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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里阑珊‖文/拾柒公子

 522小窝 2021-08-18

故里阑珊


最近得到一个消息,俺们村,要被邻村合并了。忽然觉得,岁月残忍。我的小村庄是真的,老了。
“你的夕阳,我的容颜,谁的三分之一年。”细细想来,故乡也就只陪伴我走过了18年人生的三分之一。这个只有几百户人口的小小村庄,我自认为对她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最深的羁绊大概就是在村头最破败的一座古宅里住着我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以至于后来不管到镇子上还是到县城里读书,总想尽可能用自己的假期回去多陪陪老人。
后来走的更远了,回的更少了。却总是能清晰地忆起,自己还不大的时候,每次爸爸用摩托车载着我离开,奶奶站在村头目送我离开,泪眼婆娑中我的村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有时几家星星点点的昏暗灯光,便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到最后也分不清究竟是我的小村庄,亦或是那天边的星火。
不知回忆该从何而起,亦不知该从何落笔。
小时从老人们口中听来的也都是些作了古的陈年往事。便说说奶奶的故事吧,再往前的也都遥远地记不清了。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饥荒闹得严重。陕西那带的难民们,拖儿带女,踏上了没有目的地的逃荒路。有些汉子们累趴在了黄土路上便再没起来,有些姑娘家家被卖给了沿途中的家户。奶奶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太奶奶,在15岁那年,就这么成了村里一户闫家人的童养媳。“聘礼”是半斗小米。奶奶是家里的长姐,帮着将四个弟弟妹妹拉扯大。奶奶的前半生是苦的。
后来奶奶也长成了村里有名的俏姑娘,爱笑,爱唱小曲,爱打扮,爱上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后生。后生是个木匠,以四海为家。走到哪儿,就把活计做到哪儿。她说:“我和你一起走,去哪儿都好。”他说:“好。”可终究他一个人走了,没有带她。村里有人说,那个俊俏后生早就有家室了;也有人说他病死在半路上了。不管是死是活,都杳无音信了。
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奶奶穿上一件打着补丁的红衣裳,坐上骡车,成了村头王家的媳妇。爷爷是很老实的庄稼汉,两人磕磕绊绊,平平淡淡走了大半辈子。
爷爷去世后,奶奶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有时望着村口的方向发呆。我问她在看什么,奶奶总是笑着却什么也不说。那一瞬间她早已浑浊的目光里,满是回忆。
奶奶的故事也就是这些了。再后来,妈妈嫁了进来,便有了我。
小时候和妈妈一起住在村子里,那时的村子到处都是土路,晚上也没有夜灯,只有蓝蓝的天,亮亮的星,那时的村子还很热闹。
白天和几个年龄大的孩子一起去上只有十几个学生的学堂,学堂里也只有一位胡子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记得我们都很怕老先生。不过老先生对我倒是很好,从没有用尺子打过我。因为爱睡懒觉,我每次都是日上三竿才最后一个到学堂。有时候表现好了,他老人家还会叫我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老师家没有表,每次估摸着快下课时都是让我去隔壁的老中医家里看看表,我都会把时间说的早一点,然后便开开心心背上书包回家。后来听妈妈说起,那时候我每次都是到家门口就耍赖皮,把书包一扔,坐在地上就喊饿。有时候家里没人,就拖着书包去田地里,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就跑过去,坐在地边石头上,边吃一包小当家,边用泥土过家家,那时候快要下山的太阳,可真好看。
家里有只大黄狗,有时晚上隐隐听到爸爸骑摩托车回来的声音,总是第一个啸着冲出去,我是第二个,那时还奇怪大黄的耳朵怎那么灵。
     夏天的晚上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乘凉,当然少不了拉拉家长里短。冬天很冷,妈妈就让我窝在炕边暖暖脚,看着老疙瘩电视里的海绵宝宝,神兵小将,虹猫蓝兔,神厨小福贵.......那时炉子里冒起的几窜火苗,都被柔柔地打上了一层光泽。那时爸爸为了让我不烦大人,就在屋檐下的鸟巢里掏啾啾让我养着,每年春天都会有很多小燕子,小麻雀在这里安家落户。还有每次都盼着姐姐周天回来带的小玩意,再一起去村口小卖铺买五毛一包的辣条......还有很多很多事情都已经缥缈的记不清了。
     后来,后来学堂只剩三个学生,便办不下去了。我就被带走了,老先生再没见过了,大黄也被埋在了地下。再后来,村子也铺了水泥路,装上了照明灯,村里的人却愈发得少了。小卖铺关门了,屋檐下也没有燕子麻雀来安家了,只剩奶奶故事里的碗口粗的蟒,会学小孩哭的狼,爸爸偶然夜间遇见的一头偷吃玉米野猪,以及很多年前的白华岭里那颗挂满了祈福红绳的百年松,家门口那颗有神仙保佑的山楂树,和那一亩三分地里的年年果实累累的柿子树和核桃树。
     现在村子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村口石碑前的金针花,那口已经没人打水的老井旁种上了紫兰花,水泥路边的樱花飘飘,广场中央被杏树桃树月季牡丹叠叠环绕,还有那地里长着得灿烂的向日葵。想绕着她一圈一圈地走,却有些怕家户养的大狼狗,虽然它们也不咬人。
有些遗憾,至今没有保留一张她的照片。甚至是在离开了她之后的十余年时光里,我都吝啬地没有好好忆起过她的样子。奶奶也更老了,她依旧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依旧坐在那块被岁月和风雨打磨的锃亮的石凳上,望着远方,等着归人。村子也越发荒凉孤寂了,她也在陪着村里的老人们一同变老。
     乡村生活,从来不是诗情画意;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白华村,我出生的小故乡,她并不算得美好,也见惯了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仇家丑事之间的流言蜚语。但记忆深处里有烈日骄阳里的她,白雪皑皑里的她,最好看的还是雨雾蒙蒙里的她。
     以后她就不叫白华了,这个不知道到从多少年前就属于她的名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遗憾,无奈,却也没有那么难过,可能我知道以后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她,或者说我现在正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就像小时候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也许这就是故乡,有至亲,有故事,有回忆,有离别。有的值得终身铭记,有的终成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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