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推荐陈春成短篇小说集《夜晚的潜水艇》中的一篇，——《酿酒师》。讲述一位已谙酿酒之法并逐渐得悟酿酒之道者的身心一途。 我喜欢这段—— 开篇，“他想起梦中自己是个童子，跟随师父去源头取水。可他明明没有师父，无师自通啊……” 结尾处，“童子一瞬间明白，这酒抹去了师父的存在。下一瞬间，他忘了曾有个师父。对面酒具空空，不明所然。自此便以酿酒之技名世，而不知其艺何来……” 昨日为童今为师，今日悟得昨日事。 今日之童明日师，待作他日晓今朝。 多么工整的呼应！——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我洞察到了两点：传承之间似乎有一种挣脱不掉的轮回宿命，而这种轮回的起止处恰恰是消逝与相忘之时，——一个“归零时刻”。 所有一切都只是为了找回曾经。当终于找到了，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童子则踏上那条寻觅之路，重复着你的曾经。 令我唏嘘的是这其中所有的角色也都那么全情投入，没有一丝懈怠：不论是那个李若虚、王若虚，还是杜若虚；或是万忧国人、千悲国人，百愁国人；圣上、万岁、还是朕；张贵妃、马皇后，或是刘太后……都将兴致勃勃地来这么一回，走这么一遭，完成各自的使命，去经历各自的体验。 这一切是以形骸的消解，过往的遗逝而告终的。当你意识到你所经历的是此前千万人所经历的，也是此后万千人所要经历的，你又作何感受…… 是什么让人们如此流连忘返？ 另外，那些所谓各个领域里的无师自通者莫非真的是有如此过往？甚至包括我自己都在想，开汤之艺何来？莫非真有位消逝了的师父，在我童子之时教授过我？ 这种感觉很奇妙…… 如此倒踏实了，因为冥冥之中还是有那么条踪迹可循迹而上；但也有些不甘，毕竟我还是想有所超越的。但比消逝化空更高的境界又是什么呢？ 我由此文感悟到了开汤，而春成并非嗜酒者，也不是酒厂的调酒师，他是想借酒抒发何种感怀、表达什么呢？只有他自己知道。 文中的描写酒好的几段文字也很精彩！在我看来也是在讲茶之汤感。罗列一二： “我的诗只能流传口舌，最多抵达胸臆之间，……先生却能以水米为辞句，以曲蘖为韵脚，所酿的诗能透人脏腑，随血脉流遍周身……” “喝下。闭眼沉默许久后说，好像有月光在经脉中流淌，春风吹进了骨髓。自己平生宦游海内，所历风雨霜苦无数，此时仿佛都被洗涤一空……” “问他感受如何，他想了一会儿说，明明让人发愁的事全都还在，却觉得没什么好愁的了。心上像脏桌子被抹布抹了一遍似的，干干爽爽。” “圣上大喜，说朕只能统领壶外的江山，壶中的天地尽归你管。”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