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入围作品|刘潇潇:西湖祭

 昵称76496706 2021-08-08

“柳暗花香愁不眠,独凭危槛思凄然。野云将雨渡微月,沙鸟带声飞远天。久向饥寒抛弟妹,每因时节忆团圆。饧餐冷酒明年在,未定萍蓬何处边。”走在湖边,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读诗,语调平淡如水——可读者不懂诗中的况味,听者又岂能无心呢?算来先生离我到大洋彼岸去,已是第二个年头。而我已经在西湖上度过两个清明了。

大抵清明前后西湖的风景最引人入胜,所以每逢此时湖边都是一派游人如织的景象。我却知道这热闹是到不了西湖三杰灵前的。果然,除了岳飞墓上还有些人气,于谦与张苍水墓头都依旧冷清,似乎西湖的繁华从来无关乎他们。千金公主诗云“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或许这世间的种种不过是“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罢!可怜千百年来,大理寺狱中的血,崇文门外的血,弼教坊的血又有谁再看?我特地去西湖祭拜三杰的初心,也不过是为了纪念先生。想来也真愧疚:打我从先生读书起,先生便教我家国,先生谈起家国时那严肃的态度令我至今难忘。我还记得先生告诉我:“潇潇,我明知道南明是在做死,可我就是难受。”先生在出国前夕赠我的诗中也尽是家国之意。先生是爱家国爱了一辈子的,有爱恋也有痛惜,有温情也有凄凉。先生为了心中的家国,不惜奔波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为故国招魂。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呢!可惜我对家国对先生的认识却一直流于形式,不过感激先生对我这个孤僻的女孩子的帮助罢了。

走在西湖三杰的墓边,我向他们鞠躬行礼,不仅黯然神伤。现实是悲哀的。于谦祠堂里只有几个慕名而来的外国游客,国人却几乎没有。“忠泉”的水已几近干涸,井栏的凹陷处生了青苔。祠里的树仍没有长叶子,光秃秃的黝黑着,与祠外的生机勃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祠堂前“百世一人”的匾额,也是黝黑的。祠堂小小的,进祠就是相较巨大的黑色于谦像,像上“丹心抗节”的匾额却是乾隆题写的。和我心目中“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的气象迥乎不同。

待到了苍水先生墓上,便又觉得于谦祠还是挺热闹、有气象的了。故明兵部尚书苍水张公是明末的抗清将领,为国守节,为国而死。顾诚先生在《南明史》中就很是推崇他。然而,灵前的墓道上,石马被游人们骑着拍照,马鞍部被坐的光光亮亮,马头上却长满了青苔。青砖的灵道上冒着丝丝缕缕的小草。再向前的墓台上无人问津,时有游人从不远处走过,只听得一声诧怪:“是谁?”仿佛这寂寞的孤坟不该出现在这一片湖光山色里似的。墓碑是灰色的,不晓得是什么石料,上书“皇清赐谥忠烈故明兵部尚书苍水张公墓”,这于张苍水先生来说,也真是巨大的讽刺了——这谥号张公一定是不愿意受的吧。我猜他宁愿被人永远叫着“王先生”的假名,私下里祭拜,享着微薄的香火。也不愿冠冕堂皇的被“亡天下”的对手放在高高的祠堂之上。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张公故里人民政府送来的花蓝,它仿佛在昭示着:有些人必定是永存的!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就有这样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抚摸着墓碑,我想:西湖三杰的死是比泰山还重的。

不知道晨练路过的老人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我看见老人家在张公的墓前停下来,把腰杆挺的笔直,叹息道:“苍水!苍水!历经沧海难为水啊!”

(作者:刘潇潇,安徽芜湖,安徽师范大学学生)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