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三十分,我准时出现在了巴黎司法厅,为了彰显这次诉讼的重要性,案子直接被翻案法院受理了,这样也好,省去了许多诸如上诉的麻烦。
我走进大厅,十几个巴黎司法署的律师围在一起,他们彼此交换着意见,高谈阔论喋喋不休,天啊,德国人真是厚颜无耻,他们竟然出动了一整个律师团!
“本杰明警长。”一名纳粹军官排开围在一起的律师向我走来,我向那边望去,该死,竟然是那条滑腻的毒蛇。
“原来是波多夫中尉。”我微笑着迎上去,把档案袋夹在腋下和他握手。
“您是孤身一人吗?”他越过我的肩膀朝身后望去,一脸夸张的表情,“您的助手在哪?”
我厌恶地别过头,不知为什么,我特别讨厌他的眼睛,那会让人想起非洲荒漠里的黑蛇。
“他大概在您的监狱里吧?”
“监狱?不不,这里可是法制国家,我们不会无缘无故逮捕任何人的。”
恶心的说辞!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穿过那群乌鸦般聒噪的律师团进入法院。
“警长先生!祝您马到成功!”那恶心的毒蛇在我身后大声喊着。
八点钟,我走进审判庭,独自一人,我换下了我的警服,穿上一身黑色的西装,右手拿着档案袋大步走到原告席坐下,真是可笑的审判啊,我竟然身负原告人、公诉人、控方律师三重身份,哈!这大概在世界司法史上是头一次吧?我回头看了一眼,被告席后面的排椅上几乎坐满了,而庞大的律师团也令律师席不得不增加了座位,而我身后的排椅上…空无一人。
可恶!那帮警察竟然害怕惹上麻烦一个都没来!
八点十分,白发的法官在十二名陪审员的陪同下坐到了审判席上,一名陪审员清清嗓子,宣布了判决开始。
一名司法署的小伙子宣读了起诉书,他的底气明显不足,不时用眼睛偷瞄着座椅里的波多夫中尉,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波多夫中尉摘下帽子笑着冲我点了点头。他终于宣读完了,被告人曼德里奇·鲁伊特伯德·希姆莱在法警的押解下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我终于看到那个混蛋了!他竟然还穿着整齐的宪兵军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一张油腻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人模狗样的家伙!我狠狠地瞪着他,用力握紧了拳头。
曼德里奇在法警的押送下走进了被告台,那是一个木质的笼子,就像乡下装狗的笼子一样。所有人全部安静下去后,法官终于示意我可以问话了。我站起来,尽量使自己的笑容和蔼可亲一些,即使我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狗杂种。在向陪审台弯腰致意后,我来到被告席前,摸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五秒,然后开口,“宪兵三中队,曼德里奇中尉么?”
“是的。”曼德里奇在木笼里大声回答,懒洋洋的表情让我恨不得揍他一拳,但我依旧在笑,笑得分外开心。
“现在警方怀疑你与三天前的一件谋杀案有关,请如实口述你十一月九号夜里十点到十点半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十一月九号?”那个该死的痞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喝了一点酒,在乔治五世路那里找了一个婊子,然后就回到格鲁吉酒店睡觉了,法官先生,您不会因为嫖妓而枪毙我吧?”他笑嘻嘻地朝审判台上扬了扬脖子。
这个混蛋!我毫不客气地一拳捣向他,但是木质的栏杆阻住了我,我的拳头撞到木头上,顿时鲜血淋漓。
“反对!”这个狗杂种身后的一名律师站了起来,“法官先生,这是人身攻击,我反对!”
“反对有效。”年迈的法籍法官在审判台上昏昏欲睡,他用力地敲了敲桌子,遮住嘴巴打出一个哈欠。
在法警们冲进来之前,我急忙抬起了双手,努力平复住我的心跳,我知道我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不明智了,“法官先生,我为刚刚的行为道歉。”
幸亏那个老糊涂的法官和我还有一点交情,他沉默了一会,冲我点头示意我可以继续问话,或者他根本就觉得我不可能赢得这场官司。
我甩了甩拳头上的鲜血,冲那个笼子里的混蛋狡黠地笑了笑,大步回到原告台,“法官先生,我请求出示1号证物。”
法官点头同意,一名法医在托盘里拖着一件沾满鲜血的白衬衫走了进来。
“中尉先生,这件衬衣你不会不认得吧?”我伸手拿起衬衣,展示在曼德里奇面前。
“当然,那种衬衫只有德国的商店有卖。”曼德里奇耸了耸肩。可恶的混蛋,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难道他可以无视这些血液的痕迹吗?
“那你怎么解释这些血迹?”我强忍住心头的怒火。
“或许是我恰好走到乔治五世路那里摔倒了,粘上的吧?谁知道呢。”曼德里奇摊了摊双手,厚颜无耻地说。
我的怒火简直要从我的眼中喷发出来了,天啊,我都听到了些什么?这个混蛋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愤怒地环顾四周,审判台上的法官和十二名陪审员在打瞌睡,被告台后的律师团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小丑,突然我注意到一个阴冷的目光盯着我,我看过去,波多夫中尉安静地坐在排椅上,满脸阴翳的笑容。
这帮混蛋!我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小丑,就算我的证据充足到无以复加也没有用,我费尽心机的让我忠诚的拉丰·谢吕尔隐藏证据做的都是无用功,隆培尔少校说的没错,没有人会支持我,我会失掉一切的。
但是,我并不害怕,这帮肮脏的政客懂什么?他们以为金钱和地位就是一切吗?
