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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伊绯:豹纹打底张爱玲

 文史绯闻 2021-07-30

豹纹打底张爱玲

——1944年春上海“女作家聚谈会”琐谈

肖伊绯

    1944410日,正是春光大好时节,上海《杂志》月刊的四月号出版发行。杂志扉页上印着一幅素描画,画面上一位着连衣裙的摩登女子迎风而立,裙角随风飘扬,竟可以看到裙底豹纹底裤的“春光乍泄”。翻开月刊目录页,得知这幅画作名为《三月的风》,作者张爱玲。

    继续展读目录页,不难发现,这本“沦陷区”月刊上,名家云集,荟集了当时非左翼作家的“半壁江山”,可谓沦陷区作家们的顶级沙龙。周作人、胡兰成、陶亢德、文载道、苏青等人的作品,悉数登场。当然,这其中最耀眼的仍是张爱玲。她在该期刊物上总共出场6次之多,涉及她的画作、谈话、议论文、小品文等等。可以想象得到,1944年的上海之春,三月春风中,张爱玲可谓春风得意。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期《杂志》刊载有“女作家聚谈会”的特别报道,是将该杂志社于当年316日下午举办的“女作家聚谈会”的谈话内容摘要出来。在有苏青、关露、汪丽玲、吴婴之、潘柳黛、蓝业珍以及《中国女性文学史》作者谭正璧等出席的这次聚谈会中,时年24岁的张爱玲发言虽不算多,却也可圈可点,颇可见其性情识见。而这些发言内容由于相对零散,未能辑入她生前死后的各类文集之中,普通读者不易读到。在此,酌加整理,摘录这部分内容如下。

    谈“第一个作品的来历”,张爱玲说:“第一次的作品是一篇散文,是自己的一点惊险的经验的实录,登在一九三八年的英文大美晚报上。第一篇中文作品是《我的天才梦》,登在《西风》上。”在“女作家论女作家”议题刚开始时,她一开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调侃说:“我的毛病是思想太慢,等到听好想说,会已经散了。”后来又补充说:“古代的女作家中最喜欢李清照,李清照的优点,早有定评,用不着我来分析介绍了。近代的最喜欢苏青,苏青之前,冰心的清婉往往流于做作了,丁玲的初期作品是好的,后来略有点力不从心。踏实地把握住生活情趣的,苏青是第一个。她的特点是'伟大的单纯’。经过她那俊洁的表现方法,最普通的话成为最动人的,因为人类的共同性,她比谁都懂得。”在“对于外国女作家的意见”中,她说:“外国女作家中我比较喜欢Stella Benson。”

    在文学作品的“取材范围问题”上,她指出:“的确女人的活动范围较受限制,这是无法可想的,幸而直接经验并不是创作题材的惟一泉源。”她又补充道:“好的作品里应当有男性美与女性美的调和。女性的作品大都取材于家庭与恋爱,笔调比较嫩弱绮靡,多愁善感,那和个人的环境教育性格有关,不能一概而论。”在文学作品“怎样写”讨论中,她称:“也有听来的,也有臆造的,但大部分是张冠李戴,从这里取得故事的轮廓,那里取得脸型,另向别的地方取得对白。”当主持人问及是否熟读《红楼梦》并借鉴其创作手法时,她答道:“不错,我是熟读《红楼梦》,但是我同时也会熟读《老残游记》《醒世姻缘》《金瓶梅》《海上花列传》《歇浦潮》《二马》《离婚》《日出》。有时候套用《红楼梦》的句法,借一点旧时代的气氛,但那也要看适用与否。在被问及如何专职写作时,她坦言:“我一直就想以写小说为职业。从初识字的时候起,尝试过各种不同体裁的小说,如《今古传奇》体,演义体,笔记体,鸳蝴派,正统新文艺派等等……”在“读书和消遣”方面,她说:“读S.MaughamA.Huxley的小说,近代的西洋戏剧,唐诗,小报,张恨水。从前喜欢看电影,现在只能看看橱窗。”

    在“批判流行作品”方面,她认为:“现在最时髦的'冲淡’的文章,因为一倡百和,从者太多,有时候虽难免有点滥调,但比洋八股倒底是一大进步。”研讨这一议题时,她突然由谈到插图问题,称“小说中的插图,我最喜欢窦宗淦先生的。普通一般的插图,力求其美的,便像广告图。力求其丑的,也并不一定就成为漫画。但是,能够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也就达到一部份的目的了。”

    从上述这些张爱玲发言来看,她年纪虽不大,阅历之广、眼光之精,已初见锋芒。特别有意思的是,在“女作家论女作家”这一议题研讨中,张爱玲与苏青,成为聚谈会中唯一相互“吹捧”的搭裆。苏青称“女作家的作品我从来不大看,只看张爱玲的文章”;张爱玲回应说“近代的最喜欢苏青”,两位才女惺惺相惜,毫无保留的公开表达了出来。当然,张爱玲的言论并非在场所有女作家都乐意接受,会议中间也时有不同意见发声,但这似乎并不足以影响二人的谈话兴致与发言个性。更为有意味的是,在该篇报道之后,紧接着的两篇文章,一篇是苏青的小说《蛾》,另一篇就是张爱玲的《论写作》。杂志社方面对二人的看重与倚重,也是显而易见的。

    1944年的上海,“三月风”中张爱玲,正春风得意,下笔如神。当年,《杂志》几乎每期都有她的作品与身影出现。而这期“女作家聚谈会”之后的下一期,《杂志》五月号上,胡兰成的《评张爱玲》一文也翩然而至(当年8月二人结婚)。这一年,张爱玲的写作生涯与人生情感之“佳期”,正在一步一步、悄然来临。试想,那幅《三月的风》素描画,那豹纹打底的轻快女子,应当就是此刻心神畅快的张爱玲之自画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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