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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质盛:老徐

 文学顾事 2021-07-27

老徐

文/刘质盛

一九八八年夏天,我带上妻子和未满周岁的小儿子,到南昌打工去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说是打工,倒不如说是逃计划生育。已有两个儿子的我,一心还想生个女儿,有子有女才是``好''嘛。

工地在省体育馆,工程正接近收尾。老板是本吴村人,几十号民工也是吴村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逃计划生育的,所以说我们这个工程队,实际上就是一个超生游击队。

但是,老徐是唯一一个老单身。

老徐,其他人都叫他野名``青蜻'',而我觉得叫他这野名很不雅,所以我称呼他``老徐''或``徐哥''。

徐哥大我一生肖,个子比我矮,但长得很结实,看上去就是一个好劳力。

每天上工,他总要跟我搭档。凡是粗重活总抢着不让我干。我说: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他说:你是一个教书的人,又是初来打工,会很不适应的,我有的是力气,而且习惯了,你千万别客气!

我和妻子吃饭都吃得慢,老徐吃饭很快。他一放下碗筷,就马上抱起我的儿子,让我妻子能好好吃完饭。

每天晚饭后,人家成群结队地出去逛街游玩,我和我妻因有孩子基本不去,徐哥也几乎不去。他不是看报纸就是看小说。小说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报纸是体育馆办公室借的。而且他读报看小说都要和我在一块,遇到不认识的字总问我,我也不认识的字我会查字典(我出门时带了一部《新华字典》的)。

其实,徐哥只念过四年书,小学都未毕业。

一个大雨天,大家都没有上工。老板买来一打扑克牌,喜欢打牌的,打得不亦乐乎!徐哥却来到我的房间,逗我小儿子玩,还跟我谈起了他的身世。

他说:``我的祖父一生省吃俭用,慢慢添置田产,让我父亲赶上土改时打成地主成分。我是长子,肩底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小弟。母亲生小弟时,因大出血走了,小弟也被父亲送人了。这该死的地主成分就像一座山,压得我们全家人处处抬不起头。一九六七年,文化大革命运动浪潮波及全国各地,我父亲又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常常挨批挨打戴纸帽游街。刚长大成人的我也差点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十年动乱期间,我们一家人吃尽了苦头。曾经有好心人多次给我为媒,每一次都因成分问题而没有成功。待到后来`地主'帽子摘了,我已届不惑之年,成家之心彻底死了!现如今的我,只求余生能平安到老,也就阿弥陀佛!……''

徐哥在叙说的过程中,时不时地揉揉湿润的双眼。我也听得心情凝重,两眼湿润。我理解,我感叹,老徐你也是生不逢时啊!

唉叹之余,我安慰徐哥说:老徐啊,以后遇到合适的还是成个家吧,待老了终归有个伴嘛!徐哥苦苦一笑,说,真的死心了!

这个工地做了不到一个月就做完了。我们全队人马转到景德镇的一个新工地。在转场上下车的过程中,老徐执意帮我担行李,让我和妻子抱小孩方便上下车。

这个新工地吃住条件更好,我们大家干得也更开心。

可能是因为整个夏天流汗太多,冷水澡也洗得太多,还没做满三个月的我,摊上了坐骨神经痛的毛病,不得不回家治疗了。

回家时,也是徐哥一直把我们送上车。临别时,我们相互祝福!此后的几十年,我和徐哥都不曾相见。

直到七年前的某一天,我去吴村街赶集,无意中碰到了徐哥。我还差点认不出来了:他不但显得苍老,头发全白,而且非常消瘦,右手还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问其原因,他说,是痛风。我问他终究成过家没有?他还是苦苦一笑,摇了摇头。

我邀他去我家玩,他不从。我掏了几张毛爷爷给他买点吃的,他也是坚决不收。

怎么说呢?

让我真诚祝愿他:

徐哥,祝您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

刘质盛,吴村镇前村村人,农民,曾当过多年乡镇中学语文老师,后长期在广东等地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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