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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基传 | 幻想从现实起飞 ——访著名科幻作家刘兴诗

 四十二史SCIFI 2021-08-27

幻想从现实起飞

——访著名科幻作家刘兴诗 

编者按

这是十二年前的一次访谈的实录,刘老在访谈中道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细节,也畅谈了自成一格的科幻理念,尽现学人本色、名宿风采。时至今日,耄耋之年的刘老仍然活跃在科幻创作的一线,昔日简介中体现他一生成就的数字已被多次刷新。在此我们祝愿刘老如其自谓“西蜀不老翁”一般,与天地而同久,共科幻而永光!

 

刘兴诗,四川德阳人。1931年5月8日出生于武汉,几代前是广东兴宁来的客家人。地质学家,主要研究第四纪地层学及地貌学。先后在北京大学、华中师范学院、成都地质学院任教,并任其他学院、研究所的地理学教授、史前洞穴考古学、果树古生态环境学研究员等职务。曾任中国科学文艺委员会委员,中国地质作家协会副主席。1945年发表第一篇作品,60年代初开始业余创作,迄今在境内外出版101本书,1800余篇其他作品。在海内外获奖102次,两部作品列为全国红领巾读书读报推荐书。

七十多岁的刘兴诗是解放后中国第一代科幻作家,他认为,优秀的中国科幻应该具备科学性、文学性、民族性和联系现实四个要素。文学性和科学性涉及作者的自身素质,不是朝夕之功。但民族化和联系现实则属于创作方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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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益

刘老师您好!您在1945年发表了第一篇作品,60年代初开始了业余创作,是中国科幻的老前辈。从时间跨度上说,您经历了解放后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中期、文革后70年代末80年代初、90年代初至今这几个中国科幻的重要发展阶段,您的切身体验是很珍贵的。希望您能谈谈您对中国科幻发展历程的一些回忆。

 

刘兴诗

中国科幻的第一次高潮,是为了“向科学进军”,所以当时科幻被归在科普和少儿文学这个园地,可是渐渐地问题就出来了。到了八十年代中期的时候,搞了很不好的一个“反对精神污染”的运动,基本上把科幻全部打倒了。当时在北京的国务院第四招待所,中国科普作协召开一个会议,讨论科幻小说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大批判。科幻作家里面,只邀请了我参加。

李广益:那一段时间,报刊上刊登了很多批判科幻的文章。

刘兴诗对,那次《中国青年报》专门开了专栏批判。这个会议,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会议上有很多评论家,科普作协的官员,新闻媒体,刊物,唯独没有科幻作家,只请了我一个人。在这个会上,重点是批判叶永烈;所以后来叶永烈被赶出科幻界,实在是没有办法,太使人伤心了。

李广益:我从他那本《是是非非灰姑娘》里面看到不少这方面的回忆。

刘兴诗:

这本书很好,有许多极其珍贵的史料。这几十年,关于中国科幻有很多回忆,我直接参与了那个会议,谈一下那个会议的情形吧。那个会上说叶永烈发表的科幻小说很多,很滥,应该批评。弦外之音,就是讲叶永烈是为了稿费而写作的。我当时说,叶永烈不应该批判,应该表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为什么这么讲呢?写得多难道就是错吗?然后我就指着几个批评家说,你能够保障你写的文章每一篇都是好的吗?谁也不敢这样保证,对吧?另外一点,我说你们明明知道叶永烈的情况。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一个副社长,和总编,跟我谈过这个问题,说你看这个问题怎么处理?叶永烈出了书之后,向来不要稿费,一分也不要。他们说按照国家规定,稿费还得给他呀。我说你这样办好了,你给他存起来,存一个折子。后来有一次我和叶永烈在上海,吃过了晚饭一起散步,他又亲口跟我说,折子也不要。他当时在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也不打算要工资。我说你这个做法不对啊,稿费不要还可以考虑,工资不要是不行的,总还要吃饭吧。你知道叶永烈当时住在什么地方?就住在上海殡仪馆的正对面。他住的房子跟重庆朝天门、临江门的那种窝棚房子差不多,他的厨房,就是几根竹子撑起来的,挂块塑料布就当作门。上海夏天天气很热,他就搭一个梯子,爬上没有窗户的小阁楼,吊一个灯泡,脱成光膀子在那里写东西。叶永烈在那样的条件下,提出不要稿费,你们这样批评他,是什么意思呢?你们明明知道内幕,却把叶永烈说成是一个惟利是图的人,恰恰相反嘛!所以叶永烈有功无过!那天那些评论家有的脸气红了,有的脸气白了,他们拍桌子,我也拍桌子,吵得非常厉害。

▲叶永烈

◁《是是非非灰姑娘》

李广益:当时都是些……

刘兴诗我就不点名了,这些人现在主要还在北京,我就不用讲了。实际上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

李广益:他们当时来批判科幻,是不是也是奉了他人的指示?

