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央电令1934年7月23日，湘赣革命根据地永新县牛田一所房子里，电键声嗒嗒，机要员陈琮英熟练地译出了很长的几页电文："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命令红六军团离开湘赣根据地，转移到湖南中部开展游击战争，并同红三军取得联系。" 接着，电报明确地讲述了撤出湘赣的理由"敌人正在加紧对于湘赣苏区的封锁与包围，特别是加强其西边封锁与包围，企图阻止我们力量的向西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六军团继续留在现地区，将有被敌人层层封锁和紧缩包围之危险，而且粮食及物质的供给将成为尖锐的困难，红军及苏区之扩大受到很大的限制，这就使保全红军有生力量及捍卫苏区的基本任务都发生困难。" 电文还阐述了这一决定的目的："将破坏湘敌逐渐紧缩湘赣苏区的计划及辅助中央区之作战。""最大限度地保存六军团的有生力量，并在积极发展游击活动中加倍地扩大化。""确立与二军团的可靠联系，以造成江西、四川两苏区联结的前提。"  电令并对红六军团向外发展的路线、地域和行动作了具体规定："由黄坳、上下七一带的敌人工事守备的薄弱部队，或其以南转移到现独四团行动的桂东地域。在转移中要迅速脱离敌人，以便到桂东的游击区域，高度的迅速的发展游击区域。" "在桂东不应久停，第二步应转移到新田、祁阳、零陵地域，并发展游击战争和创立苏区的根据地。" 以后即向新化、淑浦两县间的山地发展，并由该地域向北与红二军团取连〔联〕络。 电报还就这次行动的组织领导作了安排："弼时同志及部分的党政干部应准备随军行动。弼时即为中央代表，并与萧克、王震三人组织六军团的军政委员会。弼时为主席。" 最后，电报还对训令的传达问题作了规定："这一训令仅限于给省委常委、六军团及军区首长，不得丝毫下达。一切准备及第一步行动，应伪装进攻湖南军队的行动。……一切准备工作统限八月中进行完毕。" 紧急！这是中央新的战略决策。陈琮英赶忙把它送到任弼时的手中。任弼时连夜召开省委常委及六军团及军区首长紧急会议。会上，任弼时宣读了中央电令后，作了《争取新的决战胜利，消灭湖南敌人，创造新的根据地》的讲话。  二、为了新中国放弃儿子陈琮英将电文送给任弼时之后，便匆忙赶回住处，老远就听到孩子的啼哭。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抱起孩子，把奶头塞进婴儿嘴里。哭声停止了，孩子在妈妈怀中慢慢睡去。 按往常，这时她该把孩子放下，去忙着处理其他事务。然而今天，她再也不能那样做，她把孩子紧紧抱住，好像怕被人抢走似的。 是啊，从中央电文中，她知道部队要转移了，带着婴儿行军打仗能行吗？丢下吧，实在不忍心啊！从小失去母亲和几次丢掉孩子的情景又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 陈琮英是湖南长沙东乡胡家坪人，她出生后才4个月，母亲就去世了。12岁那年，父亲把她送到乡村教师任思度家里，给他的儿子任培国当童养媳。任培国就是任弼时的学名。 1916年，她来到长沙城里一家小袜厂当织袜女工。随后高小毕业的任弼时考上长郡中学，也进城上学来了。陈琮英用自己微薄的工资补助任弼时继续读书。  1920年，任弼时离开长沙到上海去苏联学习，1924年学成归国，在党开办的上海大学教授俄文，并担任团中央的领导工作。像他这样一个有资历的人，想在大城市里找一位年轻美貌的妻子是毫不困难的，然而他身居闹市，一尘不染，对陈琮英依然一往情深。不久便把陈琮英接到上海正式结婚。 陈琮英毕竟是位穷苦姑娘，到了大城市就显得土里土气了，她在街上常会遭到一些少爷淑女们的冷眼相待，心里总感到有点不安。弼时便鼓励她说："不要白！我们是在这里做党的秘密工作，同敌人进行斗争，你也要学会斗争！" 为了更好地为党工作，陈琮英常常抓紧时间自习、练字、学文化，任弼时自然成了她的家庭教师。 1928年10月，在白色恐怖中，任弼时到南陵县巡视工作时被捕。陈琮英闻讯后心急如焚，她接受了组织上让她营救任弼时的任务，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苏明，爬上拉煤的火车，连夜赶往长沙，请了律师，一同赶到安庆，随后又回长沙作了安排，终于将弼时救出。