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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水散文】第229期:游女

 衍水文学 2021-08-18

题记:如果雨之后还是雨,如果忧伤之后仍是忧伤,请让我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微笑地继续去寻找,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你。

游女

文|王宏涛


公元前3000年的春秋时期,在汉江边上住着的,有个叫吴秋的秦国人,在一个秋天来临的时候,突然失恋了!

这可是大事,起码对吴秋来说。

这一日的汉江边上,懊恼的吴秋,拿个斧头一通乱砍,眼前所有的树枝和一些小树都被拦腰截断,喔,对了,吴秋是个樵夫,不是屠夫,更不是变态的对人类动武的匹夫。砍下枝条和树木,没有像以往,捆成了束薪,而是被胡乱的扔在一边。吴秋伐柯了一阵后,汉江水,如一道天河,立时出现在眼前。江水滔滔,一望无际。吴秋气喘吁吁地拎着斧头,四下看了看,果然,远处有一人影,如天际的霞光一般,正慢慢地消失在了黄昏中。吴秋急的,扔下斧头,大喊道:“等等我!等等我啊!”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川流不息的哗哗汉江流水声。

吴秋仰头看浮云舒卷,万千气象吞吐翻覆,似在酝酿一场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吴秋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游女已远去,泪水却不停息,看着湍流的河水,边哭边数落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吴秋有个好朋友,叫崔迪,用现在的话说,是一个最喜欢恶搞的人。崔迪拍了拍手,笑着走过来,道:“好诗!好诗!”吴秋也不理他。

“可惜了那些树,也可惜了游女啊,哈哈……”

“你!”吴秋恼怒至极,干脆更不理他。

“我怎么啦?这么好的诗,不应该没有下文啊?哈哈……”崔迪不改往日的落井下石之风,笑道。

“作就作!”吴秋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mò)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言迄,崔迪鼓掌道:“妙啊,真是妙啊!这么痴情的人,真是可惜了……”吴秋这才心下稍安。

“可惜了游女啊,哈哈……”

“你!你!”吴秋气的简直要发疯。

雨终于落了下来,红叶片片被卷入雨水,像是相思落在了江畔。崔迪拍了拍吴秋的肩,笑道:“好啦,不说这些了,何不与我去趟陈国宛丘,听说游女去了那里,你看怎么样?”

吴秋余怒未消,含着泪,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国都城宛丘,是周武王灭纣,并建立周朝以后,找到舜的后人胡公满,封他在陈(今河南省淮阳县)这个地方,从而建立的陈国。

二人到了陈国都城宛丘。

秋日枫叶融融,月光下,吴秋慵倦斜倚在一颗树上,都城写意,宛丘沉静。就在到了陈国还是愁眉不展之际,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吴秋有点发怵,这夜深人静的,到底是人是鬼?就算是鬼,到底是个什么鬼?吴秋壮着胆子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高声问:“喂,是人……”一个“人”字还没说完,月亮倏然从云层里钻出来,清润辉光映照出带着洁白羽毛的人面,吴秋顿时愣在原地,结巴地脱口而出:“鬼……是鬼?”

准确地说,应是一个巫女。

只听巫女唱道:“子之汤(dàng)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坎其击缶(fǒu),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dào)。”

月光下,宛丘之上的神女,美的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一般。吴秋看着神女曼妙的身姿、不羁的风度和自在的野蛮,简直为之倾倒。可是,她并不是鬼,也不是游女啊。此时此刻,内心的暗恋,再一次因为巫女的出现汹涌澎湃起来。

游女,你在哪里?你怎么就那么高不可攀呢?即使到了宛丘,我想为你仰望倾倒都不能实现,你到底在哪里呢?

曼妙的舞姿结束了,吴秋还愣愣地站着,不多时,崔迪走了过来,有点玩世不恭地冷笑道:“对于一个樵夫而言,最难能可贵的,莫过于找到理想的枯木,可是你,眼里不仅有枯木,而且全是枯木!”

“你!”

