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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印象之一

 WYF_0605 2021-08-09


徐祖恂

 
  老刘走了。一月八日,农历丁酉年三九的第一天,九十高龄的刘伯龙告别了今年上海最冷的日子,在严寒中走了。
  刘伯龙是我曾供职过的上海机施公司创始级元老,在与他相识的半个世纪岁月中,老刘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

(一)
 
  1968年末,十六岁的我被分配到三门路机施二队当起重工,那时刘伯龙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帅”,四十刚出头的老刘,一米九十的高个,敦厚诚笃的脸上透出一股儒雅的英气,文革前是机施二队技术队长,文革中因出身被贬在施工组任技术员。

  一年之后,1970年夏末,上钢一厂电炉车间改扩建工地上,我与老刘有了第一次亲近的接触。当时老刘是项目施工员(相当于现在的项目经理职责),刘伯龙对工作极负责任,什么事都亲历亲为,不摆架子,不推逶,除了解决技术和协调上的烦杂事项,晚上还要和工人一起“三班倒”,在施工最紧张的阶段,你能整日整夜地看到老刘与工人们一起扛道木、扎钩子、叫号子,俨然像个“起重工”。

  老刘的举止让我诧异,许多工农出身的干部、技术人员尚且不能做到的,而所谓“资产”出身的老刘却做得更好。他对劳动者的尊重,不是表面的,而是渗透在骨子里的,老刘居然成了那些粗犷甚至还带点蛮性的“老起重工”的挚友,“资产阶级”的老刘让工人们折服了,在工地上他也是一条汉子,一身油污一身汗水的施工员。`
 
(二)
 
  1972年初,美国总统尼克松首次访华。在文革诡谲的政治气候下,刘伯龙因出身和社会关系被列入了所谓的“控制人员”名单。本人当时在机施二队办公室任文书,按上级的布置,我有机会“窥视”了老刘的档案,並走访了他愚园路住所的居委会。

  刘伯龙家的成份很高,解放前,父亲是上海英商电车公司高管,老刘本人毕业于旧上海圣约翰大学经济专业,解放后从事建筑业,是1958年上海机施公司创建元老。
  旧上海圣约翰大学是当时国内最顶尖的名校,被人称为“东方哈佛”,每年的毕业生,最鼎盛时也不超过三、四百人,受过如此良好的教育,让我这个“窥视者”羡慕不己。再走访居委会,熟悉的邻居、保姆都说“这家人家不要太好!”几乎找不出任何“毛病”,访者和被访者都感到不解,尼克松访华与刘家有何相干?何以殃及刘家列入“内控”?我也感到一种“偷窥者”的可笑和可悲。

  阶级斗争年代,老刘莫名地被视为“二等公民”,虽然,没有经历生死人生的惊涛骇浪,但对老刘的不公几乎隐现在大半辈的人生经历中,对待这一切老刘几乎没有沮丧、没有怨恨,坦然待之。改革开放后,随着社会价值观变化,在有人眼里老刘的门第、学历、海外关係几乎可以成为令人羡慕的谈资和资本时,他也从不炫耀,从不张扬,而是默默对待过往,热情对待当下,永远感恩生活。这正是老刘睿智而有教养的高贵之处。
 
(三)
  八十年代中期,思想敏锐敢于担当的老干部李玉良,担任机施公司一把手。刘伯龙开始得到启用,担任公司最主要部门(经营部)负责人,出众的专业能力、娴熟的外语和海外人际背景,成了老刘带领公司开发经营团队的资源,这一时期,老刘带领经营团队最重要的“战果”,就是当时国内首次与外企合作的新锦江、希尔顿超高层钢结构,使机施公司在国内超高层钢结构领域占得先机。在公司经营岗位上老刘干得有声有色,直到九十年代初在这一岗位退休。

  老刘无论在施工技术和经营管理的实务领域,学历背景,还是专业工作经历都应该是高级职称的人选,但许多莫名的原因,使老刘与“高职”一次次擦肩而过,直到退休还是中级职称。许多熟悉的人为老刘抱不平,老刘却处之泰然,在他看来虽然遗憾,但却不屑计较,还与那些境遇更加不堪的人比,说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老刘对待朋友、同事又十分宽容,以诚待人是出了名的,能帮忙的事他会鼎力相助,无能为力的也会直言相告。退休之后,老刘成了外资企业的高管,属下有人曾经不住诱惑,背着老刘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有人建议“送上法庭,让他吃点苦头”,老刘不允,不起诉,不做绝,宽恕了别人。以善待人是老刘一以贯之的为人之道,善哉,老刘!

  * * * * * * * * * *

 
  我与老刘相识在五十年前,以后也偶有工作上的往来,对老刘这样的长者,我从相识之初就怀有一份敬意,尔后与日俱增。半个世纪的风雨人生,每次我与老刘那双宽厚的大手相握时,都会感到一份人生的温暖在传递。

  老刘,至真至诚至善的好人!虽然,又有十年多未见,但我一直期盼着再次邂逅,老刘那双大手的余温还在。我们会永远怀念您,仁者老刘!
(写于2018年1月9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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