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人类自从脱离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进入农耕时代，就开始有了稳定的住宅建筑（姑且称为建筑），也便有了窗。我想，窗的诞生，不过是两个用意，一是使用，便于通风与观察；二是装饰，满足人类初级的文化需求。而后来随着人类的发展进步，人们在窗上做足了文章，什么古钱连串，万字不断，棂花寄情，玻璃透亮……窗，把春夏秋冬，阴晴圆缺融于其中，使人能全天候地接近自然。再后来有了职业文化人，他们把窗的寓意升华到情趣和音效上，窗外种梅兰竹菊，窗内设书案琴台，或临窗吟咏，或凭窗远眺,斗窗万景，远看近赏，创作出无尽的“窗画”。“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那清明的烟雨、飘舞的落红、摇竹的清风、寂静的明月、浮动的暗香、低鸣的鸟虫，给予人们各种美感。但，我在这里并不只是借窗吟咏，赋能窗的各种审美，我是要讲两段在窗口发生的故事，用来证明窗不尽是装着浪漫的风花雪月，也含有一个个悲惨的故事。公元一九六一年初春的某一天，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擓着一个篮子在刚刚泛青的小河边剜野菜。他蓦然抬头，一个没有窗棂的窗框里镶坐着一位须发凌乱的老人，他的目光呆滞，胳膊似乎抬了一下又放下。在青海省循化县一个荒僻的山沟里，撒落着几处低矮破败的藏族民居。这些藏民居原本不这么破败，是因为从中原迁来了一批汉民，这些汉民不懂得藏民族的宗教文化，鸠占鹊巢，就把当地的住宅寺庙弄得破败不堪。其实也难怪，这些汉民被抛家舍业强行移民到这高寒地带，饥寒交迫，性命尚且不保，哪里顾得上什么民族文明的保护。我就是这批汉民的一员，当年只有八岁。那个窗里的老人是我的二伯父，家里还有害着饥寒伤力病的父亲。当日我正是在剜野菜回去给父亲充饥，没顾得去询问一下二伯的情况。此后三天就听说二伯死了。在当时，死人似乎已经不算是大事件了，原因有二，一是死人频繁，命如草芥；二是人人自危，伤心不起。而我对窗口那一瞥却耿耿于心至今难以释怀。我八岁的人生历程已经历了失去母亲、三伯，二妈、二伯和父亲等多位亲人，ta们都不是正常死亡，唯独我对二伯临终遗景的印象尤为深刻，是因为那个没有窗棂的窗画的画面感特别强烈——画家也无法表达——的缘故。这幅“窗画”敲击了我的心灵，使我有了负罪感，加深了我对生死的理解。在公元2000年到来之际，我楼下一家的窗口里常常有一位胖胖的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去向外张望，有时还会发出“群，群”的喃喃声。群，是胖老太的独生女，群也生有一女，适龄小学，群的丈夫是个退役军官在异地工作，一年一两次的探家，夫妻才得以团聚。群渴望能早日结束孔雀东南飞的日子，与丈夫长相厮守。可是群的父亲刚去世不到一年，母亲尚在，不得自由。时下，我国的改革开放如火如荼，人们的思想空前解放，人口的流动如流水般南下东进，在农村，已开始出现了所谓的“空巢老人”；而我楼下的胖老太既不在农村，也没有空巢，却时常一个人呆在家里，一天天的寂寞度日。而此时的胖老太正处在生死彷徨的人生阶段，若有亲人膝下慰籍，宽以情绪，或许她会走出阴影过个幸福的晚年。然而，群却借口工作忙，早出晚归（群的工作是早八晚五的八小时工作制，中午是可以回家的），连星期天也不呆在家里，因为群有一个爱好——打麻将。群的父亲去世不到一年，她的母亲也在忧戚无望中故去。处理了母亲的后事，群自然是匆忙地卖掉房屋飞去与丈夫团聚，享受自由的三口之家或者是甜蜜的二人世界。迄今有二十余年过去了，想来群也过半百之年了吧，不知道她的女儿是否也染上了麻将瘾，是否也会让群在窗口探出身去呼唤，我无从得知。
作者简介：王华俊，笔名秋夫，汉族，大专文化，高级经营师。1949年出生于河南省淅川县，1968年移民湖北大柴湖。从教八年，经商三十五年，当过十五年企业法人代表，是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著作有长篇纪实小说《甲子钩沉》、长篇小说《浮世兄弟》《烈女扎子》和百余篇（首、阕）诗词散文。本人宣言：厚待坎坷人生，叙写沧桑故事；秉承作家良心，反映社会真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