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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溜古镇杯乡愁散文大赛】杨卓如||沘江之畔觅盐瓯

 颍州文学 2021-08-07

沘江之畔觅盐瓯

                                         文/杨卓如


我站在沘江之畔,江风吹拂,送来阵阵清凉。清凉中有淡淡咸味,浸渍人身心。我明白,这是错觉,是对盐这一人类生存的必需品的特别关情而产生的错觉。
沘江两岸是古代“云龙八井”的故乡。《新纂云南通志·盐务考》记载,汉代云南有“二井”,即安宁井与云龙井。西汉元封二年(前109年),设比苏县。“比苏”、“沘江”都与盐有关,“比、沘”来自白族人对盐的称呼,白族语称“盐”为“比”。古代生活在沘江流域的“比苏人”是当地以熬盐贩盐为业的白族人的祖先,“比苏人”即“盐人”之意。“比苏人”最早在沘江流域发现了盐泉,并在沘江流域开发了盐泉。到了明代,沘江流域共开发的盐井有石门井、诺邓井、师井、順荡井、天耳井、金泉井(雒马井)八处盐井,为滇西乃至缅甸北部一带地区的主要食盐供应地。沘江发源于祭天山,在祭天山往北,是盐路山,沿着盐路山的古道,比苏人把盐贩运到迪庆、丽江、西藏。而沘江产盐区的主要行盐方向是西南,是滇西以至缅甸的广大地区。
发源自兰坪与云龙交界的祭天山余脉的沘江,由北向南,一路婉延跌宕,穿过白石镇、长新乡、检槽乡、诺邓镇、宝丰乡,一路与师里河、狮尾河、瓦场河等众多的交汇,奔腾南下,冲决横断山脉中段的魏巍群山,最后一头扎进烟波浩渺的澜沧江。踏着古代盐工们和盐商们沉重的足迹,我沿着江岸走。
这条江面不宽水流也不急的澜沧江支流,古人为开拓行盐古道,在沘江、澜沧江、怒江等大江大河上架设了大量的桥梁,从原始的溜索、藤桥到独木桥、石板桥、铁链桥、铁索桥,以至白族人创造的伸臂式木梁风雨桥,承载了千年盐运的漫长历史。云龙县产盐区也因此被称为“古代桥梁的博物馆”。在沘江流域,这岸是咸的,这水是咸的,这桥是咸的,难怪我感觉这江风里也有咸味。每天在古道上来来往往的马帮,不计其数。铓锣声声,马蹄嘚嘚,马锅头的赶马调高亢悠长,忧郁而充满乡愁,古道上昼夜繁忙。
从地下数百米乃至千米深处,开采出来的食盐,源源不断地运向远方,运向滇西大地,运向雪域高原,也运向缅甸等东南亚的邻邦。
从汉代开凿第一口盐井开始,这片咸土地上,勤劳智慧的白族先民比苏人,创造了无数人间奇迹。史籍可考的开采最早的诺邓井,记载于千年以前唐人樊绰《蛮书·管内物产》:“剑川有细诺邓井”。唐代的南诏时期,沘江流域属于 “剑川节度”,“细”是白族语“新”的意思,“细诺邓井”即“新开的诺邓井”,说明此前沘江流域就已经开拓出很多盐井了。
“世间百味盐为首”,食盐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沘江流域的深山峡谷中被白族人的先民比苏人发现盐泉,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啊!卤水,被先民们开发出来,神话般被人们熬制成颗粒晶莹如冰、咸味醇厚的白花花的盐粒。盐之于人类的健康,盐之于社会经济的重要,不得不使历代的统治者高度重视。从历代实行对盐的专卖制度,即可见一斑。
盐泉的发现,各盐井都有一些美丽的传说。流传最广的是放羊人在羊群喜欢舔舐的地方,人们发现了盐泉。开采盐井艰难困苦,也充满传奇色彩。以诺邓盐井为例:诺邓井是溪边深井,内部曲折迂回往井底延伸。盐工们用竹竜将卤水逐层抽出至井口大缸,再根据灶户的卤水份额分配。绝大多数村民都是灶户,占有多少各异的份额。盐工们把卤水背到灶户的熬盐大锅中,用柴火加热蒸发水分,结晶成盐,舀出,晒干,筑成筒形。宝丰盐井则位于沘江边,雍正《云龙州志》载:“原产五井:一名金泉、一名河边、一名石缝、一名民居、一名雒马”。有直井取卤和斜井汲卤两种。直井如金泉井、河边井,用吊桶取出卤水。斜井汲卤用竹竜多台抽取。制盐依照煮盐—滤干—舂盐—筑盐—烧盐之程序。石门盐井汲卤也有“直井木车挽卤”与“斜井安竜汲卤”两种方式。石门井熬盐有九道工序:烧锅—加卤—捞盐—脱锅—舂盐—筑盐—烧盐—包装。把地下数百上千米深处的卤水汲取到地上,把卤水用各种形式的节能高效的锅灶熬盐,各处盐井都有自己的妙招。汲卤、熬盐,既是艰苦的体力活,又有巧妙的智慧创造出各种原始的机械以节省劳力和提高劳动效率……盐瓯历史,是一个伟大民族艰苦卓绝奋斗的缩影。