我把档案袋打开,从里面抽出了现场的照片,每当我看到照片上那个水仙花一般的女孩时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我强迫自己安静,最后我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一下,终于平息了。
笼子里的混蛋看着我脸上戏剧性的变化笑了,他凑近了我,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律师先生,我得再提醒你一句,这里不再是巴黎,是德国了。”
德国么?我抬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想起了那个高大的高卢人雕像轰然倒塌的情景。
“法官先生,我请求出示我的8号证物。”我强迫住自己的心跳,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这是我最后的王牌了,我绝不能输。
年老的法官遥遥地看了看排椅上波多夫中尉,后者点了点头。
“同意。”法官高声说。
法警从证物间里取出了证物,那是一把铁灰色的手枪,包裹在透明的塑料袋里。瓦尔特P38手枪,德国党卫队标配的配枪,不过这把枪有点特别,纯黑色的枪柄上雕刻了一个大大的卐字,银色的线条直耀我的双眼,有点痛。
“这把手枪你应该不会陌生吧。”我扬了扬手里的证物袋。
“当然,那是我的配枪,”曼德里奇回答,“那是我去年生日的时候元首送给我的礼物,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得问你自己了,”我的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快了,这一切就快要有结果了,我朝法警扬了扬手,“9号物证。”
法警很快就取来了9号物证,一粒黄铜的弹壳和一粒完整的子弹被装在透明的小袋里。
“这枚弹壳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而这枚子弹,则是从这柄手枪的弹夹里取出来的。”
“这能说明什么?这种子弹从任何一把瓦尔特P38里都能找到。”曼德里奇似乎被提起了兴趣。
“是吗?”我再一次笑了,我拍了拍手,一名法警搬上一个石膏制的拿破仑半身像,“法官大人,能允许我做一次模拟吗?我相信这会对这个案件很有帮助。”
年老昏聩的老法官似乎也被我提起了兴趣,他在座椅上直起了身子,点头同意了。
“波多夫中尉!”我冲着被告台后的排椅大喊,“您是有名的神射手,请您装上这颗子弹为我们做一次近距离射击的实验吧!”
所有人都回头看着那条坐在排椅最后的毒蛇,窃窃私语,他没有理会,阴沉着脸盯着我,我毫不害怕地盯了回去,然后优雅地冲他躬身行礼,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盯了我一会,终于走下了看台,他来到我的面前,接过手枪和子弹,他慢慢地把那枚子弹压进枪膛,规格非常吻合,完美无缺。我知道他现在的心里肯定充满了疑问,他不知道我又在耍什么花招,哈!
他打开保险,把枪口对准那个高卢人的雕像,然后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慢慢走到他面前,这个角度正好,曼德里奇就在我的身后。
“波多夫中尉,霸权并不是衡量一切的天平,罪恶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而现在我将会向您展示这其中的一种。”
我压低了声音低低地笑,我相信我的语调只有我和他能听到,然后我露出牙齿笑了,像是一只豺狼,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疯狂而扭曲的。
我看到波多夫中尉惊慌失措起来,我猛地向他扑了过去,一记完美的上勾拳准确无误地打在他的下巴上,他狼狈不堪地后退几步,趁着这个机会我一把抢过了他握枪的右手,当然了,我只是一个半老不老的警察警长,我怎么会抢得过这个高大的纳粹军官?波多夫中尉反应过来,他只是用胳膊一扫我就重心不稳了,接着他一脚踢在我的肚子上,我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扑到被告台的木笼前,正好对在了曼德里奇的眼睛,他显然吓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中尉先生,”我张开布满血沫的嘴巴朝他笑,“记得和我女儿说对不起。”
然后我从口袋里掏出袖珍手枪,微笑着扣动了扳机,巨大的轰鸣过后,曼德里奇的鲜血和脑浆喷了我一脸,我满意地看着他顶着四分五裂的头颅像狗一样倒了下去,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愉悦。
四周安静极了,我笑着看着那些人的脸,看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真是好啊,咦?波多夫中尉?您是刚吃了一条死蛇么?表情怎么那么难看?
其实我只来得及思考这么多,仅仅过了一秒钟的时间,枪响了,一名法警射出一粒子弹击中我的右腿,我像是被重锤猛地击中了,倒了下去,波多夫中尉反应过来,他疯狂地冲过来死命地按住我的头颅,我手里的档案袋洒落下来,那张现场照片飘到了我的眼前,那个像水仙花一样的女孩似乎在那里笑着看着我,她说,爸爸,我从巴夫勒尔来看您了,您已经好久都没来看我和妈妈了,您还记得我笑的时候的样子吗?
我的头被狠狠地踩在地上,我抬不起头来,只能死命翻起眼皮去看她。
我对着她笑,她也对着我笑。
我说玛瑞莎再叫我一声爸爸吧,她却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