刘兴诗:

是把叶永烈当作代表来批判的。我不想谈这个问题。但是我曾经向中国科普作协负责的领导谈过,我说科幻应该有双重户口,现在主管部门是科普,实际上科幻说到底是小说,它应该属于文学,不应该属于科普,科幻小说并不一定要作为什么科学知识的载体。领导说,哦,双重户口。我说你同意不同意吧,从本质上来说它是文学,只不过我们中国从行政上把它划分成科普,但你不能要求它任何时候都发挥科普的作用。顺便说一句,他们为什么请我参加呢?因为在中国科幻界里面,我是最讲究科学性的。以为我会支持他们,在科幻作家队伍里分化几个人出来。

为了这个问题,我们八方呼吁,得到许多方面的理解和支持。《人民日报》连续发表几篇文章,支持科幻小说这个“灰姑娘”。中国作家协会也派书记鲍昌到成都来,在一次大会上宣布,他代表中国作家协会伸开双手欢迎“灰姑娘”。在这里还想提一下韩素音。她特别关心中国科幻的发展。叶永烈和我,就分别在上海和成都会面时,请她从超然的角度,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对高层说几句话。后来她告诉我,专门给邓小平谈了,邓小平认真听了她的意见,真感谢。韩老太太今年86岁了,刚刚死了老伴,身体和心境很不好。最近我托人去看望了她,还十分记挂中国科幻小说。

在“清除精神污染”之后,北京上海很多刊物都被压了,天津的《智慧树》,北京的《科幻海洋》,都停刊整顿了。四川就没理这个茬,以童恩正为首,四川一些作家发表了联名信,对这个事情表示抗议。当时《科幻世界》还叫《科学文艺》,还在我们的手里面,我们就坚持要发科幻,你就管不了。四川省科普作协对我们也是支持的。所以,开始的时候中国科幻是南北朝时代,后来八十年代初期,四川崛起了,我就开玩笑说,变成了魏蜀吴三足鼎立了。我们四川为什么能够这样呢?主要是因为有一个非常团结的作家群体,特别不能不提童恩正的作用,以及周孟璞为代表的科协下属科普作协领导的支持。

左一韩素音     右一童恩正

左二周孟璞     右二周孟璞主编《科幻爱好者手册》

 
 

李广益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科幻又逐渐兴旺,产生了一些比较出色的作品。不过,目前大家都认为,不管是和世界科幻的最高水平相比,还是和中国的主流文学相比,中国科幻还有一定的差距。在您看来,中国科幻还存在哪些方面的不足?

 

刘兴诗

我认为,优秀的中国科幻作品应该具备四个要素:科学性、文学性、民族性和联系现实现在的中国科幻,在这四个方面问题是很明显的。

首先来探讨一下科学性不足的问题。我们不能要求每一篇小说科学性都很足,不能要求每一个作者都是科学家,但是如果普遍都不足,这就是一个问题了。如果一个作家写的东西科学性不足,可以把他归入另外一个流派;如果普遍不足,就是危机了。少数人科学性不足可以理解,但不应该成为主流。一百篇小说至少应该有十篇二十篇是讲究科学性的吧?

李广益我个人觉得比例还应该高一些。

刘兴诗:我是这么随便说(笑)。其中非常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现在的一些年轻人产生某些误会,认为只有美国式和日本式的科幻才是正统的科幻,就不太注意科学性的问题了。可是没有注意到,即便是美国的科幻,像阿西莫夫那样的小说家,也是很注意科学性的。

◁阿西莫夫

李广益阿西莫夫本身也是科普名家。

刘兴诗对。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写科幻的很多都是大学生或者刚毕业不久的,科学的底子并不是很好,根基不够。科幻写作还缺乏真正的科学家的参与。尽管有潘家铮这样的工程院院士来参与,但是他联系他自己专业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我理解他是这么一种情况,他实际上是在繁忙的专业之外,寄托自己的闲情逸致,正如古人诗中所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并没有真正把自己的科学积累拿出来。我觉得对于科学家来说,应该把科幻作为自己研究的一部分。有两句话,代表了我对科幻的看法,一句是“幻想从现实起飞”,另外一句话,很多人都不同意,就是“科学幻想是科学研究的直接继续”。我为什么这么讲呢?我并不要求每个人都这样,不可能这么要求;我也不要求自己的所有作品都这样,但是我的作品中有一些的确是这样。我们研究科学问题,有时候非常敏感地发现它可能是这么一种情况,但是我们掌握的材料还不够,还不能写出一篇非常严谨的学术论文,那么我们可以写成科幻小说。

