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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里陆路,三百里水路。”

 李倦容 2021-07-30


长久以来
你们一定已经忘掉了清明的意思
一定
忘掉了那些本该微笑以对的事
比如袖口的溪,或者杯底的云
就这样平淡于时节
  
山中有未落的雪
心中有未老的人
你不闻,我也就不问
  
还要在岸边造船,轻歌。劈开青色的竹子
像岁月一分为二
总要有些剑气如丝的瞬间
越细微,越危险
还要在江面流泪,接吻
你在云上,我在水里
然后惊觉拥抱告别
都已来不及
  
——《清明》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你我相识至此,虽捕风而捉影,亦无愧于心。」
  
拜访的人不愿意说她的姓名,只说是专程而来。
专程而来的人,通常都会徒然而去。我看着她,试图从她的容貌和声线里分辨出一丝熟悉。未果。她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对于这样一个陌生人,我只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谢师夷只是喜欢问,所以我并不常回答他的话。只淡淡地说,“她住了三天,然后就离开了。”
“那天是清明,你送她到渌水亭的时候,江边野祭的人也在亭子里休息。”
“她说她并无可祭之人。”
“你就信了?”
“我只知道,像她那样的一个人,以后也一定没有人纪念她。人还活着就说身后的事情,很可悲。我总是如此,不独说某个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不过,也许你错了。”
谢师夷说完这句,就摊开了手掌,掌中是一件银色的物事。他的衣袖很宽大,手掌却很小。“她临走前,让我交给你。她说你一定不会记得她,但是手边留一样她的东西,你就能时常想起她了。”
“真傻。”我在心里想。
  
所谓倚门相看,就是靠在你的门口,却绝不肯走进来。
我不认识她,却认识很多这样的人。你邀请她进屋,她未必会进;你让她走,她也绝对不会走。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
“你并不奇怪。”我和她说。
“谢谢。”
她的马系在很远的远处,桥边人来人往,它只是低头吃草。
“打南边来?”
“九百里陆路,三百里水路。”
我在心里算了下路程,就想到了一个人。
“是你?”
她闻言一笑。既不答话,也不否认,踏进院子的时候,最后一片残红就落了下来。
  
那是多少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是多少年前的约定我也回想不起来。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有记忆里的人前来,无论她怎么杜撰与虚构,她说的话我也都会深信不疑的吧。可惜来人却什么也没有说,既不愿说自己的名字,也不愿问我的名字。
她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她在坚持什么呢?
  
我不知道。等到我想问她的时候,已经是她离开以后的很多年了。她留下来的东西我没有再拿出来看过一眼,正如当初约定过的人我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次。世间人的故事,多半都是如此。



摄影/诗文:李倦容
二零一四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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