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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八百年》第4集:称霸

 蚂蚁上树啃大树 2021-08-20

《楚国八百年》第4集:称霸

【解说词】

少年楚庄王在险恶环境中成长,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他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化解国家危机,志得意满的楚庄王欲代周而取天下,问鼎中原。在德不在鼎,王孙满充满智慧的回答征服楚庄王,明君贤臣,风云际遇,造就楚庄王的雄图霸业。然而,当一代雄主逝去,他所创造的盛世也很快光芒散去。

春秋初期,楚国在南方迅速崛起,百余年间便北上灭国无数。与此同时,北方的戎狄频频南下骚扰黄河流域国家,中原一时岌岌可危。失去了对天下的领导力的周王室摇摇欲坠,天下呼唤新的领导权威出现,历史开始进入争霸阶段。

齐桓公高举“尊王攘夷”的大旗南征楚国,北攻戎狄,成为第一任霸主。称霸由此成为天下每一个有雄心的君主最大的梦想。当第一代霸主齐桓公去世后,一度被遏制的楚成王跃跃欲试,渴望成为号令天下的新一代霸主。刚刚崛起的楚国虽然骨骼已经长成,但是肌肉还不够结实,一心想以蛮力征服各国的楚成王遇到了强大的对手——晋文公。城濮之战粉碎了楚成王的称霸梦,楚军大败使得楚国百余年来的北进运动被迫终止,以晋国为核心的新政治秩序形成了。楚成王最终死在儿子商臣的剑下,在此之后楚国称霸的梦想不得不交到了楚成王的孙子楚庄王手中。

楚国历史上这一重要君主楚庄王的出场在《史记·楚世家》的记载中颇为传奇。楚庄王即位之后,持续三年沉醉于声色犬马,不理朝政,令朝中大臣忧虑重重,一位大臣毅然进谏道:“大王,南山之中出了一只怪鸟体型巨大,如同传说中的大鹏鸟一样,但奇怪的是三年中它不飞也不鸣。”楚庄王对这位大臣说:“这只鸟啊,不同寻常,我看它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楚庄王的回答暗藏玄机,这位不同寻常的少年心中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计划?

楚国在城濮之战中的失利使得一些原本归附于楚国的小国纷纷都转向晋国的怀抱,北边因此失去了屏障,楚国直接置于晋国的威胁之下。一些如百濮、庸国等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经常对楚国进行挑衅,这让楚国感到疲于应对。另外在楚国国内一些盘根错节的集团、卿大夫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需要说明的是,楚国数十年来一直内乱重重,在城濮之战结束后不久,楚成王的儿子商臣便提兵入宫逼迫楚成王自尽。然而杀父自立的楚穆王商臣只做了十二年君主就病逝了,他给楚庄王留下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权力班底。

权力紧握在权臣手中,楚庄王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君主,面对这样的内忧外患,这位深沉早熟的少年选择了以静制动,坐以待变。史称他即位三年沉醉于声色犬马,不理朝政,以致有识之士十分焦急。实际上为了让那些掌握实权的贵族放松对他的警惕,楚庄王韬光养晦,暗中观察,默默选择可以利用的人才,他就如同那只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凤鸟,这个表面上贪图享乐的国王内心深处掩藏着难以想象的雄心壮志。但不久后,楚国陷入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危局之中。

公元前611年,楚国遇到了重大的自然灾害,全国陷入饥荒之中。楚国西部的几个少数民族在邻国庸国的带领下趁机发动叛乱,楚国上下人心惶惶,朝中大臣纷纷建议楚庄王迁都避敌。就在大兵压境,朝中大臣建议迁都之时,楚庄王决定率军亲征,平定叛乱。谁也料想不到几年前看似软弱的君主竟然会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不过楚国的这次危机却成为了楚庄王掌握权力的良机。楚庄王一边安排楚国边战边退,诱敌深入,另一方面迅速展开外交活动,请秦国和巴人派师从背后进攻叛军,在两方夹击下楚国一举将庸国从地图上扫平。即位之初,在险恶环境中如何自保性命,如何治理国家,这个年轻的君王开始悄无声息地布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这时候的楚庄王刚刚二十岁,但他已经显示出了高超的政治智慧。