▲潘家铮院士

我举个例子。当年裴文中先生曾经在病床上,给周国兴、童恩正和我三个人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到广西柳州一个叫白莲洞的地方考察。白莲洞这个地方有很多东西,从旧石器时代晚期一直到新石器时代的都有。裴先生让我们三个人去做研究。周国兴负责研究人类化石,童恩正负责文物鉴定,我负责研究洞穴地层,我们三个人配合得很好。裴先生去世之后,改由贾兰坡先生指导我们。这个工作是国家自然基金项目,我们一直做了十多年,投入了很大精力。在这个洞的地方,我们开过两次国际会议,反映都相当不错。我们发现一个问题:距离这个洞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有名的化石,叫做柳江人化石。这个柳江人化石在古人类研究方面有什么地位呢?是目前已经发现的蒙古人种的一个比较好、比较完整的头盖骨。来的日本学者,认为是他们的老祖宗,是怀着无限尊敬的心情来寻根的。

▲裴文中

▲广西柳州白莲洞

我们到柳江人这个洞穴考察之后,下了这么一个结论:那个洞穴不是柳江人居住的洞穴,没有发现任何在里面居住的痕迹,他应该是从外面来,无意之中死在那个地方了,是被洪水冲进去的。现在有一个问题:他原来住在什么地方?发现柳江人的地方距离白莲洞只有几公里,中间的地形非常开阔,而且白莲洞化石和柳江人也是同一时代的……这方面的证据还有很多,就不仔细说了。我们认为,柳江人是从白莲洞走出去的。但是由于具体的科学材料还不够,我们还不能形成一篇论文。当时我们就分工,由周国兴来写一篇科普文章《三探柳江人洞》,正面阐明我们的观点。分配我写一篇科幻小说,提出更加丰富的科学幻想。这个科幻小说怎么个写法呢?我干脆把周国兴、童恩正和我,以及当时的白莲洞洞穴博物馆长易光远,自己的真人真事统统写进去。连同跟随我一起去,在基坑里玩耍中,无意识找到一颗原始人牙齿,我的小女儿星星、小儿子毛毛也写进去。把我们发现的一些科学材料全都摆出来,和读者共同研究。然后我就编一个故事。故事最后有三个结尾,让读者自己来选择。我们企图利用这个东西,来阐述我们的观点,就是柳江人是从白莲洞过去的。所以你看,这是不是科学研究的直接继续?这篇小说没有发表。为什么呢?当时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像写论文一样,在小说后面附参考文献。这样一来,在文学刊物上没法发表,在科学刊物也不可能发表,因为它是小说。那么好吧,我就放到一边不发。后来终于发了一次,但是把参考文献拿掉了。我现在很想专门出一本书,包括《美洲来的哥伦布》在内,后面完全附上参考文献。这个又有什么不可以出呢?它是作者经过自己的科学研究得出来的作品,是科研过程中得出的直接问题,也表明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有一定的根据。只不过,现在很多出版社不敢为天下先,不会出带科学参考文献的文学作品。

▲周国兴

科学研究分为直接研究和间接研究,柳江人的研究是直接研究,那么,什么是间接研究呢?《美洲来的哥伦布》就是间接研究。因为这个我不能直接做实验,是通过文献研究的。我让一个来访问我的英国历史学研究生帮我回国考察,我自己并没有到现场去。不管是直接研究还是间接研究,由此引发的科幻小说都是科学研究的副产品,所以我提出,“科幻小说是科学研究的直接继续”。并不要求每个人都要这么做,只是说我们需要这么一种类型,我们当代缺乏的正是这样一类作品,缺乏非常深厚的科学根基。当时我写的时候,一块岩石是什么颜色,还有一些小的道具,小的细节,都要写得非常真实,整个背景都是真实的,然后突出一个幻想。这个幻想也不是空穴来风,也是通过研究得出的科学假想,是科学假想的文学表现。你读我写的《美洲来的哥伦布》,看起来还真像一篇小说。

▲刘兴诗:《美洲来的哥伦布》

所以,我们现在的作品科学性不足有很多原因。一个原因就是太过于学习美国的东西,再一个是我们缺乏真正的科学家写的作品,第三,很多出版社从商业利益出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作品。当年我们发东西是很容易的,都是人家打电话来求我们,但是现在这样的东西写出来没地方发表。