然而，由于风吹雨打，苏明不慎患了肺炎，爸爸刚出狱，她便夭折了。 1931年3月，党中央调任弼时到苏区工作，当时陈琮英即将分娩，弼时放心不下。陈琮英对丈夫说："我不会出事，你放心去吧！"弼时走后一星期，她生下女儿远志。  孩子出生不多日，因向忠发叛变出卖，陈琮英和孩子一起过了半年的监狱生活。关于这段情况，后来陈琮英曾向中央写过《关于向忠发叛变事实情况》的报告："1931年3月，弼时同志调任中央苏区工作，我仍留上海。当时党中央总书记是向忠发。组织上已发现向忠发平时来往人员复杂，特意将我安排到向忠发家住。在向家我住了约二三个月。因顾顺章叛变，组织上将向忠发转移他处居住（当时不知去何处)，同时将我与向的小老婆杨淑珍安排到一家新开的旅馆暂住。记得在旅馆住了几天。向忠发在一个晚上来到旅馆，来时说：只呆一会儿。但至夜12点，我去敲门催他走时，他说：明早走。向忠发在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旅馆后即被捕。" "向忠发被捕当天，我和向的小老婆也同时被捕，被押到巡捕房。随后，张月霞与她当时的丈夫张纪恩也被押到。我们当时互不相识，后知道都因向忠发叛变才被捕的。" 陈琮英被捕当天见到向忠发，见面时，当着敌人，向对她说："你什么都可以讲，他们(指敌人)早知道了，你不要瞒。"陈当时抱着刚出生3个月的小女儿，装糊涂说："讲什么呀？我是农村来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后来陈琮英母女俩被押送龙华监狱，出生不足百日的女儿跟着妈妈身陷囹圄。狱中的生活可想而知，远志没奶吃，又黄又瘦，难友们把每顿小米碗漂着几点油星的菜汤省下来给琼英喂女儿。约半年，经党营救才得以出狱。  陈琮英出狱后不久，便接到周恩来从中央苏区发来的电报，要她立即去苏区。这时，她多么想带着女儿一起去啊！但考虑到工作，又不得不忍痛把她送回湖南老家托付给婆母。 1932年三八节那天，陈琮英到了福建长汀和任弼时会面了，劫后重逢，百感交集。刚到苏区时，她看到丈夫工作繁忙，身体不好，便把自己从白区带来的几件衣服拿去换了鸡蛋，给他滋补身体。她感到弼时需要她的照顾；她也再不能离开弼时！ 1934年4月，在湘赣边区工作的陈琮英，生下一个男婴，夫妻俩给他取名"湘赣"。前面两个孩子，一个夭折，一个远离身边。这年任弼时30岁，陈琮英32岁，中年得子，钟爱之情可想而知。弼时无论工作多忙多累，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看看孩子。 然而，现在又要远征了。陈琮英左右为难： 为了孩子，留下来？不能！弼时不能没有她的照顾；部队不能没有机要员。 带着孩子行军？也不能！这只会给部队增加负担。 想着想着，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 "哭什么？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任弼时开会回来已站在了她的身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妻子，明知故问地说。  "湘赣怎么办？"陈琮英把企盼的眼光投向丈夫，等待着他最后定盘。 "你看呢？"遇事丈夫总是先征求妻子的意见。"我不知如何处理。" "那就把他寄养在老乡家里吧！ "嗯！"陈琮英流着泪点了点头。 "不要难过了，为了新中国，为了更多的父母不失去孩子，只好这样了。" 听了丈夫的话，琮英的心里好像平静多了。她放下孩子，找了件自己的旧衣，忙着给孩子改制衣服。 弼时又伏案疾书，准备明天会议的讲话提纲。 根据中央电令精神，湘赣省委和军政委员会对突围行动作了周密慎重的研究，进行了紧张的准备：精简机关，充实基层。军区一级机关与六军团直属部队合并，抽调一部分干部到基层，把各级领导班子配备齐全。挑选了2500多名青壮年和500余支枪补充给红六军团。补充了弹药，筹集粮草、物资。  三、强渡湘江湘江这一带江宽水深，船只都被敌人拉到左岸。 上有敌机不断侦察骚扰，下有敌船经常穿梭巡逻。 红军处境十分危险，看来在此强渡是不行了。 