在河南洛阳市南面六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片浩瀚的水面,这里就是陆浑水库。陆浑地区群山峻拔、河流蜿蜒。春秋时期这一带属于诸侯和周王室接壤区域,管理薄弱,导致山戎劫匪出没。

公元前606年春,楚庄王率领楚国军队讨伐一个被称为“陆浑之戎”的少数民族,这是楚庄王首次涉足中原。“陆浑之戎”根本不是楚国大军的对手,迅速溃败。然而胜利之后,楚庄王并灭有班师回国,而是直接带着军队来到了周天子都城前的洛河之滨。越过洛水,北面就是周王朝的首都洛阳,遥望着这座已经耸立了几百年的古都,年轻的楚庄王回想起楚国四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四百多年间,楚国一直被这个傲慢的王朝视为蛮夷,开始是因为拒不进贡而受到周昭王的讨伐,后来又被以齐国为首的诸侯联军大兵压境。至始至终,楚国一直被拒绝于中原文化圈之外。年轻气盛的庄王身上流淌着历代楚王桀骜不驯的血液,突然他产生了一个恶作剧式的念头,他命令楚军在洛水南岸举行一次盛大的阅兵仪式。

楚军阅兵近在咫尺,洛阳城岌岌可危,惊恐之下的周定王派出大夫王孙满以慰劳楚军为名前去一探虚实。楚庄王在洛水之滨会见了周王朝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寒暄过后,楚庄王语带机锋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象征着周王朝统治合法性的那九只巨鼎到底多重?”言下之意是,周朝现在还有多少实力能维持天下共主的地位。王孙满当然明了楚庄王言语背后的含义,他回答:“因为九鼎体积太大,无法称量。”显然,王孙满的意思是说王权天下独一无二,并非人臣的权力可以比拟的。楚庄王对王孙满含糊的回答很不满意,他告诉王孙满只需要把楚国兵戟上的铜钩都折下来就足够铸成九鼎。而王孙满的回答后来成为春秋史上最著名的言论之一,他说:“能否拥有天下的统治权在德不在鼎。”

王孙满这一句不卑不亢的话给了楚庄王很大的触动,这句话的意思表明成为天子并不是因为拥有九个鼎而是因为高尚的德行。这实际上还暗含着对楚庄王的讥讽,通过王孙满的对话,楚庄王认识到想要成就一番霸业不能仅凭军事实力。周天子几百年而没有倒就在于他拥有深厚的文化根基,这种软实力并非一日之功,楚国现在还达不到那种程度,楚庄王因此放弃了这种想法。

王孙满充满智慧的回答征服了楚庄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楚国以前被称为蛮夷,不久后楚庄王便主动率兵离开了洛水。在与王孙满会面之前,和楚国人一样,楚庄王有充分理由相信楚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强国,理应受到中原国家的尊敬。然而这个已经崛起的国家却只收获了中原诸侯国的恐惧,却远远没有得到他们的承认,即使现在楚国方方面面都已向中原文明靠拢,但是在中原诸国眼里这个日渐强大起来的楚国只不过是一个暴发户。

楚国的语言、风俗、习惯处处都跟中原不同,中原诸侯的语言叫“雅言”,又叫“夏言”,是周朝的国语。而楚国所说的是“楚语”,这种语言和中原语言截然不同,比如楚国人称主帅叫“莫敖”,称原野叫“梦”,称老虎叫“斑”,不仅如此在其他习俗上也有很多不同,比如周朝以右为尊,楚国却是以左为尊,中原是以龙为尊,楚国却是以凤为尊,中原的墓葬都是头朝北脚朝南,而楚国贵族的墓葬头却是朝着东方,更让中原人无法接受的是楚国人对周朝礼仪文明的粗暴践踏。

