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在人世间行走

 三实居 2021-07-22

我在人世间行走

我自小就是个内心胆怯的人。

今年春节回老家过了几天,早上到村西麦田里跑步,空旷的田野笼罩着轻微的夜色。这可不仅仅是“祖先耕耘的土地”,这也是我曾多年亲身经历过播种、灌溉、除草、打药、收割、翻耕、整畦……的土地。又一次踏在这里,总是有思想联翩。

跨过一道田间灌溉的毛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儿时的一幕。那时候我有多大呢?肯定是没上学,我跟着爷爷来到村西南,当时这里还有一座小砖窑,小砖窑是邻村的,那一次正有一群邻村的孩子在那里嬉闹,他们在比赛跳越砖窑边的毛沟。我那时候肯定不到上学年龄,现在轻轻抬脚就能迈过去的毛沟,在那时候需要冒险跨越过去呢;另外,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是,当时不知道怎么样与那些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打交道,我其实很想过去参加一下他们的游戏,其中一个“带头的”小子喊的口号也很响亮、很让我佩服——光光亮亮,跳跳长长,买个馃子尝尝!

但是,我心里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要是我过去了,他们打我,那可咋办呢?

那次到底我没有过去。

上小学了,我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其实就是特别老实、听话、懦弱的孩子呗。

春节刚过,有个高年级的学生带着一包小鞭炮到学校里来。下课时间学生在校园南边聚堆看他炫耀那包“电光雷”,不幸我也在人群里。忽然某老师过来了。那时候农村一般是村村普及小学,小学生上学不用出村的,学校普及则老师资源占用就大,怎么办呢?矬子里选将军吧——“民办教师”应运而生。就是这么一个几乎是中国最低微的职业也是某种平衡的结果,我们那个独姓小村的两个民办教师就是东、西两大支各选了一个人。某老师是“西院”那一支的,他看到学生聚堆,阴沉着脸就过来了,学生立即散开,他喊住“东院”那个带鞭炮来的学生,问干什么了,学生说不知道,他抓着另一个,那学生也说不知道。学生很快跑散了,他忽然看到了我,立即喊住我,严厉地盯住我问是怎么回事。吓得我终于把事实告诉他了。

然后,他没收了那包鞭炮。然后,我的噩运开始——散学后那个高年级学生逼我陪鞭炮。家里正好有一包拆开的电光雷,我拿来给他。想不到他说“不是整包”不行,但是这些他们几个大学生留下,分别给放了,然后继续逼我赔偿,还威胁我不能跟别人说……那一个多月,我一直胆战心惊,后来开始做噩梦。

我家的庭院在小村中间,我奶奶、父亲的人缘都不太融通,幸亏我爷爷、母亲在村里还是很受人尊重。我爷爷看我状态不对,问了几次,我哭着把事情告诉他,他很快就解决了。

后来,我上中学了,我学习好,因此比较“有地位”。我们班有个邻村的学生,我隐隐约约看出来他就是我上学前在村西南他们庄的小砖窑见到的那个孩子头,他长得还是那么强壮,但是学习不好,在我面前不敢张扬。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道理,开始迷信知识学问……再后来,我在政府机关上班,回家遇到了民办教师转正的某老师,他看到我老远就打招呼,满脸堆着笑容,我明白他见到“政府”都会这样巴结的。

这些年,我内心一直有一些挣扎。我对科学迷信,报纸说一天人只能吸收一个鸡蛋,我就不会多吃,刊物说晚餐后要马上刷牙,我一般不敢违反;更强迫的是我对陌生人事的恐惧,一直不能消除……幸亏,我一直没有放弃努力超越,尽管我很佩服某些人事,不敢说假话。我越来越明白只要向前、向上走,小心一点,我终于会超越过去。随着时间发展,我内心里的某些迷信恐惧积淀成敬畏;我超越之中的小心佩服表现为谦卑。

我在人世间行走——我写下这个题目,是想给我的一本新书写篇序言,我回忆自己的迷信恐惧、小心佩服,同时,我也看到自己这些年的坚韧探索和独立自由。这些注定不平坦的道路,不断地锻炼我走过去的能力。

走过去,我还有更深的敬畏,我还有更高的歉卑。

我在人世间行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