李广益:一方面也说明现在中国科幻出版的阵地不够多,形式也比较单一吧。

刘兴诗:是这样。就缺乏有真知灼见的出版家,而不是出版商。科学性不足,就有这么一些背景原因。

另外一个问题是文学性不足,尽管我们现在写得也还不错,但是真正和主流作家相比,还是差那么一点。作为文学作品,至少应该塑造一个感人的艺术形象。我们这么多作品,包括郑文光的作品,哪一篇作品有非常鲜明的人物形象,很能打动人的?没有吧,至少没有太突出的吧。

◁郑文光

李广益我个人觉得,七八十年代的科幻小说,里面还是很有真情实感的,能够感动人。而现在的很多作品,让我感觉作者在写的时候身心投入不是很够,也就没办法打动读者。

刘兴诗:是这个问题。文学性不够也有很多原因。有一种观点认为文学性就是故事,就是编得离奇,我看不一定是这样。故事离奇,幻想曲折,固然是文学上浪漫主义的一种表现,但是很重要的是,文学应该写人。写人,要写他的思想境界。我们的作品恰好缺乏这些东西。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的作者本身就缺乏这些东西,又怎么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呢?还有,中国科幻小说进入了一个怪圈。现在不是写科幻,而是玩科幻,一些年轻人就在玩科幻,正统的科学家就不愿意跟你混在一起写这个东西了,或者偶然玩一玩,像有的科学家那样。似乎作为一个票友,也就是玩一下而已,并不像对具体的科研项目那样看重,不是作为事业来看待的。

李广益文学创作需要生活积累。

刘兴诗:对,你说得对,需要生活积累。而且科幻还需要知识积累。我甚至觉得一些老年人写不一定比年轻人写得差,曾经沧海啊。

第三个问题,是民族性不足这个问题过去我们也谈过,这一点我觉得要防止一个弊端,塑造民族性并不是要完全排斥外国的东西,但是你中国人写的至少要像个中国作品的样子,必须要具备本民族的文化特征,才能立足于世界文学之林。应该说,中国的科幻小说在这个方面还处于摸索的阶段。

中国现在对国外特别是美国的科幻介绍得比较多,这个问题我觉得应该一分为二地认识。一方面,为我们打开一个窗口,这是非常有益的事情,另外一方面,过多地宣传这个,形成一种固定的模式,就不太好。文章没有固定的章法,要说哪家写的就是正统的科幻,没有这回事儿!谁是正统,谁不是正统,我看从中国的角度来讲的话,要写出咱们中国自己的民族性,这才是真正的正统。原来认为科幻小说只有两个流派,凡尔纳流派和威尔斯流派,重科学流派和重文学流派。我现在认为有三个流派,除了这两个流派以外,还有一个娱乐流派,纯粹是娱乐性质。这个东西,我觉得是受了美国很大的影响。我为什么要分出一个娱乐流派呢?重科学流派,就不需要讲了;我就从重文学流派,或者威尔斯流派来讲,以他的代表作《隐身人》为例,如果哪一个人要用这本小说去学隐身法,那就是活见鬼。可是,它说明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一个人如果企图脱离社会、独自生活,必然自取灭亡。你看看这里面它就有东西的,是不是?而不像有的小说和国外的科幻电影,看起来非常热闹,可是你仔细一看,里面没有什么东西。这些东西,是属于看了就扔的。

▲威尔斯:《隐身人》

▲凡尔纳

 外国的东西我们要借鉴一点,肯定是有益的;可是对于阅历不深的学生,他们把这种东西当成学习的楷模,这就是一个标准问题了,弄不好就把中国科幻小说引入歧途。有的人学外国的东西,不但学习思路和手法,连形式也照着学。前几年我看一个小姑娘写的科幻,第一句就是:“我的妈妈伊莎贝拉……”我问她:“小姑娘,我问你啊,你妈妈真是伊莎贝拉吗?”伊莎贝拉的名字倒是听着好听,但是你妈妈不是伊莎贝拉。当然,如果一个题材是非要写海外不可,那怎么不可以放到海外呢?在这种情况下,说“我的妈妈伊莎贝拉……”,也是可以的,并不是要像满清那样闭关自守。但是没有必要每一篇都得把故事背景放在海外,看起来像是翻译作品,但又不是真正的翻译作品。

海外题材的问题不是不能写,我也写海外的。有朋友对我说,写中国题材如果涉及到讽刺、批评的问题,是不是太敏感了一点,写海外就没有这个思想负担,这个都可以理解。总之海外题材不能写太多,不能成为主流。