军政委员会果断决定：放弃由零陵地区渡江的计划，迅速向东转移，进入阳明山地区，依托阳明山有利地形，先打击尾追之敌；如果得手，即在此地区开展游击战争，建立以阳明山为中心的革命根据地，作为暂时立足之处。 8月24日晚，枪声密集，红六军团以少数兵力猛攻零陵，作出强渡湘江之势。主力则秘密集中，马衔嚼、人禁声，一切发白闪光的物品都用锅灰擦黑，然后折向东南，大步插向桐了墙，人庙门口、祖爷庵。 8月25日，队伍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阳明山地区，这里海拔2000多米，山高林密，昼夜温差很大，当部队于午夜之后登上山时，气温骤然由热变冷，大家被冻得浑身发抖，于是，各处升起篝火，偎依火旁，度过了后半夜。  天刚发亮，任弼时、萧克、王震便登高观察，这才发现这里地广人稀，区域狭小，靠近交通要道，缺乏回旋余地，并不适于建立革命根据地。 同时，又据警戒部队报告，发现敌十五、十六师，桂系十九师，独立三十二旅已开始从南、北、西侧三面向阳明山进攻，军事形势也于红军不利。 三位军首长当即决定：放弃在此暂时立足的计划，采取与敌兜圈子、15周旋的灵活战术，甩开敌人，寻找渡口，相机渡江。 随即部队从阳明山东面撤出，26日进到白果市。 这时，发现敌人跟踪而来，部队又立即向东前进，绕过敌第十五师侧翼部队，急转南下，火速行军，于29日到达嘉禾附近。 嘉禾是萧克的家乡，他对这一带十分熟悉，自然给部队提供了方便，行军速度进一步加快了。 当敌人发现红军行踪向南追击时，红军却又由嘉禾附近掉头向西，很快甩开尾追之敌，远走高飞。  8月31日，红六军团从道县南部徒涉沱水，于9月1日行军至广西北部的灌阳县文市。 部队刚刚住下，任弼时便让通讯员叫来原在红七军工作过的袁任远，问道："你们红七军原来是从哪里过湘江的?" 他指的是1930年，李立三命令邓小平、张云逸率红七军离开广西去攻打长江过湘江的那一次。 "是在广西全州。"袁任远回答。 "那里可以涉渡，是吗?" "是的，水很浅。" 任弼时取过地图，很快找到了全州的位置。 "仔细谈谈吧。" 任弼时详细地询问了全州的情况，然后同王震、萧克一起，商定了渡湘江的大胆方案。 这时，敌刘建绪判断红六军团准备从全县西北黄沙河附近西渡湘江，便命令第三十二旅补充第一纵队和4个保安团在黄沙河一带展开，命第十六师同时电请位于道县以北的桂军第十九师继续尾追红军。命第二十四师急进至兴安、全县，沿交通要道设防，阻拦红六军团西渡湘江。  但是，广西军阀另有打算，他们派红六军团入桂，命令二十四师紧急收缩，以加强桂林城防。敌军内部的不协调，给了红军摆脱敌军防堵尾追的时机。 红六军团首长判明敌情，决定在全县界首地区强渡湘江。 这时敌军两个师的兵力从后面压过来，强渡湘江有被敌拖住的危险。任弼时、萧克、王震认为，要顺利过江，必须集中兵力，狠杀敌人一个回马枪，击溃尾追之敌，然后才能从容渡江。 于是命令红军将士在文市附近抢占有利地形，构筑工事，严阵以待。 桂敌第十九师、湘敌第十六师误认为红军远途而来，连续行军，已成疲惫之师不堪一击，故贸然轻进。9月3日，当他们逼近文市时，红军战士突然反击，打敌措手不及，一举击溃敌8个团的追击。 次日上午，红军乘胜前进，在永安县与全县之间的界首地区胜利渡过湘江。 湘江自广西入湖南，江水浩森，山奇水秀，风景如画。战士们无意观赏这美丽景色，渡江后迅即向西延城急进。  蒋介石用尽心机，企图阻拦红军西渡湘江的计划彻底破产，但仍贼心不死，命令各路敌军继续对红六军团堵截，派出飞机进行空中侦察和狂轰滥炸。当红六军团行至西延(资源县)的山区时，敌机尾随而至，对红军低空扫射。战士们奋起还击，用机枪打落敌机1架，缴获敌机枪1挺、左轮手枪2支，机上敌人毙命，飞机炸毁。 9月5日，红六军团进占西延县城，全歼该城守敌。部队在此稍事休整，以迎接新的战斗。 红六军团西征以来，一连贯的神速动作，完全出乎敌人意料，使其惊慌不已。当时的《大公报》曾载称：何键对六军团的战略战术十分恼火，称红军"匪徒狡诈，时而冒充国军，欺骗民众；时而声东击西，行踪飘忽"，自叹"敌情不明。军队疲于奔命。" 一个叫胡达的敌旅长在给何键的电报中也叫苦不迭，说国军往往比红军多走几倍的路，有时"两天吃不上饭"。 消息传到红军战士们之中，大家捧腹大笑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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