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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教学,边研究,形成“优循环”——中国史记研究会会长张大可访谈录(六)

 经史博物馆 2021-07-20

张建安:上课的过程,是否也促进了您的学术研究?这两方面您是如何处理的?

张大可:我将《史记选讲》的教学与学术研究形成连环的三个步骤。

第一步是编写讲义,定位学术研究的框架,这一步可称为初步的学术研究。

第二步是将讲义改编为课堂讲稿,这其实是学术论文和学术论著的初稿。

第三步,把课堂讲稿进一步升华为论文,予以发表。

这样,我就把教学和学术研究结合起来。

《史记》选修课,课表上称为“史记选讲”,口头上叫“史记研究”,二者相辅相成,逐步深入。

在连续六七年讲授“史记选讲”的课程中,我以讲课带动学术研究,同步完成了数十篇《史记》论文的发表,完成并出版了《史记研究》、《史记论赞辑释》、《史记文献研究》、《史记全本新注》等一系列图书。

张建安:这真是很好的良性循环。能否具体讲讲您如何在教学中促进自己的学术研究?

张大可:比如说:在我的《史记研究》论文集中有一篇论文叫《司马迁的历史观》,最初发表于《兰州大学学报》1984年第3期。

其实,这篇论文是我在1981年底就打算完成的,基本内容是写司马迁的两颂两立。两颂,就是颂货殖,颂游使;两立,就是为后王立法,为人伦立准则。内容的方向基本确立后,我便查阅相关资料。

于是见到了杨向奎先生发表在《中国史研究》上的《司马迁的历史哲学》一文,杨先生在1979年就明确提出了两颂两立的概念,并作了精彩的阐释。我感到再写司马迁的历史观便有点无从下手。而这件事又是必须做的,因为司马迁首先是历史学家,其次才是文学家,我规划的《史记研究》学术论著,如果缺失了对司马迁历史观的阐释,那么,这本论著是有很大的缺憾的。所以,我就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断地研究,可是,思考了两年也没有找到好的切入点。

真正有突破,就是在课堂教学中。1984年春,我在讲《史记·五帝本纪》一文的时候,课堂外搞基建的机器轰隆轰隆地响着,我为了让学生们听清楚,不得不提高嗓门,奋力讲课。两节课下来,我的声音都嘶哑了,可是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五帝本纪》写的是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五个人,他们禅让相继,都是理政爱民、身体力行的好领导,可是,司马迁在叙述他们的事迹时,叙事套路十分雷同,如果不深入思考,就会感到重复累赘。我也是这个感觉,所以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兴奋点。

可是第二节课的时候就不同了,我使劲地提高声音讲课,想压过外面机器的轰鸣,又要尽力讲好这节课,也好让学生们理解内容,不受外界干扰。在这个过程中,我逐渐有了兴奋点。

当时讲析的重点是比较司马迁叙述黄帝、唐尧、虞舜的写法,找出其中的不同,三人事迹虽然相似,但层层递进,一个比一个详细。

黄帝时,国家草创,辅佐数人;唐尧时,国家机构日渐复杂了;到虞舜时,国家机构就更加完善,辅臣也有了22人。而司马迁的收笔为“天下明德自虞舜始”,这一句才是点睛之笔,但没有被以前众多的研究者特别重视。

儒家颂扬大道之行始于尧,而司马迁则认为到了虞舜才跨入了文明的大门,对国家建制也写得具体而微了。这样的新发现,使我非常兴奋,于是进一步去研究。

发现:五帝相继,写出了国家草创的一步步演进,这不就是司马迁发展、进化、变革的历史观吗?!《五帝本纪》是《史记》全书的开篇,其作用非同小可,对全书都有发凡起例的作用,司马迁写三千年历史,“通古今之变”,阐释的不是循环论、天命论,而是发展、进化、变革的历史观点。

我真是太高兴了,我终于找到了阐释司马迁历史观的切入点,当晚便挑灯夜战,一气呵成写了一万余字,写完了《司马迁的历史观》一文的初稿。记得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东方既白,而我依然兴犹未已。此文搁置了几个月后,我又重新仔细审读,觉得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便稍作修饰,投给了《兰州大学学报》,立即发表。

张建安:这是一个很好的事例,能让人感受到学术研究的真正乐趣。但同时又能感受到:乐趣和收获必然又伴随着长年枯燥的研究,需要长期坐冷板凳。

很多人都觉得您的学术著作那么多,但哪会知道您为了一篇文章,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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