第四个问题,是现实性的问题科幻小说实际上是通过一种折射或者反射的方式来反映现实生活,任何文学作品不可能离开现实生活。现在我们很多作品是脱离现实,闭门造车,“少年不知愁滋味”,自作多情,在象牙之塔中自己编造一些东西,越离奇越好,这个是有问题的。幻想必须从现实起飞。中国科幻现在看起来非常繁荣,但是给人的印象,还是一种校园文学,基本上没有脱离校园文学的框框。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从作者到主要的读者群,基本上都是学生,或者刚刚毕业不久,视野还不够宽阔。这让我想起辛稼轩的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为幻想而幻想,看起来是非常热闹,可是仔细一咀嚼,里面可以让人深思的东西不是太多。在武汉大学的时候,他们问我为什么中国科幻小说始终是这么一个状态,局限在自己的圈子里,我说要害在于,你不关心社会大众,社会大众怎么关心你呢?这样呢,我就试了试,写了几篇小说,也没写太多。我写了一篇关于中国足球的小说,叫做《中国足球幻想曲》,看起来我们中国足球不靠科幻小说是没法走向世界了(笑)。我另外还写了一篇关于房改问题的小说,房改怎么不可以写科幻呢?当然可以。在《北京晨报》,有个女记者叫杨易,我在她那里发了十来篇非常短的,几百字到一千字的关于现实题材的小幻想故事。

 
 

 如果文学性和科学性不足,这是我们的水平问题;可是民族性和现实性不足的话,这就是方向问题了,绝对是一个方向问题。所以我觉得现在中国科幻小说有一点误入歧途。谁造成这种局面的呢?把外国的介绍了很多,当然是好事情,但另外一方面也是误导子弟呀!很多出版社实行编辑责任制,过多地考虑利润和商业性,很少有人将科幻当作事业来看待,这让我感到非常忧虑。

 
 

李广益

经常有人说,中国科幻的一大弊病在于没有自己的职业写作队伍。您对这个问题有何看法?另外,中国的主流作家和科学家参与科幻创作的热情,为什么与国外相比有较大的差距?

 

刘兴诗

我觉得完全脱产的科幻作家,也许还不如在一个具体的工作岗位上的作家。他可以从本身的工作中得到很多启发。完全当一个职业作家,他可能没有多少自己的东西,在这个方面可能科幻和一般意义上的文学还有所不同,特别是硬科幻。

至于主流作家不参与科幻写作,这里有个原因,是我们自己把科幻搞成这个样子的!以前认为科幻是科普的一个图解,所以文学作家就不走入这里面,你又猛批一通,谁还愿意来啊?别说人家不愿意进来,就是里面的都被赶走了,叶永烈就是个例子嘛。另外,我们现在确实非常非常缺乏真正的科学家来写科幻。

李广益: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关键。在一线的科学家,直接接触这个领域最新的研究成果和一些新的科学假想,他们写出来的东西非常有前瞻性,很新颖,很有吸引力。

刘兴诗:这里还要纠正一个偏向,现在认为一谈科学就一定要轰轰烈烈的高精尖,一定要谈航天什么的,那不见得。你说种土豆这个问题有没有科学?我看是有的嘛。袁隆平搞水稻的,在学术界地位也那么高嘛,种水稻的老农民,看起来好像不算什么,但里面也大有科学。对科学可能有个误解,说到底,还应该注意基础科学,没有基础科学,那些高精尖的东西也出来不了。真正的科幻小说应该有两个主题。以我的《美洲来的哥伦布》为例,一个主题是科学,因为我真正相信有那么一回事,在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美洲人已经悄悄地到了欧洲,这是个科学问题。这篇小说的产生就是基于一个科学问题。另外还有一个社会主题,反对种族主义。威尔斯的《隐身人》,也是有社会主题的。如果一个作家的作品中既没有科学主题也没有社会主题,只是看起来热闹,热闹完了什么也没有了,这样的作品怎样也不能称为传世之作,对不对?最多也就变成唐老鸭、米老鼠那样的东西了,而且还赶不上唐老鸭、米老鼠。所以我觉得,真是很多误区啊。现在我不便于讲怎么会产生这些误区,对不起,我不便于讲。要讲了会捅出很多问题来,要伤很多人的面子,会和我打官司,我不愿意谈这个问题。但是我觉得,误导是确实存在的。

 

李广益

九十年代末期中国涌现出一批二十多、三十岁左右的科幻作家,达到了一定水平和高度,被称为“新生代科幻作家群”。但他们中的大部分最近这几年都写得很少,甚至停笔,或者转向别的写作领域了,在科幻方面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而新出现的科幻作者水平总体上不如人意。您怎样看待这种状况?