月色中,远近景色近乎朦胧,是啊,对于自己的喜欢,就是枯木没有别的么?难道没有游女的影子么?不,绝不是,他感觉自己的心,是那么的澄明。

崔迪冷笑着,摇了摇头,“好吧,随我去下一站吧。”

下一站,是邶国。周灭殷商后,周武王“以商治商”,封商纣王的儿子在殷商故都朝歌以北,建立邶国。

二人不顾舟车劳顿,直接到了邶国的王宫。

令二人奇怪的是,王宫外面放着簋(王室级别),以及笾豆等青铜礼器。鼎中供奉着太牢,八簋盛满了黍稷粱稻等。吴秋怔怔地看着崔迪,忽见宫门大开,崔迪“嘘”的一声,忙拉着吴秋躲到了一边,悄声道:“你的对手来啦,我们有好戏看啦。”

话音刚落,只见宫廷外的广场上,一个脸色赤红,浑身肌肉油亮的男子,在钟鼓笙磬音乐声和一片尖叫声中出场了,崔迪狡黠一笑,“他可是男神啊。”吴秋不以为然地嘴一撇。崔迪笑眯眯道:“怎么样,嫉妒了吧?”“嫉妒你个头!”就在二人悄悄说话之际,男子翩翩起舞。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硕人俣(yǔ)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籥(yuè),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喔,真帅啊……”崔迪全神贯注的,不由得感叹道。

“仔细你的口水!”吴秋瞥了他一眼,不忘了挖苦道。

崔迪也不搭话。男神高高的身材,健硕的肌肉,他立在场中央。首先跳的是武舞。男神做着驾车的动作,左手执盾牌,右手拿着马缰绳,模仿作战时的场景。接下来,他跳的是文舞。男子左手执籥(yuè)(笛子),右手秉翟(野鸡羽毛),脸上画着赭石颜色(红褐色),音乐声铿锵,他的动作也是充满了阳刚。乐声舒缓,他也是透着阴柔。他可是领舞,但凡作为领舞者,舞姿都是最美的。曲终舞罢,呐喊声一片。邶国的君王非常高兴,笑道:“善,上善!赐旨酒!”一旁的寺人立刻捧上一个青铜兕觥,男子接到手后,谢过君王,将旨酒一饮而尽。躬身退出。

“结束了?”崔迪不无遗憾道:“就这样结束了?”

“嗯,结束了!”吴秋不忘阿谀道:“而且人家连看都没看你一眼就结束了!”

崔迪白了他一眼,“喔,对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你看没看到,对面有个女子,眼含秋水,不时地抿嘴微笑,我觉得她一定是看上他了。”

吴秋事不关己的样子,冷笑道:“看上他与我有关系么?”

“冷漠的家伙!和你没关就不关心了么?”

“呵呵……”吴秋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如果与我有关呢?”

“呵呵,没听说么?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看上他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西方之人兮。”

话说到这,吴秋忽然想到,自己的那个倩影,何尝不是西方之人兮?想到这,吴秋心里更颓废起来。

最难消受游女思,他又如何不懂呢?

一趟邶国之行,也是空泛的再一次无所着落。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既然游女已在西方,又如何能求呢?吴秋灰心了。离开邶国的路上,吴秋郁郁寡欢,崔迪却笑意满脸。甚至看到一女子追着翠如华盖的大车跑,大车上的男子依然没有停下,车子碾过崎岖的道路,溅起了一层层水花。女子站在路边,大声道:“大车槛(jiàn)槛,毳(cuì)衣如菼(tǎn)。岂不尔思?畏子不敢。大车啍(tūn)啍,毳衣如璊(mén)。岂不尔思?畏子不奔。穀(gǔ)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jiǎo)日!”崔迪叹道:“又是一个傻傻的痴情女子。”时,吴秋就像个冷漠的枯木,不为所动。

崔迪暗笑,一副不将对方打击到绝望,绝不罢休的样子,笑道:“明白什么意思么?我给你翻译一下吧,就是说啊,车子你慢点过吧,车上的人啊,你停一停好么?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和你私奔啊,你敢不敢啊?你要不信,我可以死给你看啊?如果你死了,我可以和你同穴啊!你要不信,我就是天上的太阳啊!”

“你滚!你才去死呢!”

