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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乐悠悠:纺花车

 中州作家文刊 2021-08-16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26】




纺花车



河南南阳      乐悠悠

听祖母说,俺家的纺花车她来时(结婚时)就有了。一辆不起眼的纺花车,服务了几代人,转动了一百多年,承载着几代人的喜怒哀乐,传递着几代人的缠绵缱绻。实为老物件、老古董。

在岁月的长河里,祖母和母亲陪伴着这辆纺花车熬过多少夜,流过多少辛酸的汗水;它换过几次轴,用坏多少根锭子;它纺的线、织出多少匹布,又有多少人受益,没有计算评估过。实为劳苦功高,功不可没。

人生世道,有许多尘封的往事。这些过往,一旦触动,会让你魂牵索绕,万分思念。甚至,像电波一样,刺激大脑每根神经,永不消失。

提起纺花车,它那简捷的造型轮廓,它那“嗡、嗡、嗡……”的纺线声,仿佛又在我眼前回放,在耳旁回响。它是最原始的抽纱机械,也是我家最实用、最值钱的物件。它对我有深情,我对它有厚意。我从小从头到脚的穿戴,都从它身上产生。至今,仍记忆犹新,时常怀念。

我记事时,母亲常让我破过一个迷:“南边飞来一只雁,腰里插了八根扦;走着嗡嗡响,卧那儿嬎个蛋。”(打一物:纺花车。)我从小就会背纺花歌谣:“纺花车儿圆又圆,铁打锭子蜡打弦;八块儿板儿绑哩圆,桑木绞把儿手里缠。”母亲还常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我对纺花车就有了深刻的印记。

老人们常说:“家有三声:即哭声、读书声、纺花声。”这才像个人家儿。说明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读书郎。象征着人丁兴旺,家庭祥和。

那年月,女孩们找婆家,挑选男方的基本条件是:“纺花车、织布机,三间瓦房透风脊。”可想而知,纺花车在农家的重要性不可低估。

纺花车,是农家离不了的主贵物。在那农耕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纺花车。一家人的穿戴全靠它。

大集体时,按上级政策,生产队每年给每人分2斤棉花。把棉花纺成线、抽成纱,再安成布,要耗费大量时间,付出大量辛劳,这可是真功夫。

后来,我家一辆纺车不够用。七十年代初,请木匠又做了一个。一家儿两个纺花车,在俺庄儿并不多见。祖母、母亲和姐姐们,谁有空谁就用,纺花车一天到晚闲不着。那时,俺家纺花、安布(织布),在当地出了名。

据记载,纺花车是古代黄道婆发明的。豫剧《花木兰》唱段中:“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这脍炙人口的唱词家喻户晓。足以证明,纺花车历史悠久,在华夏文明中源远流长。

纺花车虽然结构简单,但用到了许多机械原理和物理学知识,通过传动,实现了速度的转换,提高了纺花效率。其创意设计,足以体现我们祖先的聪明智慧。
 


纺花车,在人类农耕文明史中价值不可磨灭;同时在我国革命史中,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1939年2月,为克服抗日根据地经济困难,党中央在延安召开大规模生产自救动员大会,毛泽东发出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党政机关、部队、学校普遍参加生产运动。这就是我党史上有名的“南泥湾大生产运动”。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任弼时等中央领导都亲自摇车纺纱。在中直机关举行的纺线比赛中,任弼时夺得第一名,周恩来被评为纺花能手。纺花车为中国革命有“立国之功”。

其实,纺花车结构很简单。主要由车框、车扑楞(车轮)、车头三大部分组成。其它组件有:车轴、车撑、锭子、车弦、车拐子、车搅把儿等。车扑楞由八块木板儿组成,长约二尺左右,两头宽约一寸半,中间宽约二寸。中间钻有直径约一寸的圆孔,将八块木板儿分成两组,分别套在车轴两端。安装在U字形的车框内。然后等距离分开,用结实细麻绳来回绷成等腰三角形,圆圆的车扑楞就成形了。带搅把儿一端的车轴,向内伸出车框约八寸。车框、车头、车轴用枣木最好,结实、耐用,沉而稳重,纺花时不晃动,噪音小。车轮木板儿用桐木最佳,轻巧、省力。

车撑用方木,或原木棍均可。长约一米,两头锯有榫(sun),安装在事先打好眼的车头与车框底撑之间。车头儿,是块前低后高的梯形木头,长约七八寸,厚约四寸,上面固定有两个圆铁钩状的锭裙儿,用来嵌装锭子。锭子两头细尖,中间粗,长约一尺,上部三分之一处有一个凹陷的圆沟,用来套车弦。下部比上部更细长,三分之一处有螺旋纹,便于纺线时上劲快。锭子用熟铁打造成,铁匠铺有专买。