 

刘兴诗

这里有一个问题。现在科幻是校园文学,离开了那个年龄段,自然就不感兴趣了。

李广益:这是一方面,新生代作家群在九十年代末期高产的时候,其中也有不少人接近三十或者三十多岁了。我的意思是说,您的论断放在现在的一批校园作家身上是没问题的,但可能不一定适用于前面这些新生代作家。

刘兴诗:这显然还有个问题,怎么看待新人的问题。我觉得任何问题都要一分为二。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我就拼命抬举吴岩,当时我就提出:“请你们注意吴岩、韩松、星河和杨鹏这几个人。特别是吴岩,将会是中国科幻界的马拉多纳式的领军人物”。

左一吴岩  右一韩松

左二杨鹏  右二星河

后来有一个老朋友,年龄与我相当,就跟我讲:“你怎么捧这些年轻人呢?”大意是如此。我说,你这个话不对,如果没有新人来,长江后浪推前浪,怎么能够进步呢?我们应该扶持新人,允许新人超过我们自己,应该有这样的胸怀。现在看来没有说错,这几个人我没有看走眼。现在我还特别注意几个更新的人,天津的郑军,武汉的刘婕,还有山西的刘慈欣、山西的柳文扬这一批人。我们对新人要鼓励,他们能超过我们,是让我最高兴的事情。但是,对新人来讲也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对他们应该严格要求。九十年代在北京的科学会堂开过一次会,《科幻世界》主持的,请了很多美国和俄国的宇航员,是一个国际会议。那次把王晋康捧得特别高,很多老一辈的都很不服气,我担心王晋康会不会飘飘然,那天我就把他请到我的房间来,关上门说:“晋康,我跟你恳谈一下。在这个热潮里,我要给你泼点冷水。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一定要冷静,不能够满足。一定要找一找,在自己的作品中还存在什么问题,想办法克服这些问题,岂不是就又前进一步了吗。老是满足于已经写出的东西,那就不会有什么进步。”王晋康非常谦虚,他接受了我的意见。王晋康的成功,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谦虚谨慎,极其严格要求自己,是中国科幻发展上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说他是“恒星”,一点也不错。

从左往右依次为:刘慈欣、王晋康、柳文扬

李广益我和王晋康老师有些接触,他的为人是比较谦和的。

刘兴诗:王晋康是写得很不错的。我推荐他的《生死平衡》在台湾那边出了之后,也获得好评。

李广益他说他年龄比较大了,准备淡出科幻界。他这个情况比较容易理解,因为他确实有些年纪了。当然,话说回来,和您相比的话他的年龄也不算特别大,不过他可能有自己的考虑。

刘兴诗:前两年我们还在武汉一起开会,在武汉大学演讲他也去了。我说:“晋康,你的年龄也不算大,比我小得多嘛。”我现在工作还是很紧张,从早上一起来工作到现在也没有休息,每天的工作很忙。年纪大了,死亡的问题自然会来的。怎么样多做工作,充实生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对新作者要鼓励,也要严格要求。我们现在的新作者是什么情况呢?写顺手了,就这样写,不愿意尝试新的领域。像我的话,直到现在都还在不断尝试新的内容。比如今天上午我作了一个关于佛教的演讲,听众很感兴趣,就要求下次专门讲老庄哲学,这也是一种尝试。我和《神笔马良》的作者、童话作家洪汛涛是很好的朋友,我跟他说我现在不写科幻了,我来写童话;他说你不能这样走,以童话来讲,你排不上号啊,还是不能离开科幻。我说,你这个话错了,恰恰我排不上号,我就非要来拼一拼。科幻我就是不写了,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所以对于一个人来说,要不停地变换新的领域,来尝试一下,这里碰一碰,那里碰一碰,也许会碰出个什么名堂来。我这个年纪都能这样,年轻人更应该这样,对自己要求应该更严格,不要满足于“我就是这个风格”,这个风格是可以变的,要求巩固,更要求新、求变。

▲洪汛涛

 其实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不仅仅是个创作的问题,而是生活态度的问题,缺乏一种使命感就麻烦了。

李广益:我的切身感受,是一些人缺乏一种认真、严肃的态度。

刘兴诗:是的。一篇作品,不要那么急、那么紧,慢慢地酝酿,把它写出来。

 
 

李广益

态度决定一切,我想很多人应该学习您对于创作、对于人生的态度。近年来由于科幻在中国蓬勃发展,您的一些优秀作品也再版发行,继续得到读者的欢迎。美国的杰克·威廉森直到93岁还写出得大奖的作品,那么在中国科幻的热潮中,您是否还有新的写作计划?

