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安徽诗歌●诗坛选萃】冯爱辉 ▎初春（外六首）

【作者简介】冯爱辉，黑龙江尚志人。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有风吹过》。2016年荣获哈尔滨第十届天鹅文艺大奖。

初春

空山嘎巴嘎巴地响着

仿佛晚冬的骨骼陆续地折断

一只麻雀在我头顶的枝丫上

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

它歪头瞅着我，不肯飞走

我是被野兔的足印带来的

在几十棵椴树围起的山顶

它谜一样的消失让我无奈

普照寺依旧推送着佛歌

时远时近。周而复始

一棵枯树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它失血的手臂伸向天空

按着风的旨意身体前倾

接纳着，山下忽远忽近的喊声

而被一层层过滤后的阳光

将四周的积雪捂热、消融

在我来时路的脚窝里

挤出了两朵冰凌花

那精致又清瘦的样子

像昨夜失而复得的孩子

在盘锦紫园

风吹动水面

灯光用力所能及的爱

展开了怀抱。你走上栈桥

卡卡和你一前一后

我知道你们的交谈

裹着经年的雪。并且

湖面的雾气被抬高

一些略显疲惫的记忆

被抬高。至于是谁

把我从薄雾里踢出

我不困惑。星星也不说话

水草下的鲫鱼在产卵

夜晚的黑口罩保持了距离

一些更大的鱼侧身而过

小心翼翼。它们形同陌路

而固执的人并不与谁交流

他喜欢踱着自己的步

只有柳树在湖岸咳嗽了几声

夜深人静时，依旧是一头虚汗

它在等候两只走失的鸟

秋分已过

——在盘锦广厦艺术街

金色的银杏叶把长廊洗亮

池水更浅了，一些小金鱼

聚在出水口窃窃私语

午后的小裁缝重新推出了

三三两两的漫步者

我们并不相识。对其装扮

不会再有谁品头论足

除了这栋铅灰色的木屋

所有的玻璃门都虚掩着

凤山茶室挤出的黑茶香气

把季节划出了分割线

昨夜从侧影里走失的雪兔

在长廊的尽头看我

安静的犹如展出的装饰画

而我身旁的睡莲一头虚汗

吃力舒展的叶片中心

最后的蟋蟀被秋风收走

有人在微信里@我：

有跌跌撞撞的声音朝这里赶来

在我即将回家的路上

温差不大

仿佛从没感受过温暖

冷风再次俘获了这条石头老街

提醒我也提醒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看清一天的抛物线

胜过参透面具背后的故事

此时，我必须呆在既定的空间里

任凭冻雨拍打着玻璃门板。目光

从那杯凉茶移到那盆兰草的里侧

它没能翻动那册揉皱的记事本

你曾经在微信里说：

“手机是一种最好的自慰工具”

我点开的视频播放着：

尘世的炊烟袅袅升起

一条小路弯弯曲曲

你在那里扫雪，我看不清你的脸

屋檐下的麻雀窃窃私语

等待

暮春的晚霞掠过了树冠

一棵孤独的柳树更加地苍郁

三两只麻雀落下又飞起

成为空寂的黄昏执着的动词

玫瑰花茶真的凉了，你右手的圆珠笔

与桌面构成四十五度角

这种僵持让电脑的风扇放缓了叶片

目光被善意的窗子送进了草坪

你看到蒲公英的叶子擎着草屑

蒲公英的种子不肯走远

还有更多不肯走远的事物

虽是模糊却大都有序

它们温顺起来的目的是诱导你 如何

安慰那两个一直不肯说出口的字

陪伴着冷却的玫瑰花茶褪色

谁能在暮色里隐退，谁能在暮色里回归

这些你一无所知。你所担心的是

自己的等待会不会在黑夜里迷失

在人工林的背后发现红玫瑰

黄昏之门打开

玫瑰统领了暮春的青藤

兴奋点是五点一刻

煅打的声音退场

远走的蹄铁留下了火焰

红唇上尽是燃烧的慢词语

有人拍照，有人

哼唱《铿锵玫瑰》

而老伯在躺椅上纳凉

身侧的浇花壶擎着一只蜻蜓

它显然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这使我想起了昨晚电影里的罂粟

我看到的梦流出了血

我不知道这个黄昏如何收场

在玉龙雪山

从人声和犬吠里挤出一张脸

这还算灵便的双腿，伴你推演了

酝酿已久的朝圣

最后的缓台标识着：4680米

剩下的高度，是波石欧鲁的世界

银色的光辉俯照人间。此时

你已是巨人掌上的俘虏

乳白的烟雾从神的肩膀上腾起

鹰的利爪下抖开雪盲

有低低的吼声穿透庙宇

穿透风，穿透时间谦卑的门楣

能推高自己的，不只是积攒的好运

“把氧气吸足！”依然是领队的唠叨

胖金哥殉情的石阶突兀地刺眼

那扎的祖父在左崖边举行天葬

这里的野杜鹃持续祭出晚春的血

衬着，先人猎猎的彩旗

弯刀劈开的尘世，闪出神明的权杖

纳西人朝拜。游客三叩首

在祷告和祈福声中

蓝月湖驮着八头牦牛走远

追赶的马帮在泸沽河畔饮水

《净地》的曲子低缓。尾随你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