西周王朝被称为礼制社会,主宰社会的不是法律而是礼仪,周朝礼仪最重要的原则就是遵守等级秩序,尊重血缘关系。用这个标准判断,从楚武王起的楚国国君自称为王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逆不道。楚人擅自称王从来没有得到中原诸侯的承认,所以孔子改《春秋》的时候从来没有称过楚国国君为王,多数时候称楚子,有时干脆称楚人。楚国前期不断发生的弑君丑闻也被中原诸侯当成这是一个野蛮国家的铁证。

楚国不断开疆拓土,发动战争,灭掉周边国家,用周礼来衡量这是极为野蛮的行为,春秋战争要求必须师出有名,理由正当,战争的目的不是消灭对手,不是贪图利益,而是迫使对手屈服认错,重回礼仪轨道。因此战胜国对战败国一般都会令其称臣纳贡而止,直接吞并的很少,然而野蛮的楚国人却不理会这一套。

洛水之滨与王孙满的会面成为楚庄王一生中最为宝贵的经历,那个悬在他心中多年的问题终于找到了答案,楚国与中原国家的差距不在于国库之中堆积金银的高度,也不在于战士宝剑的利度,而在于文化的厚度。

位于河南信阳市的期思陂是中国古代最早的水利工程,它比此后魏国的西门渠、秦国的都江堰还要早两三百年。主持期思陂修建的人是春秋时代楚国一个有名的改革者——孙叔敖。因为这一项利民工程,孙叔敖被地方官员推荐给了楚庄王, 楚庄王十分赏识孙叔敖的才干,破格将他提拔为楚国令尹。

孙叔敖在担任令尹之后就采取了“固农本,导民利”的政策,他根据楚国水系发达,河湖众多这样的特点兴修水利,发展农业。形成了南北灌溉网络,这给楚庄王的争霸奠定了物质基础。除了发展农业生产,孙叔敖还特别重视民生,他制定实施有关政策法令,尽力使农工商各得其便,楚国经济繁荣发展。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考古学家在河南淅川下寺发现了大批春秋中晚期的楚国墓葬,和以前发现的那些楚墓有所不同,这里出土的陪葬品不仅种类丰富,而且不再一味摹仿中原,甚至强烈地表现出楚文化的独特性,这一切恰恰证明了在楚庄王统治前后楚国国力不断强盛,文化也趋向发达。

要登上霸权的巅峰,楚庄王知道除了强大的国家实力外,文化、道德、礼仪这样的软实力是让楚国腾飞的另外一只翅膀,楚庄王开始筹划自己的宏伟蓝图,楚庄王在上层社会大力推行中原化,他参考中原礼法传统,重新制定楚国宫廷礼仪制度。

不仅如此,在楚庄王的时候有一个“茅门之法”,文武官员到了楚国宫廷外的一道茅门的时候需要要下马。如果冲撞了这个大门,或者是你的马蹄、马车踩到了那个屋檐的滴水就会受到惩罚,例如把你的车轼横木斩断等。有一次庄王的太子有急事要见庄王,太子的车践到了屋檐的下水沟,当时的廷理就把太子的车辕斩断了,而且还杀了太子驾车的人,太子为此非常气愤,认为凭借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于是到楚庄王那里告状,要求楚庄王严惩这个廷理。面对太子的哭诉,庄王回答:“制定法律,就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尊严,像廷理这样严格执行法律的人,维护的是国家利益,怎么能杀害呢?”楚庄王的这一席话获得中原各国的一致赞誉,除了实施符合中原礼法的制度,楚庄王还号令楚国贵族深入学习中原文化,并且自己身体力行。楚庄王时代之后,楚国使者在外交场合已经能像中原国家大臣一样纯熟地引用《诗经》进行交际与交流。