 

刘兴诗

我是有新的写作打算的。我刚才不是讲吗,如果有机会,我准备专门出一本后面全部附参考文献的科幻小说,还想出一本现实平凡生活的,一本历史考古题材的,不一定都要写未来。别人把未来式写得多了,我就写过去式和现在进行式。

李广益:随着出版界对科幻逐渐重视,以后应该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刘兴诗:我这个不一定写得好,但是我要试一试。原来大家觉得科幻都是写未来的,那不见得。童恩正研究历史,写的很多是过去的东西。

李广益我们最近做了一个科幻文学的分类工作。像《美洲来的哥伦布》,我们把它列入了“虚拟科技史”的类别。

刘兴诗:未来也写了,过去也写了,我们应该写点现实的。现实生活里面有很多幻想啊。下岗工人他有幻想没有?绝对有。我在学校里,经常看到很多男生眼泪汪汪地站在女生宿舍门口,他们有幻想没有?肯定有。每个人都存在着幻想。一些大人物有幻想,小人物也有。这些东西,怎么不能写科幻小说呢?中国足球,大家很关心的一个热点问题,这个就可以写。

李广益:一个题材应该可以用各种形式去表现,可以写成现实主义的小说,可以写成纪实的报告文学,也可以写成科幻作品。

刘兴诗:还有比如反贪的问题。《科幻海洋》曾经发表一篇关于反贪的小说,我认为写得很好。他们把它放到最后一篇,我跟阎安讲,你们应该放到开头去。写这样的一些作品,社会大众怎么会不关心呢?

▲《科幻海洋》

李广益去年的最后一期《科幻世界》上,刘慈欣就发表了一篇反贪题材的科幻。

刘兴诗:是吧?还有下岗的问题,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不能写硬科幻总能写成软科幻吧。这样把路子走宽了,他主流作家自然就会走过来了。不用去请他,他自然就会过来。别老是关在圈子里面,就在大学的象牙塔里面胡编乱造,闭着眼睛自作多情,编一些离奇古怪的故事,谁愿意看啊?或者说,谁愿意和你一起玩科幻啊?这样玩科幻,没意思嘛!中国科幻表面看起来很繁荣,但实际上存在着很多问题。这些问题都有办法解决,现在我希望有真正远见卓识的出版家站出来,没有出版家是不行的,不是出版商。需要这样的刊物和出版社,这么一帮人。我建议科学家应该站出来,文学家也应该站出来,科幻不仅仅是小青年玩的!

李广益:或者至少不完全是小青年玩的。

刘兴诗:对。如果我的希望能够实现,中国科幻就大有希望。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民族风格,要看看怎么样反映现实生活,直接写也行,间接写也行,文学嘛,可以赋、可以比、可以兴,怎么写都行,要反映现实生活,让人读了之后进行深刻的思考。这样,一些很成熟的作品出来,“大家”也就出来了,现在都是“小家”,还没有真正的“大家”出来。

李广益:据我的阅读,部分的作家,像刘慈欣和韩松,是在不断地开拓和提高,他们有成为大家的可能。关键就在于不断地摸索,不断地写,不断地提出一些新的想法和形式。

刘兴诗:就是这么回事。

 
 

李广益

近十年来的兴旺,使中国科幻从作者、读者队伍、出版阵地到社会影响,都有了较大的发展。有人把中国科幻的现状和美国科幻的“前黄金时代”相比,认为中国科幻即将迎来自己的黄金时代。这是一种非常乐观的预期,想听听您的意见。

 

刘兴诗

我觉得我们应该有这么一个希望,但就现状来讲,我感到未可乐观。老是搞娱乐性的东西,不可能出现真正的黄金时代。美国科幻,里面严肃作品还是有的。黄金时代,不是靠美国好莱坞出几个《星球大战》之类的玩意儿,必须要有一些让人思考的东西。中国科幻需要解决这几个问题,科学性、文学性、民族化,还有和现实生活的联系。

李广益还有创作态度。

刘兴诗:对。所以要多研究,研究完了再写。

 

李广益我们现在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论调,即科幻题材都被作家们开发得差不多了,往后不容易写出新意了。您对此有何看法?

刘兴诗:那才不见得。我刚才讲了,现实生活中很多东西,完全没有被人写过。

 
 

李广益

最近几年,在幻想文学领域中,奇幻对科幻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甚至一些传统的世界性科幻奖项也颁给了奇幻,如2002年的“雨果奖”最佳长篇奖就颁给了典型的奇幻作品《哈利·波特和火焰杯》。对于奇幻和科幻之间的关系,想听听您的看法。

 

刘兴诗

它们其实都是幻想作品。我现在看到的奇幻,《哈利·波特》炒得很热。不过,《爱丽丝漫游奇境》算不算奇幻作品?也是。它里面也不光是故事,像扑克牌的形象,还有讽刺的意义,也是有社会意义的。现在这个奇幻作品,如果以哈利·波特为代表,那是太多太多了,统统是娱乐性的。一个文学作品,如果没有很好的思想内容,也就是看了就算了,娱乐一下而已,在文学史能够占多大地位?你们搞文学的,觉得呢?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爱丽丝梦游仙境

