪书段落,全都假定成立,全都做出统计字数来。

当时没有电脑,也没有别的捷径,我仍然用笨办法和死功夫,一个一个地数字,以三个字为一组,数到一百就是三百字,用铅笔在点校本字旁写下“1”,再数一百,写“2”,以此类推,数完一篇将总字数记在篇末。《史记》中的“太史公曰”,另作统计。续、补、窜、附分别统计。然后将统计数字排比分析,反复引用各家之说调整续、补、窜、附。最后将全书的字数用司马迁制表的方法,也做出图表进行比较。

得出的结论是:

今本《史记》中华书局点校本字数为555660字。

其中,褚少孙续史12篇,字数是25055字;读史者增窜10篇,字数4839字;好事者补亡4篇,字数16878字;续、补、窜合起来总计46772字。

由于补亡中的《律书》是好事者从《历书》中分出来的,有2555字,所以这些字不能算作《史记》多增加的字数。计算时就应该补回去。

最后的结论,今本的存真字数为:

555660 - 46772 + 2555=511443

则《史记》的残缺字数为:

526500—511443=15057

为原书的2.8%。

也就是说,《史记》有97%以上的原文流传至今,基本上保持了原貌。

我出版的《史记全本新注》,便采用了这一成果。并用不同字体字号的排版技术,区分了《史记》的续、补、窜以及司马迁太初以后附的内容,以便读者参考。

张建安:您把统计学的方法用在了《史记》研究中。这让我想到周有光先生,他本来是学经济的,后来转行,研究并主持制订汉语拼音,得出很多成果,其主要突破就是采用了统计学的方法。您当时有这方面的意识吗?

张大可:我没有想过统计学,只是这样去考证了。

张建安:这样一来,您其实在独立思考的前提下,用科学的方法,已经得出不同于前辈名家的结论。这样是不是很快就有研究论文写出?

张大可:我当时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写成论文,只是记录了许多自己思考的疑点,留下读书过程摘要的文献资料。20余年后才写成系列论文发表,后又收在《史记研究》论文集中。

张建安:这个时间跨度够长的。不合常理。您不是说当时尝试写了一篇论文吗?

张大可:我是试着写了一篇《也谈司马迁的生年》的论文,在论文中支持郭沫若的说法。不过1980年我在兰州大学开《史记》课重新整理时,改从王国维的说法。那么这篇失败的习作也就被废弃了,没有整理发表。

张建安:您间隔20多年没有发表论文,是不是跟当时的环境有关?

张大可:当然有关。因为很快就到“文革”了。不过在“文革”爆发之前,我还是完成了第三阶段的学习。在1963年秋季开学到1966年初的两年半时间,除去一年零三个月的“四清”运动,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把课余时间全部用于读《史记》了,而且上升到了研究的层面。就是带着课题读《史记》,各用半年多时间作了两方面的工作。其一,继续1963年暑假研读《史记》的兴致,巩固、提高、蓄势,集中思考《史记》断限、《史记》疑案等问题。比如司马迁生卒年、太史公释名、《史记》的残缺与补窜等问题。而且做了一些札记,为20年后撰写《史记》的相关专题论文打下了基础。其二,规划编写一本《史记》论著,研究的课题是《史记论赞辑释》。《史记》中不是有130篇的“太史公曰”吗?《史记论赞辑释》就是注释和评析这些内容的。在1965年的下半年,我还耗时一个学期的全部课余时间,完成了《伯夷列传》、《太史公自序》、《报任安书》三篇的注释和翻译。可惜,到1966年“文革”爆发,我的《史记》研读便中断了,尘封15年后,等我重新回到大学校园,在兰州大学开设《史记》课后,我的研究《史记》的成果才陆续产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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