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凌晨回来 一半落到梦里,一半落到六月的田野 割稻啰!母亲的声音隐约叫唤着 太阳还没醒,田里的稻尖挂着银珠 迈着惺忪的脚步,踩醒了大地 披着一身稻香,一边打呵欠,一边割着稻 母亲说,乞食仔,你和姨挑稻担,妹妹弟弟们割稻 母亲在禾梗上铺来粗草绳,把稻禾放草绳里扎紧,一担大,一担小 母亲挑大的,我挑小的,她走在我的面前 雨,像淘气的小孩,稻禾刚刚打散,雨就飘起来。雨,落到母亲的额头和发鬓 母亲默默拿薄膜盖到稻禾堆上,抹了一下额头的雨或汗珠 太阳醒来,转身瞬间 母亲的发梢尖,挂满了五彩斑斓的水珠 插图,林国启(瘦石) 2 母亲的六月,肩膀挑着稻担,扛着犁耙 一块块的稻谷,在母亲弯腰那刻,纷纷倒在母亲手里的镰刀 一担一担把稻谷从田里挑到晒谷场,母亲的汗水滴到泥沙路上,洒成一串水渍 放下稻担那刹那,母亲脸上露出笑容 三八四月,孩子们不再喝番薯水充饥了 那些年,家里刚起了房子 六月的水田,母亲的身影很短 一顶草帽,几乎盖过水面的母亲 手臂托着的禾苗,从母亲另外一只手上下摆动 一行行希望,被母亲种到水田里 忽然间,水田里母亲的倒影后面,蓝蓝的天,一望无际 六月的母亲是总司令员,无论人或牛,都要听她的指挥 平时蛮横的牛,在母亲的呼喊下老实起来 此时的母亲,在我眼里,她就是穆桂英 每次回村里,去那些水田和坡地看看 站在那里,母亲的呼喊声,仿佛在空旷的田野回荡 插图,林国启(瘦石) 3 由小到大,每年都会有一次肠胃炎 阵阵绞疼,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母亲的手,带着温度,在我的肚面揉着 她轻轻地说,痛死乞食仔啰,耐耐,我叫二妹请你三叔过来打针 三叔是父亲的堂弟,是当时的赤脚医生 从小到大晕针,每次打针,母亲把我搂在怀里,并说着,不痛的,就像蚂蚁咬一下 每到割稻布田,我总期待自己来场肠胃炎,尽管很痛 病了,不用割稻布田 没人在家的屋子,静得可怕 五岁的堂弟春朋,他没事做 他趴在我北房的窗,奶声奶气叫着我:哥,你肚子又疼了 他无邪的脸,一会被窗台遮住,一会露出来 我知道,他是踮着脚 村外田野割稻布田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的飘来 再也坐不住了,春朋陪我,走到村边 看着忙碌的村人,看到母亲和妹妹弟弟们的身影,一下子,肚子不疼了 离开母亲到异乡做事,每当肠胃炎发作,没有母亲在身旁,特别的痛 辛丑年六月二十日,记于小城旧居 插图,林国启(瘦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