李广益:我最近看了一篇文章,是社科院一个学者写的。他对奇幻作品像《哈利·波特》等,从文化角度作了一些分析,指出了一些欧洲宗教思想在这个作品中的体现。总之,具体的评价还是要从研究者具体的出发点来看吧,可能不好用一句话来评价这样的东西。

刘兴诗:我是这样看啊,娱乐性的作品不是不好,不是不需要。我们的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怎么不需要娱乐?但是不能成为主流。真正对时代的思索,我们做得不多。很多跟国家、人民有关的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思考,这是大的问题,“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一个《哈利·波特》,大家跟风,出版社都出这样的东西,这种现象值得忧虑。注重经济效益,当然也不错,但是另外一方面也产生一些副作用。

 
 

李广益

在二十世纪最后的三十年中,影视文化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科幻从中获益很大。比如全球票房最高的十部大片中,有好几部都是科幻片。在中国也有评论者认为,中国科幻的未来关键要靠自己的科幻影视去振兴。您平时看《黑客帝国》这样的科幻片吗?

 

刘兴诗

电影更容易被大众所接受,是很好的一个宣传手段。但是也不是绝对的。在凡尔纳、威尔斯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好的电影,科幻也很受欢迎嘛。

李广益不过那可能正是因为没有电影或别的娱乐方式,文学才能得到大众那样的喜爱和接受。

刘兴诗:如果有电影,固然很好,但只要有好的作品,不靠电影也行。先有文学作品,再有改编的电影,所以文学感动人是在前面,影视是在后面,而且电影也不能就是一个风格。我讲科幻有三大流派,不同流派来部电影行不行?不一定要用票房价值来决定。当然,这个又不行了,电影院不干了,制片公司也不干了,说来说去还是商业化影响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开这种影响,可以从作品出发嘛。也许要艰巨、困难一点,也许曲折一点,也许缓慢一点,但只要有好的作品,终归站得住脚。

李广益是这么回事。很多科幻电影,也是从科幻名著改编过来的。

刘兴诗:是。一切好的电影,都是先有文学作品,然后从文学作品改编的。是这么一个关系,现在不能反过来。

李广益:好的,非常感谢您抽出时间接受我的采访。今天您讲的很多观点都有独到之处,我听了很受触动。您的这些思考,对于整个中国科幻界都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刘兴诗:我最后再说几句。文革中,我因为科幻挨了很多整,被打得头破血流,实在不想写科幻了,伤心了。后来为什么又开始写科幻?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

那是在76年、77年的时候,我们地质队在广西西部山区找水。那里的石灰岩地质构造,遍地都是漏斗、落水洞和溶洞,水都漏下去了,老乡因为水源的问题,生活非常艰难。过着“一水三用”的日子,不能吃大米,整年都吃老玉米。老乡对我们真的是很好啊,他们自己没有米饭吃,让给我们吃。我们平时洗澡洗惯了。那里没有水,却让我们天天洗澡。有一次我带一个小分队进洞,觉得这个洞的下面应该有水,老乡说什么也不要我进去,说下面很危险。我说没事,我们就去了。很久很久,钻得很深很深,下面找到地下暗河,可是用当时的技术条件,没有办法把它引出来。于是,我们就慢慢地爬出来。你知道,在洞穴里面,那是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令我非常感动的是,我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几个老乡还在洞口点起油灯等着我们,他们看到我们爬出来,非常高兴,因为很怕我们出危险。我们当时一身都是泥,我告诉他,下面有水,但是没办法取出来。老乡说,没关系,看你们一身都是泥,回去好好洗一洗,好好吃饭。那天我们身上真脏啊,可是那天洗澡,不完全是用水,简直是和着我们的眼泪混在一起来洗的。我觉得群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科学工作者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感到非常惭愧。那天晚上,我就想,我能不能用科幻小说来写?从科幻小说的角度把水“引出来”。

从那个时候起,我又开始写科幻。这是什么呢?是社会向我们提出的要求,是群众向我们提出来的。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在那个时候,我在科幻里面写人,可能是外星人吗?可能是外国人吗?可能是机器人吗?所写的环境,可能是外星球吗?可能是外国吗?统统不可能。我这篇小说的主人公,一定是我们非常善良的人民群众和勇敢的地质队员。所以我要说,很多题材,是现实生活向我们提出的问题。这篇小说,写得不是很好,因为当时“文革”还没有完全结束,文章里还有明显的帮气。但不管怎么说,这篇小说能够产生,是因为人民向我提出的要求,我作为一个科幻作家来完成这个任务。当你深入现实生活,当你真正走入人民群众里面,你写的东西大概就不会停留在个人趣味里面了。

                  (采访人:李广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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