楚庄王十八年,楚国再次兴师讨伐叛楚投晋的郑国。郑国位于晋楚两国之间,若能降服郑国,楚国则能封锁晋国南下之路,进而控制中原。楚国实力远非郑国可比,楚军围困郑都三个月,郑国挺不下去了,郑军大败,国都沦陷,郑国国君郑襄公为了解决郑国面临亡国的危局,以一国之尊赤裸上身,手牵绵羊,按照周礼在宗庙前向楚庄王跪拜请罪,这是郑国面对穷途末路的无奈之举。楚国的将军们一致建议楚庄王杀掉郑襄公,在地图上抹去这个经常与楚国作对的敌国,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楚庄王竟然宣布赦免郑襄公,并且同意和郑国议和。楚庄王对待郑国这一宽宏大量的处理方式赢得了众多诸侯国对楚国的好感,他们明显感觉到了楚国的变化,楚国不再是以前那个虎狼野蛮之国了,不再是那个只凭武力凶残取胜的国家了,楚国开始严格遵守周礼传统,并且举起了仁义的大旗。

公元前598年,陈国发生动乱,楚庄王兴兵讨伐。平定陈国之乱后,按照惯例,楚庄王必然会占领陈国,改陈为县。就在这个时候,楚庄王的大臣申叔时向楚王进谏,跟他讲一个道理,申叔时打比方:“一个人的牛吃了你的庄稼,那么你惩罚他不就行了吗,你凭什么还要把他的牛一直掠夺过来成为你的呢?”他的意思是告诉楚庄王只要让别的国家臣服就可以了,让他俯首听令,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把它灭掉。

楚庄王听取了大臣的建议,并未将其改城为县,而是迎回流亡在外的陈国公子归国即位。楚国的仁义之举得到诸国的称颂,孔子后来读到这段历史对楚庄王重诺言,讲信义的美德赞不绝口,楚国在历史上第一次被中原诸国刮目相看。

安定了国内秩序,通过发展增强了国力,同时又树立起了信义的大旗,楚国终于具备了争霸的充分条件。从整个春秋争霸史看,楚庄王所处的大环境是相当有利的,第一任霸主齐桓公时代已经过去了三十年,第二任霸主晋文公也已经去世十多年,和齐桓公一样,晋文公的后代也没有人具有霸主的资质,接连几任晋国君主都很平庸,而其他中原国家也缺乏雄才大略之主,中原各国这些年一直陷于内乱之中,而南方的吴越两国此时则羽毛未丰,根本不具备争霸资格,可以说历史为楚庄王争霸留出了充分广阔的舞台。强大的国家实力和深厚的文化礼仪基础这对强健的翅膀将楚国送到了国运的高峰。此时,楚庄王离最后的登顶只有一步之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昭告天下宣扬王者降临的仪式,而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公元前597年,楚庄王因郑国时叛时服,亲率大军围攻郑国都城,对晋国的霸主权威发起了明确的挑战。果然,闻听郑国战败,霸主之国晋国立刻出兵救郑。晋楚两国军队在黄河南岸的邲地摆开战场,一场决定未来霸主之位的决战就要开始了。在春秋时代,战争开始之前有一个环节叫做“致师”,也就是双方先派出一辆战车在阵前格斗,春秋时代战车的特点是三人立于战车上,驾车的人称为“车中”,战车右边使用近战武器的士兵叫作“车右”,战车左边使用弓箭射击敌人的士兵则称为“车左”。《左传》中记载了这场楚晋大战之前的致师,为了震慑对方,开战前楚庄王派乐伯、许伯和摄叔三人驾驶一辆战车向晋军发起挑战。

楚晋之战致师就是楚人作了一个秀,驾车的人他表演的是什么,他快速地接近对方,快速地撤回原地;第二个就是“车右”表演,“车右”快速地接近对方,而且能把对方的头或耳朵割下,那么“车左”是什么呢,他杀死对方的一个将领,杀死对方一个士兵,在这种情况下,他迅速地替换“车中”驾车,这个动作也在一刹那完成,所以楚国这三个人表演的非常完美,让对方叹为观止。面对乐伯等三人的挑战,晋军也不甘示弱,在后面拼命地追赶,乐伯在战车上不慌不忙接连射杀敌人,让追赶的晋军根本不能靠前,乐伯剩下最后一支箭时,一只麋鹿出现了,乐伯一箭射倒麋鹿,将麋鹿送给追赶而来的晋国将领。

