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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潍坊北海道 2021-08-31

作者|李玉红

       想想你的背影,

       我感受了坚韧,

       扶摸你的双手,

       我摸到了艰辛,

       不知不觉你鬓角露了白发,

       不声不响你眼角上添了皱纹,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

       每当听到这首歌,我都情不自禁,泪流双颊。因为这歌词使我想到了我的父亲——一位一生劳顿而又坚韧不拔的老农民。在我们姐妹们心中,父亲的形象既崇高伟大,又令人敬畏,以至于跟他相处近五十年,我从来没敢写一篇有关父亲的文章——似乎我们没有这个资质拿笔去写。

       今年父亲已经85岁了,近来我每次回家,他都会说一些“一年不如一年”的话。这迫使我不得不下定决心,拿笔述写我姐妹们心中的父亲了。

       历经苦难的父亲

       我的爹生于1936年农历八月初三,有一个大两岁的姐姐为伴。爹说,当年因为生活所迫,爷爷奶奶带着不到一岁的他和三岁的大姑“闯关东”到了辽宁省西安县。在东北的冰天雪地里,他们含辛茹苦生活了12 年。

       小时候,听爹讲的最多的就是他和大姑在东北要饭吃、捡煤渣的日子。爹四岁的时候,爷爷连饥带饿,因病去世。据爹回忆,爷爷去世以后,家里穷的没有什么可用来装殓的,在东北当兵的四爷爷买了一领席子,卷了卷,把爷爷埋在了东北的野地里……。每次提到这些,爹总是懊恼不已忍不住落泪:都怪自己当年太小,竟然不记得到底把爷爷埋在了哪个地方。在那样的战争年代,有多少人尸骨不存啊。

       解放后,奶奶带着13岁的爹和15岁的大姑回到了山东老家临朐。回来后,奶奶又嫁给了爹的三叔,先后生了二姑、三姑、四姑和二叔。

       六十年代末,爹的继父也就是我们后来的爷爷得了食道癌,在济南住院。爹撇上娘和我的四个姐姐,到医院陪床。为方便照顾爷爷,更为了省钱,爹晚上睡在病床底下,一住就是半年。但爷爷还是在1972年医治无效离开了人世。

       为了给后爷爷治病,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娘说,分家时,我家除了饥荒和几间南屋,其它什么也没有得到。

       爹的前二十多年间,经历了自己的父亲和后爹去世两件大事;跟娘结婚后,15年间生了六个女儿,再过了二十年缺吃少穿的苦日子;直到包产到户,我们家才彻底解决了温饱问题。而到那个时候,爹已经快50岁了。

       后来,姐妹们陆陆续续成家。每次嫁走一个女儿,爹都躲在屋里偷偷地哭。爹的心是柔软的,他从小经历了太多的亲人离别,嫁女儿让他感到了仿佛失去亲人一般的无奈。

       2009年,随着二舅的离世,娘失去了娘家的最后一个亲人。加上妹妹家庭的变故,娘的身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年三次住院,医院甚至给我们下了病危通知书。娘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不敢让76岁的爹去医院。但爹后来说,一住院我就知道这次你娘回不来了,一个劲地掉眼泪。后来,在爹和我们姐妹们的照料下,娘的身体竟然很快恢复了,全家才松了一口气。

       让人想象不到的是娘的记性越来越差,这几年尤甚。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话不无道理。我们姐妹们虽然孝顺,但也只是偶尔地陪伴陪伴娘亲,更多的时间,都是爹陪着娘。早上起床后,爹给娘冲上鸡蛋作为早饭;饭后,爹陪着娘围着村子转活动活动;然后回家冲上一壶茶,爹倒一碗娘喝一碗;中午,姐姐回家做饭,饭后两人午休以后,又开始了下午的行程。有时候,娘不听指挥,要她出去走走她不去,但爹若自己出去,回来必定要遭娘一通数落,怪爹不叫着她。爹好脾气地笑笑,不争辩。晚饭后,躺在床上,娘一夜不知道要起来多少次,每次起来都要喊喊爹,或者去给爹盖盖被子。已经八十多岁的爹,夜间经常被打扰、白天又不敢离开娘半步,还替我们承担了照顾娘的重任。爹真的是辛苦了!

       忠诚踏实的父亲

       从东北回来后,爹上过几年学完小毕业。所以,二十来岁,爹就做起了我们那个片区的文书、会计、仓库保管等职。

       爹的忠诚,从一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做仓库保管员时,粮食、食品都放在仓库里,爹有时饿得两眼冒金星,但从来没有冒出过拿个窝头吃的想法,更不用说产生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填肚子的念头。每次爹跟我们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一边说自己“真是傻”,一边满脸的自豪。爹说,文化大革命期间,有造反派提出查他的账。爹搬出所有的材料说:你们随便查,查出来我兜着,计着你们批斗。造反派们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那时候,大舅在片区当干部,经过几年与爹的交往,大舅是真真地喜欢上了这个“傻小伙”,非得把自己的妹妹说(嫁)给他。后来,娘跟我们说,当年跟你爹时,就是你大舅看上了你爹,我和你姥姥坚决不同意。因为你们李家是个大家,又前窝后窝的,关系实在是太复杂了。但是你大舅放了狠话:你娘俩要是不同意,就滚出去!吓得我和你姥姥抱着头偷偷地哭。每次娘说起这话,爹只是嘿嘿地笑。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爹的忠诚还体现在“党叫干啥就干啥。”爹二十岁上就入了党,是个有六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了。年轻时候,片区、大队怎么安排就怎么干,安排去哪就是哪,从来没有提过异议。现在,80多岁的高龄了,只要村里开党员会,爹只要身体允许,一定按时参加。

       爹讲过一个故事,是他唯一一次提反对意见,但最后还是以妥协告终。当年大舅做村支书的时候,有户人家无地盖房,大舅在村里做了一圈人的工作,没有一户同意让出自己的地方。大舅见别人的工作做不通,便来找我爹,要我们家把自己的柴火园子让出来。爹说,那是他唯一一次说不。要是让出柴火园子,自家的柴火放哪里?但是,后来考虑到要支持大舅工作,还有那户人家的困难,爹还是让步倒出了我们自己的地方,给了那户人家盖房。为了成就别人而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事情,爹这辈子做了不知有多少!

