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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骂街与看热闹

 冬歌文苑 2021-08-29

骂街与看热闹

《大集经》载六十四种恶口之业,没有提到骂语,不无遗憾。

骂街在从前,稀松平常事,城镇乡村、男女老幼,口诛进而拳伐,随处可见。为的稀松平常事,鸡毛蒜皮,不值一提,值得计较争论的事皆由宗族、官家和公家管。骂得却较真,骂起来一改常态,竞呈雄风,大展恶姿。或吐星相撞,掷地有声;或怒发冲冠,目眦尽裂;或随机应变,巧舌如簧。除“国骂”永不离口外,为骂得解恨、骂在点子上、骂出水平、气死对方、搜索枯肠、秽语恶口才能充分发挥。一小脚老太婆,虽已颤颤巍巍气喘吁吁,尚可骂上一两小时不倒下。碰上双方都是高手,较劲地骂,可连续数天甚至累月在所不辞,颇具“信天游、不断头”之“韵味”。

骂“操你祖宗八代”,与“诛九族”异曲同工,或受诛九族启发也未可知。其实祖宗八代早不在世,倘活着,那么老,拉到面前也不会有操的兴趣。非骂他八代,才解恨。骂“狗日的”“狗娘养的”,这话有点浪费,只骂一句即可,因狗娘养的肯定是狗日的无疑。骂“你个杂种”,封建社会重视宗族成员血缘纯正、传宗接代。“杂种”伤人,不知父亲是谁的人没有归属感,矮人三分。如今西风东渐,性解放,少见骂人杂种。骂“抢孝帽子啊”,咒人祖父母、父母早死。骂人“断子绝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刨人祖坟与盼人家绝种同样狠毒,是将被骂者连同其家族从世间彻底消灭,诛九族与此招数相类。是骂今渐不好使,有青年或不愿结婚,更无从谈生子、生二宝、生三胎,无所谓断子绝孙。 

再如,骂“你个挨千刀的”,盼人以凌迟处死。骂“翘了辫子”,清人砍头,行刑时刽子手要把犯人拖在脑后的辫子掀到头颅前面去,以便操刀,故砍头谓翘了辫子。骂“砍头刀的”,是谓第一个被砍头的。集体行刑,都要砍头,第一个砍头的最倒霉,最后砍的尚能多活一会儿。大凡“咒死”之法,恐内含国人被杀戮的历史记忆。被骂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骂街时可互相行使嘴上平等权利,于是乎双方大多共同“被难”。

与民间武骂不同的是士大夫的文骂。骂街总显粗鄙,文骂略感有文化。三国的陈琳《讨曹操檄》,成为古今骂文之典范。如今网络骂语以同音字替代法骂人,想装文雅仍露粗俗。如特么的(他妈的)、你马勒戈壁(你妈那个逼)、煞笔(傻逼)、傻叉(傻逼)、辣鸡(垃圾)、公猴(公侯)、高棺犬贵(高官权贵)等等。

国人耐不得寂寞,喜欢热闹。骂街虽有碍观瞻,可也不都是骂者的责任。骂出严重的后果,常与看客有关,骂街总有看客捧场。公共场所,一遇有人口角,马上围拢成群的人,哪怕顶风冒雨,哪怕上下班高峰期交通阻塞,哪怕手头有再急的事要等着办理,举踵引领,仔细恭听,津津有味。劝架者寡,看热闹者众。水平高者还在侧“指导”双方骂语,幸灾乐祸,火上浇油。每次听京剧,伴奏者紧锣密鼓,总使我激动不已,演员受音乐感染后的情绪酝酿,激动投入,更在听众之上。骂街时的围观,颇具加热效果。围观起哄者越多,越不愿散去,相骂者越不能装孬,越下不来台,不相互大骂一通就收场,会令看客扫兴,有点对不住围众。于是乎欲罢不能,越骂越勇,直至双方披头散发、声嘶力竭、各得其理,看客瘾过兴尽乃止。那种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付之一笑的世外高人,会令看客失望;那种温文尔雅的夫子气在实骂中会使人感到迂腐无能,长他人气焰;那种刚开骂就气得说不出话、血压上升、眼睛泛白、四肢发抖者,会让对手不屑。

文明的堕落,从语言开始。骂街双方大多类于阿Q与王胡式的无聊争胜,而非阿Q与赵秀才、假洋鬼子的争强。人们大都鄙视骂街行为,认定入此流者缺乏修养,是无能者的斗争手段。如同炮仗,一点就炸,“兄弟阋于墙”习惯最好慢慢戒除,辨清是非、讨个公道,不乏其他文明方法

愤怒的存在,本能反应是骂街,骂街恐怕久久不会绝种。骂语之喷,如利箭引弓射出,如撮箕倒掉垃圾,如脓包挤脓破头,一时畅快。然而,心中有气受不了,骂者也该清楚:骂街的听众大多是有辨别事理能力的,大多护向有理柔弱的一方。所以得理且饶人。在骂街中多一些不卑不亢,少一些泼皮耍赖,以免授人笑柄,事过后悔。尽量多一些“讲”,少一些骂;多些实事求是,少些污蔑诽谤。情绪不好,靠骂街解气,越骂越气;事后回想,于心耿耿,岂不适得其反。理是讲出来的,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骂街之赢,说到底,也仅是“精神胜利法”,于事无补;如同诅咒,仅是自家得些许精神安慰而已。再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激而不动,不要开仗为好。围众的火上浇油,最好少浇为妙,以免引火烧身。

社会少些怨气、怒气、戾气,人们方能平和舒服地生活。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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