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严肃战争里的幽默事件

钱穆《国史大纲》写到春秋时期人们的素质时说：

当时的国际间……即在战争中，犹能不失他们重人道、讲礼貌、守信让之素养，而有时则成为一种当时独有的幽默。

读至此语，老树会心一笑，真是“与我心有戚戚焉”。《左传》一书于严肃的叙事中时有解颐之小桥段，很多确实令人忍俊不禁。

兹录晋楚邲之战里的一个幽默事件，以博诸君一笑耳。

晋人或以广队不能进，楚人惎（jì，教导）之脱扃（jiōng，车上用来固定武器和插旗的横木），少进，马还，又惎之拔旆（pèi，大旗）投衡（车辕前厄住马颈的横木），乃出。顾曰：“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

邲之战时晋军大败于楚庄王的军队，狼狈逃窜，楚军在后面紧紧追赶。春秋时期的战争多为车战，一辆战车上少则三人多则四人。估计是邲这个地方道路高低不平，再加上泥泞不堪，晋军由于逃命心切，所以他们的战车陷在泥坑里“不能自拔”。楚军很快追上晋军。但楚军并没有趁机将晋军一网打尽，而是跳下车来，手把手地教导晋国士兵说：“你们把车上横木拆下来，这样可以减轻些车的份量，车就可以出来的！”晋国士兵照楚军的话做，果然战车很顺利地从泥坑里出来了。晋国士兵马上跳上车逃命而去。

于是新一轮追逃又开始，晋军在前面逃，楚军在后面追。晋军逃着逃着，马忽然像发了疯一样不停转圈子，就是前进不了。楚军很快又追上了晋军。

楚军看到晋军这个怂样，又从车上跳了下来，再次给晋军指点生路：“你们啊，真是图样图森破！把车上大旗拔掉，把马脖子上那根横木丢掉不就可以了？试试看吧！”晋军照做不误。果然，马儿去掉了束缚，车去掉了大旗的份量，跑得比原先更快了。

于是第三轮追逃又开始。晋国士兵好了伤疤忘了痛，他们坐在自己车上，转头看着后面追来的楚国战车，纷纷竖起了中指笑道：“多谢你们教我们逃命的方法啊！原来是你们自己老是打败仗，逃命经验才这么丰富啊！”

老树想，左丘明在写到《宣公十二年》的这个桥段时，怕是边写边笑吧！

从这个幽默事件中我们可以推知以下事实：

一、春秋虽无义战，但春秋时的战争多是点到即止，虽有死伤，数量并不大，这与战国动辄几万乃至几十万的死伤是有天壤之别的。

二、楚国虽历来被视为蛮夷之国，但从上述表现中不难看出，楚军的礼让行为已足以担当起楚国“负责任大国”的称号了。由此也可看出楚庄王之霸业不虚！

三、看来楚军以前确实经常打败仗，所以他们比晋军更懂得在打败仗时如何逃命。

四、春秋时的民族工业——战车制造业已取得了长足发展，一辆车上的零件和装饰件竟然已经如此丰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