这一方面反映出楚国的车兵技术已经非常精湛,另一个方面说明楚人也渐渐地在接受周礼。你不是要我遵循周礼吗,我就按照周礼规定的那一套表演给你看一看,这样既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也表示了自己是在遵循周礼。

致师环节之后,晋楚双方正式展开大战,楚军布成三个方阵向晋军轮番攻击,晋军被楚军高昂的气势吓破了胆,混乱中晋军涌向河岸,争船强渡过河,因为慌乱,晋军很多战车陷入了泥泞之中无法前行,在后面追敌的楚军见此情景停下车来,高声呼喊着指挥晋军先抽去车前横木,拔去大旗,晋军的战车才得以脱离困境。晋军觉得很没面子,打了败仗本来就是没有面子的事情,现在打了败仗连逃跑都要别人教就更没有面子了。所以他自己给自己下台阶,他说“我们晋国自“城濮之战”以来总是打胜仗,没有逃跑经验,不像你们楚国总是打败仗,所以有丰富的逃跑经验,所以今天让你们教了一招,谢谢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如果楚人趁乱追击的话,晋军必输无疑,但是楚人没有这么做。楚国所想的是它现在应该有一种大国的气度,虽然要想灭掉你是很简单的,但是我可以放你一马,让你知道我是遵循礼义的,我是有大国风度的。

也许通过援引一些欧洲中世纪的历史,我们更容易理解先秦贵族的精神世界,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欧洲,贵族社会的一些精神原则是一脉相通的。公元1688年,英国肯特城的一座城堡中英国国王詹姆斯二世在窗前来回徘徊,不久前,詹姆斯二世被他的女婿威廉三世打败,并被剥夺了王位,之后威廉三世将他囚禁在城堡,但是仍然为他保留了国王的待遇。因为在欧洲政治当中有一个类似的传统,就是做过国王的人即使被从王位上推下来,也会受到必要的礼遇,这是骑士精神的表现。因此欧洲权力斗争中的失败者很少有被处死的,人们无法容忍一个国王杀掉另一个国王,他们不是不知道养虎遗患的道理,可是就是不愿意破坏自己的骑士风度。

有一天,被囚禁的詹姆斯二世意外地发现海边竟然停着一艘无人看守的大船,这艘大船最终载着逃离城堡的詹姆斯二世驶向了法国。这次看似侥幸的逃脱事实上是威廉三世网开一面,故意在城堡前的大海上不设防备,让詹姆斯二世顺利乘船逃回法国。逃跑的第二年,詹姆斯二世就组织了一支精良的雇佣军在爱尔兰登陆,威廉三世不得不从英法战争中腾出手来对付卷土重来的岳父。虽然威廉三世再一次击退岳父,保住了王位,却因为分散了兵力而在英法战争中失利。为了遵守贵族传统而对岳父网开一面,造成了国家命运的逆转,但威廉三世的举动并没有遭到批评和嘲讽,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贵族风度比一时的胜败更有价值。

春秋时代,整个贵族阶级以执戈披甲为国家冲锋陷阵为荣,秦国在选择国君时首要条件就是勇敢,在整部《左传》中,我们找不到一个因胆怯而临阵逃脱的人,可以说春秋时代的人们大多毫无畏死之心,死在战场上在他们看来是勇士结束生命的最好的方式。

在“邲之战”中,晋国大败,这场战争的胜利对楚国人来说十分及时。被中原强国多年压制的抑郁通过这场大胜一扫而空。战争结束后,楚国大臣一致向楚庄王建议收集晋军尸体,建造“京观”。所谓“京观”就是把敌人的尸首堆起来,然后培上封土,做成一个很大的类似现在埃及金字塔的一种大的坟墓,它的目的在于炫耀,是为了让后人知道他们的祖先曾经打了多么大的胜仗,他们认为这是一种荣耀。

