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苏待仕而估的这一年,一个39岁的江西中年男人受召入京,担任三司度支判官,大概相当于国家财政部的秘书长官。此人虽然官微,然言却不轻,名声亦早已震动朝野。早在两年前,即嘉祐三年,此人任提点江东刑狱(类似南京市检察长/司法局长)时,曾给仁宗皇帝上万言书,建言国是。在这份提案中的很多内容,颠覆了暮气沉沉的官场认知,针砭时弊,直指国家在财政、世风、国防等三个方面的症结所在,恳请皇帝施行改革,启用人才。正是这篇激情澎湃、气势磅礴的万言书,成为了北宋的一道分水岭、转折点,由此而后,自太祖开国,太宗夯实,真宗守成,仁宗修养而来的升平国势戛然而止,这也算是后话。而这份万言书的作者,就是大名鼎鼎、文思泉涌、一身浩然、不拘小节的拗相公——王安石。苏轼一生的漂泊坎坷,虽然不能说全由此人,但至少是因此人而起,随后的一系列贬谪遭遇,也大都与此人有着微妙的联系。王安石进京后,欧阳修出于对苏洵的赏识,希望他结交名士,但遭到苏洵的拒绝。据说苏洵有一篇著名文章《辨奸论》,其文直指王安石“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其时王安石尚未掌权,但其改革观点已经初现端倪。说起来,苏轼的父亲苏洵在识人方面,真是很准,这一点上,苏轼却没有遗传老父基因,一生中很多次吃亏都因交友不慎。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篇文章,让苏王两家从此交恶,后来苏轼仕途上升期的几个关键时刻,都被王安石刻意压制,虽然一方面是二人政见不同,但不能不说,其中也有此前成见的缘故。我最初了解苏轼生平时,对于王安石其人有着浓浓的恨意,只知此人不近人情,对苏轼百般刁难。但在全面了解之后,却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北宋以文人治国,一直到王安石、司马光这一代掌权者之前,政治的主流都是清澈的,虽然也有党派,但各派皆以君子之行操政。直到了司马光下野,从前攀附王安石的那些小人重新回到政治舞台,才把这大好河山搞的乌烟瘴气。王安石其人,从人品、学识到抱负,本是一等一的大人物,否则也不可能被明人列入唐宋八大家,而在他之后的几位北宋当权宰相,尤以章惇、蔡京之流为首,小人嘴脸,却又大杀四方,蔡京虽也才华横溢、书法一流,却因其官行卑劣而遭后世唾弃。王安石一生最大的败笔,其实不在于新政变法本身的失败,而在于他启用了这样一大批他自以为的青年才俊,实际上的蝇狗之类。王安石在官场上有一个绰号“拗相公”,其人性格实在执拗。话说他任群牧司判官时,有一个同样大名鼎鼎的同事叫司马光,二人共同的顶头上司是包拯。有一次包拯邀请属下一起赏花饮酒,王安石和司马光都不喜欢喝酒,但司马光碍于上司的面子,勉强喝了一点,可到了王安石这里,却是一点也不给领导面子,任包拯怎么劝,他就是滴酒不沾。嘉祐元年(公元1056年),欧阳修在《再论水灾状》一文中,向朝廷力荐四位才学文章俱佳的贤达之士,其中就包括王安石。欧公不愧为当世伯乐,这份名单中还有大名鼎鼎的包拯,以及后来元祐时期的宰相吕公著。王安石时任群牧司判官,群牧,就是国家征用的马匹,这个官职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交通部下属车辆管理司的秘书长。伏见龙图阁直学士、知池州包拯,清节美行,著自贫贱……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襄州张瑰,静默端直,外柔内刚,学问通达,似不能言者……祠部员外郎、崇文院检讨吕公著,故相夷简之子,清静寡欲,生长富贵而淡于荣利,识虑深远,文学优长,皆可过人而喜自晦默,此左右顾问之臣也。太常博士、群牧判官王安石,学问文章,知名当世,守道不苟,自重其身,论议通明,兼有时才之用,所谓无施不可者。凡此四臣者,难得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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