车拐子,长约六寸,宽约一寸,厚约0.5寸。一头钻有一个圆孔,另一头与外伸的车轴安装成一体,成直角。车搅把儿可自备,找一个长约五寸,一头有Y字形的树杈、圆形光滑、结实的小木棍儿,穿入车拐子圆孔,即成。用手摇动车搅把儿,可通过车弦,带动车扑楞与锭子旋转。

车弦儿,锭子与车扑楞之间的“传送带”叫车弦儿。做弦儿是个细致活儿,先将棉线合成四股绳儿,绕在两棵树之间,或一头栓在门鼻儿上。剪一块儿旧袜底儿,或厚铺衬也可以。夹一疙瘩土蜂黄蜡,捏紧线来回打光。取下打好蜡的线,盘在手上,用“陀螺”(又叫:纺锤,合线工具。)搁(ge方言,合的意思。)成一根细绳。然后再用黄蜡打磨几遍,这样一根结结实实的弦儿就做成了。把这根长长的车弦儿,一头套在车扑楞上,一端套在锭子上,松紧张力要适宜。松了没劲,禁了太沉。摇动车搅把儿,让它随轴转动,完成车扑楞与锭子之间转圈,利用机械的传动原理,大圈带小圈,加速替变,即省力气又增效,非常科学。

纺花前要先搓好花捻。找一块儿平展光滑的木板儿,或利用桌子也可以。将弹好的棉花,用手拽成一小片一小片,在木板儿上摊平、摊匀,稍拉长,然后用高粱莛子搓成粗细均匀、空心的柱状花捻。一根根整齐的码在一起,再一把把轻轻捆成小捆,等候备用。
 


纺花是个技术活。不能坐高座。纺线人盘脚坐在用秫裤儿(高粱莛子外皮)或麦茬莛编制的蒲沓儿(ta方言,又叫蒲团)上,这是纺花专用的座。右手搦着车搅把儿,轻轻摇动车轴,这时车扑楞带动锭子飞快地旋转。左手里捏着的花捻儿在手中渐渐地往后退,棉絮就一分一分地拧成了线。随着棉线的抽出,左胳膊由低向高处扬起,达到一定限度,三个指头捏着的花捻儿均匀地往锭子上上线。当锭子上的线上到鸭蛋粗,就成了“线穗子”,这时卸下来,继续上线,继续纺。随着动作的不停延续,纺花车自然就发出了“嗡、嗡、嗡……”“吱咛儿、吱咛儿、吱咛儿……”音韵十分动听的纺线声。

纺花,看似简单的活儿,没有功夫没有技巧,需要走一段弯路。初学者常常不能协调一致,抽出的线不是粗,就是细,时常断线,甚至将花捻缠到锭子上,这都很正常。这就要求,捏花捻的三个手指要有机地配合,既不能捏得过紧,又不能捏得过松。过紧会出现断线,过松会出现粗线。两手配合要默契,拉力和速度要均匀,这样才能纺出细而结实的好线。学一段时间后,掌握技术要领,自然娴熟,熟能生巧。

纺花要有耐心。这是个细致活,要静下心,不能急躁。抽出的线越细、越匀越好,上的劲松紧度要一致,否则将影响后期织出布的质量。“拧花转线”,不紧不慢,慢慢抽线。农村人常说“老婆纺花慢上劲”“一手纺不出个线穗儿”就是这个道理。

集体时,不管男女白天都得出工。夜里纺花自然成了祖母、母亲的主业。她们只有起早贪黑不停的地纺线。那时没有电,煤油也奇缺,只有用柴油灯,为了省油,把灯捻儿压得很小,发出的光微弱昏暗。每天晚上料理完家务,就开始“嗡嗡嗡……”地纺起来。这纺车声,在宁静的夜晚悠悠回荡。它像一支乡村歌谣,盘旋在每个日子里,萦绕着我的童年里;又像是一首摇篮催眠曲,陪伴着我很快进入甜蜜的梦乡。每当梦中醒来,睁开蒙蒙的睡眼,只见她们仍在纺,一纺就是大半夜。每天清晨,天仍一片漆黑,又听到了她们纺花声。寒冬腊月,常常把手脚冻烂。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祖母和母亲都是纺线高手,纺线速度快,纺出的线细而均匀。只见她们,右手摇动纺车,左手轻捏棉花捻儿,沉着稳静,不慌不忙,身子一俯一仰,左手一上一下,将抽出的棉线源源不断地缠绕在锭子上。现在想想,她们舞动的姿势和娴熟的动作,配以悠扬节凑的纺车声,简直是现场直播的优美艺术表演。

岁月匆匆,转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纺花车曾伴随着我,度过了不寻常的年代。如今,这种传统的民俗文化,已经消失。每每忆起,心里总是酸酸的。祖母、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熬夜纺线,那嗡嗡的纺花声,依然响彻在我的耳边。我经历的一切,仍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它将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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