面对这场空前的胜利,楚国大臣一致主张要建造几座“京观”来向天下炫耀楚国的力量,让子孙后代永远铭记祖先的战功。然而这个看起来很合理的建议却被楚庄王拒绝了。楚庄王曾提出武有七德,也就是说一个国家动用武力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炫耀武功,而是为了制止暴力,防止战争,保障强大,巩固胜利,稳定社会,团结人民和发展经济。楚庄王认为一个国君只有做到这七件才能够让后世永远不会忘记他,而现在如果让两国的子弟暴尸荒野,就是一种极度残暴的行为,因为在这场战争中阵亡的这些晋国将士们都是为国家尽忠的,所以怎么能用他们的尸体建筑“京观”呢?因此楚庄王下令把这些晋国阵亡的将士的尸体妥加埋葬,并在黄河边上祭祀了河神,然后便退军了。

对于武力,楚庄王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说“武”字是由“止”和“戈”两字合成的,真正地消灭暴乱是永远停止动用武力,止戈为武,这才是真正的武功,楚庄王这个富于哲理的答案标志着楚国政治文化不但超越了楚成王时代,也走在了整个华夏文化的前列。“邲之战”后,楚国声威大振,鲁、宋、郑、陈等中原小国相继背弃晋国依附楚国,晋国一时不敢南下与楚国抗衡,楚国已经实至名归,成为了诸侯国中最强的主导力量。楚国信守仁义的举动更是赢得了各国的一致归心,到了楚庄王的下一代,楚国的国势已经无人能敌。

公元前493年,六十多岁的孔子带着几十名弟子来到楚国叶邑,孔子见到了当地地方官叶公,并接受叶公问政,孔子对楚庄王不吝赞美之词,他认为楚庄王是春秋时代罕见的几乎各方面都符合儒家理想的君主。的确,楚庄王打败陈国却没有将陈灭掉,在郑国穷途末路之际赦免郑襄公,并与郑国议和,尊重生命,不建“京观”,提出“止戈为武”,楚庄王的这些行为都与孔子坚持的儒家道德最高境界恰相吻合。

在如愿以偿登上霸主之位,楚庄王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楚国繁荣盛世之下隐藏的重重危机困扰着他。中原化的负面效果已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楚国霸业的延续,最为致命的是人才选拔机制的缺陷,导致了楚国可用之才极度匮乏。

一天楚庄王在宫中召集大臣们开会,跟每次会议一样,楚庄王提出一个问题,大臣们总是在那里面面相觑,没有谁能拿出高明的见解,最后总是楚庄王一言而决,大臣们纷纷称赞君主决策高明,但是退朝之后楚庄王却深深叹了一口气,申公就问他说:“大王,今天的会开得很顺利,你叹什么气呢?”楚庄王说:“一个国家能否持续兴盛发展关键是看能不能持续不断地出现人才,你看楚国的政治现状每次都是靠我一个人来决策,一旦我不在了,楚国会变成什么样。”

公元前591年,楚庄王在病榻上合上了双眼,离开人世之际,他既有着对功业的满足,又怀抱着对楚国未来深深的忧虑。在楚庄王生活的时代,人们无法参透历史的真谛,那就是依赖个人素质建立起来的盛世是不可能持久的。

不可否认,强人政治事实上是不可取的,我们最需要的还是一种制度,一个历史上出现一个强人,那么这个强人凭他的雄才大略的确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使这个国家迅速走上一种富强的道路,但是由于他没有一系列的规章制度保证他的政令畅通,使一些积极的政策能够延续,所以往往当这种强人谢幕之后,出现的一种权力的真空,继而开始产生混乱。

楚庄王尸骨未寒,贵族间的新仇旧恨迅速暴露,王族与卿族矛盾激化,受到王族威胁的大臣巫臣面临危机,流亡他国。结果,王族杀掉了他留在楚国的家人,瓜分了他的财产,悲痛万分的巫臣投奔晋国,之后出使吴国,教吴人军阵之术,以牵制楚国。吴国始强,令楚国后患无穷。楚庄王死后几十年间,楚国国力直线下滑,楚国的霸业渐行渐远,名存实亡。

明君贤臣,风云际遇,造就一代足以彪炳史册的王道霸权,然而历史的局限决定了楚庄王无法将楚国国策制度化,人亡政息,当一代雄主逝去,他所创造的盛世也很快光芒散去。繁华落尽,历史将进入一个新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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