洁白似雪的盐,融入一个民族的血脉和骨髓,增添了精神,助长了气节。在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日寇的飞机千里突袭,妄图摧毁中国通往外部的唯一通道滇缅公路,同时也妄图摧毁盐道,涂炭生灵。日机数百次轰炸滇缅公路上的功果桥,但抗日军民却顽强地一次次修复抢通了大桥,重要的物资包括食盐源源不断地通过大桥,通过滇缅公路,运往各地,支撑着抵抗外敌的战争。至今,还可以在澜沧江和沘江交汇的魏巍群山中,找到当年的碉堡和设置于山巅的高炮台的遗迹。抗日军民在炮火中抢修功果桥和滇缅公路洒下的汗水泪水和血水,咸咸的,与这里出产的盐一个味。沘江流域,因盐驰名,因行盐古道驰名,因古道上的抗战遗址驰名,闻名中外。在这片土地上,浸渍着各族人民殷红的血,咸咸的味道来自食盐,来自厚重的历史。
我参加工作以来,一直生活工作于这历史上的盐瓯地区,有幸领略盐瓯风貌。每个黄昏,暮色苍茫,在陋室的窗外,可见黝黑色的盐井遗迹。斯时,我常常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走到古井旁边,双脚踏上这片咸土地,去探望幽深莫测的盐井,抚摸井沿斑驳的温度。某日,我终于如愿以偿,站在了这片咸土地上,站在了石门“龙泉公园”内的古盐井遗址上。举目四顾,高楼阻挡了视线,切割了天空。曾经遍布于野的盐井,哪里去了呢?
我对千篇一律的城市高楼毫无兴趣,走进沘江畔石门的古井,却无法回避古井与古镇的血肉联系。古镇,就是古盐井的产物和背景。古盐井,是依存于这座古镇的。没有盐井,就没有古镇。寻觅古井的往昔,怎能不走进古镇去探求?
老街在沘江南边,青瓦房舍高低错落,狮尾河穿城而过,沿河岸绵延,较好地保存了盐瓯的古风古貌。城北是县城新城,高楼连云。河东河西,一水之隔,却仿佛是不同天地的两个世界。
沘江边,是青瓦白墙的蟠龙寺,江水笼烟,粉墙黛瓦,青石板街巷,庭院幽深,花木扶疏,一不留神,就被穿越到了从前。历朝历代的盐工、灶户、盐商们,在沘江畔置下的一处处家业,大多被时间无情抹去。老街的一处处民居、商铺,伫立在无尽的岁月里,依旧静守着昔日那份因盐业而获得的豪奢和繁华,有如没落贵族世家的老小姐,苍老脸上每一道皱褶里,都隐存着高贵和尊荣。这里的时光很慢,慢似枯水季节沘江里的水流,也很静,静如大街小巷被人畜踩踏得光滑、坚硬的青石板。在这既慢且静的闲时光里,感受盐历史,品味盐文化,有如喝一壶陈年普洱,愈久弥香。
我一直念念不忘,去探望盐井口,抚摸古镇的沧桑。看着近几年崛起的十八、九层的“太极商住楼”、三十多层的“丰瑞佳苑”双子座楼盘,我想,古老的盐瓯不仅仅因产盐而繁华过,如今,许多新事物都在蓬勃生长,这片被咸水滋养的古老大地,与时俱进,正焕发着无限生机。
我在这片盐瓯上徜徉着,感受山川的秀丽壮观,感受岁月的沧桑,感受物华的醇美,感受大自然对于这片土地的慷慨。我感觉,咸咸的盐味,让一切变得真实生动,变得富有而独特,变得余味悠长。
遥想当年,沘江盐井星罗棋布,挽车如林,熬盐铜灶毗连,汲卤竹竜纵横,云蒸雾蔚,井盐生产空前繁忙。现在,我伫立古井前,无法透过地表,看清千米之下亿万斯年岩层演化而成的盐海,只能循着井口的指引,窥视百米古井的深邃与神秘。我仰望天空,天空湛蓝,干净得一无所有。天宇之下,人类自古以来不断地探索、不断地创造,获取大自然的馈赠。
古井,纵然繁华不再,却一直默默奉献着,物资和精神。


作者简介:杨卓如,白族,大理州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诗词学会会员、云南省楹联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发表散文、诗歌作品数百篇(首)。散文集《故乡情思》一书由云南民族出版社出版。史论集《五云史探》一书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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