       规矩极大的父亲

       小时候,姐妹们包括我的表姐妹们都怕爹。印象很深的是:大姑家的三表姐每次来我家玩,都要先趴在门口问我一句:小五,你爹在家吗?

       爹虽然规矩大,但是爹的规矩都是教在前的。比如,吃饭的时候,大人不动筷子,小孩不能伸手;饭前先喝汤;吃饭不准说话,不准叭嗒嘴,不准挑肥拣瘦,不准夹别人跟前的菜;有好吃的要互相谦让;谁吃到最后谁刷碗等等。

       会摊煎饼的都知道,头鏊子煎饼不好吃,可爹有办法。爹问:谁不吃头鏊子?二姐赶紧举手:我不吃。下一幕就是,爹拿起头鏊子煎饼递到二姐手里。二姐只好无可奈何地接过去。

       妹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用妹妹的话说就是:“每次想避开头鏊子的想法一出现、还没来得及实施的时候,爹总能发现我的苗头”,然后就拿起这个给她。从此,她再也不敢有不吃头鏊子的想法,因为爹知道她在想什么。

       记得小时候,家里能吃上顿菜的时候很少。如若炒了一盘菜,一家八口人,绝对会剩下。因为大家都舍不得吃,都想留给别人多吃点。

       吃上是这样,为人处事更是要求严格。比如,见人必须说话,而且是不笑不说话;跟人不准说不礼貌的话;人可以犯错,但犯了错误必须要承认;做人必须要诚实。

       小时候,爹和娘跟我们把规矩讲在前面,然后姐妹们各自去执行。如若犯了错,多是娘批评我们,爹轻易不发话。但姐妹们都知道,不说话不等于爹不知道,这是给我们攒着。等攒上几次,爹有空了,会狠狠地教育我们一通。所以,姐妹们总会自觉地约束自己,轻易不要让爹给抓住“小辫子”。

       威严慈爱的父亲

       爹的榜样做得非常好。给我们提的要求,他自己从不违反。久而久之,爹就成了我们家的权威:爹说什么是什么,爹说怎样就怎样。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很担心自己长大会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我妹妹对爹的崇拜简直到了迷信的程度。以下两个事例就足以说明。

       有一次,妹妹又犯了错误。爹问妹妹一句话:咱们家八口人,七个反对你。你说哪个不反对你?妹妹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爹不反对。这件事情成为了我们家几代人的笑谈。

       妹妹初中毕业后先是去散热器厂上了几年班,后来回家自己卖布匹。当时是九十年代初,妹妹骑个自行车,载着跟自己体重差不多的布匹赶四集。每次出门前,关于带不带雨具这个问题,妹妹从来不相信天气预报,总是问爹:“爹,今天下雨不?”爹抬头看看天,告诉妹妹下或者不下。然后妹妹就放心地带着或者不带雨具出门了。妹妹说,爹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

       我家姊妹六个,在那个年代,没有男孩是要被人戳脊梁骨或者叫做“绝户头”的。但是爹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们姐妹。他和娘倾其所有培养我们姐妹:要上学的,砸锅卖铁也要供应;想上班的,想法设法送你进工厂;在家种地的,提供一切条件帮忙搞点副业。

       爹从来不抽烟,所以我们姐妹们在家都没有受过二手烟的侵害;日子宽裕后,爹每天都喝点酒,但也就一盅两盅的量。我记忆中,爹喝醉过一次,就是我们家盖屋的时候。爹一高兴,陪别人喝,反倒把自己给灌醉了。但是喝醉了酒的爹十分可爱,不哭不闹,不打不骂,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对待我们姐妹们的婚姻和家庭,爹娘一向持尊重的态度。但是,对每一位可能会成为他们未来女婿的人选,他们一定会给出自己的建议,采纳或者不被采纳,他们从来不勉强。

       我结婚后,每次回家,爹娘总是教育我,要善待公婆,家里有活要抢着干,要尊重和善待他们的女婿。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爹娘来潍坊给我看过一段时间孩子,爹负责接送,娘负责做饭。那段祖孙三代相处的日子里,爹的一些为人处事的思想极好地影响了我的女儿。爹会讲到过去生活的艰苦,教育他的外孙女要学会节约;讲到在家要孝敬父母,在校要团结同学,做个懂礼貌的好孩子;讲到我们小时候饭桌上的一些规矩和现如今社会上的一些不良的习气。有时候,女儿会乖乖地听;有时候不耐烦了,也会撵姥姥姥爷回老家。如今,女儿成长到这个程度,除了她自己的努力外,与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每一位长辈对她的教育不无关系。

       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是:“多亏了党的政策好啊!没有共产党,哪有今天的好日子!”是啊,愿我的父母多享受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样的好光景!

       “这辈子做你的儿女,

       我没有做够,

       央求你呀下辈子,

       还做我的父亲,

       我的老父亲……”

       我愿意永远做您的女儿!

       祝愿天下的父母永远安康、幸福!

                                                                二〇二〇年十一月

       ——本文刊载于2020年《北海道》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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