“哈哈,你这个无求,我看你是求的太多了,哈哈……”崔迪咯咯的笑声响彻了天际,也随着大车槛槛的轰隆隆声,与大车同行。

既然邶国没有找到游女,二人又辗转到了魏国。魏国也是周王朝分封的诸侯国之一。崔迪遍观山川河流,不禁感慨道:“魏地狭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既是如此,没准

我们会在汾水边遇到游女。

吴秋只好点了点头。

汾水边,吴秋冷漠的看一女子,边采一个叫莫的一种野菜,边脉脉含情地念道:“彼汾沮洳,言采其莫(mù)。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美如英,殊异乎公行。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崔迪笑道:“她是不是你的游女啊?”

女子穿的很朴素,虽说也是曲裾深衣,但葛布的面料,由于年深日久,显得灰白破旧。

吴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后来得知,女子正暗恋着一个男子,男子非富非贵,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平民,可是这个男子在女子眼里,即便在采野菜,也比那些贵人骑着马潇洒。更比那些坐宝马的贵人,帅气温润如玉。这个女子很冷静,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没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这样才最自然。

吴秋叹道:“看来,我是不如她啊!”

到了郑国的时候,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来了。吴秋迷迷糊糊地来到雨中,仿佛回到了汉江边雨中遇到游女的傍晚。汉江边上,她一袭红色曲裾深衣,站在黄昏之中,朦胧的,只是淡淡一抹浅影,就像是被黑暗遮盖的世间,唯一的留白。

也就一瞬之间,残月已降,星辰漫空,只剩下江水连绵,思念悠远。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吴秋猛地惊醒过来。凄风苦雨,思念如炬,可是又能怎样?苦苦寻找,还不是空空的遥远的如同天边?

这个风雨如晦的夜晚,如同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哪怕是曾经伐柯大半个江畔,绝望之心,也是从没有过。浑浑噩噩的吴秋,哪能有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gǎo)衣綦(qí)巾,聊乐我员。出其闉(yīn)阇(dū),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lǘ),聊可与娱的思想乐国?

此时的他,彻底放弃了。

雨越下越大,吴秋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崔迪小跑几步跟上他,突然拼命拉住他的胳膊,崔迪的眼睛里的星子,全被雨水打湿:“你要干什么?!

“游女,世上再没有游女啦,你不是说让我去死么,我这就去死,也许只有一死,才能见到西方的游女!”吴秋大声道。挣脱手臂,继续向雨中冲去。

“傻樵夫,游女是我,我才是游女啊!”

“你说什么?”吴秋忽然愣在雨中。

“我才是游女!”

“你是我一直追求的游女?”吴秋傻傻地任由雨水冲刷,这才注意到崔迪一袭红色曲裾深衣站在雨中,鲜艳的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你是崔迪?”

崔迪笑着点了点头,去掉了男儿装束的崔迪,显得特别妩媚。

吴秋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他突然明白,“你,你是女,女的……”

雨水顺着崔迪如玉般的面容流下,“傻樵夫,我看你眼里只有枯木,并没有游女的影子!”崔迪气的,大声喊道。

吴秋却笑了,不知过了多久,吴秋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崔迪胸前的衣襟上,吴秋又哭了……

二个月后,二人又回到了汉江边。暮色四合,江水滔滔,流不尽人事的万种妖娆。二人坐在江边,那晚风雨中的相拥,如今想来仍然惊心动魄,甚至比火焰更烫。

吴秋眼望流逝的江水,感慨道:“想不到可望而不可及的游女,原来就在我身边。”

崔迪抿嘴一笑,捡起一个石子撇进江中,泛起的涟漪,瞬间被江水冲散。

其实他不知,那个游女并不是崔迪。崔迪只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受到伤害。对于自己爱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希望他眉宇间自成晴空,永永远远的,莺飞草长,烟雨汉江,山高水长。

end




辽阳 王宏涛

作者简介:王宏涛,辽阳县现代农业发展服务中心。热爱文学创作,现正在创世中文网和红袖添香连载小说,二个均为签约作品。本人热爱历史小说的创作,阅读广泛,创作激情无限。诗经等,大部分做到熟读在心、热爱老子、庄子思想,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达到衍水文学的要求,也希望在衍水文学的海洋中,汲取营养,继续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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