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十五年优秀诗人巡展 ▌吴少东篇吴少东诗选 (诗歌)【吴少东,安徽合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诗选刊》等几十种文学报刊,入选《新世纪中国诗选》《中外现代诗歌精选》《百年新诗精选》《中国年度优秀诗...】2021-08-31 21:58吴少东 吴少东 缓慢的石榴我愿把石榴比为男性的中年 我看重他的缓慢 那些赶早的花瓣,零落 成泥,他才在暮春的高枝 点燃火焰 青春过后,打成的一副铠甲 把浆果之心厚厚裹住 轻易不示于人 一个老兵在阻击的午后 在枪声骤停与再次大作前 坐靠着壕堑,不慌不忙 将子弹一颗一颗压进弹匣 我迷恋这缓慢的力量 自春至秋,以一生百 满腹珠玑与满腹牢骚 没什么不同,不想与旁人道 石榴酒与五谷酒没什么不同 都曾让我沉醉 血色罗裙翻酒污 旧时石榴裙,今日布衣衫 我的所好没什么不同 简单化与复杂性是合体的果实 他在众叶震颤的风中 压弯枝头 停车场尽头的一棵栾树停车场的尽头。有一棵栾树 我用整整一年的光景探望她 春发绿叶,夏开黄花,秋结红果 她的原色,我一一见过 放弃众多空置车位,没有减速 径直驶向它,落在它矩形的孤寂中 历经的那些空地,是它大面积的留白 也是我四季的盲区 在这个城市我已错过数次停泊 围着一座建筑一次又一次盘行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一圈又一圈 像滑丝的螺钉,自己拧紧自己 人到中年,依然偏爱局限的美 那些宽阔,我已走了过来 我视整张宣纸无一物,只偏爱 旁逸的枯枝与白眼朝天的鱼 众多条条框框,既然不能逃脱 那么我选最僻远的一个。我选 有立过高上枝头,冬日里飞落 满地的栾树叶子的那一个 红草莓关于草莓,我只想说三句话 但一开口,满畦的红灯笼 便照亮了暮春 “告诉我,你喜欢草莓吗? 喜欢,得等它们熟了,现在才五月。” 德伯家的苔丝,有着草莓色的嘴唇 她一直以为果实的铃铛在枝头甩动 形而上的事物通常声东击西 而现在,才四月,绿意疯长 蔓延的藤条悬挂锥体的宝石 暖湿的香气微风中缓慢弥散 我此生中最重要的人,正辗转归来 四月,也在瞬间变成五月 我能想见微酸与鲜甜的交集 越过三万里山水的团聚,这些 都可以涵养在一颗红草莓中 附着物此刻,我看着溪流中的游鱼 想着它的一生与我的半辈子 万物有太多的沾染而鱼除了 托付的水,只有最后的刀锋 我摆脱不开的东西太多了 每天吞下的白色药片 永久蛰伏在腹部的疤痕 我左手常戴的一串佛珠 我感觉不出重量 烈日礼拜天的下午,我进入丛林 看见一位园林工正在砍伐 一棵枯死的杨树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众多的黄叶落下 每一斧子下去,都有 许多的光亮漏下 最后一斧,杨树倾斜倒下 炙烈的阳光轰然砸在地上 圆月高悬圆月高悬,我在打量元宵的深夜并没有新的发现。 圆月高悬,像确认正月的印章 与往年的流程没什么不同 ——明亮的部分依旧明亮 ——暗淡的部分依旧暗淡 河水五彩斑斓,从富人区流过 注入漆黑的湖泊 我想寻出今夜的不同 圆月高悬,像呼吸不畅的口型 圆月高悬,像捂住春天的口罩 我在三层无纺布后面艰难喘息 为了呼吸通畅,我咬紧牙关、闭住嘴 不吐露任何不确定的言辞 年轻时悲痛欲绝的泪,又流出 圆月高悬,像一颗硕大的泪珠 圆月高悬,像我胸前丢失的一粒纽扣 母亲走后,我胸口一直漏风 丢失的割裂的曾经抱持的,一直都在 像圆月高悬,我却伸不可即 良宵如此,哪有什么异同 我企图熬制的定心丸,此刻浮于天庭 但清辉万里,我又不能不设身处地 江湖远阔,而今夜圆月高悬 喊花小雨停下后,我来到河边 一只灰翅浮鸥收足展翼 从右岸飞到左岸 我立在一株高大的苦楝树下 “嘿,你身后的紫色花 好美啊,它叫什么呀?” 對岸一位女子冲我喊道 紫白色长裙在水波里荡漾 我循声望见她身旁的杨槐 正垂满一串串香甜的花穗 我告诉了她花的名字 却不知道她的芳名 预知的情节缓慢到来的秋天没能颠覆我 我谙熟其中的情节 园林工从三伏天开始,一直 在林中捡拾断落的枝叶 秋分后他们将收获更多 仅凭短瞬的声音也能确定 有些事闭着眼睛也能 猜中辗转腾挪的落点 大海有着惯常的风暴 小岛有着膨胀的热浪 这些并不复杂 我闭着眼睛也能预知情节 荒原密林,山川湖海 那些兜兜转转,均有 死路一条,与出口一道 这世界运作太久 没有新鲜的理论可言 常识已足够揣度一切 反复与始终,无关紧要 情节的推演,八九不离十 晨起的惯性这些年,惯性已经养成 不开灯,不以强光遣散 一天初始的状态 也不一下子拉开帷幕 我偏爱清晨涌现的首句 在没被黎明浸染的卧室 我会静坐片刻,排出体中的 黑暗,让其加大室内的暗度 然后拉开,第一道厚重的窗帘 看白纱外浩大的晨曦 我当然会分开最后一层薄纱 让光线一下子涌入,那时 我已适应这黑白渐变的世界 会带着普照的阳光,看待 所有的树木、人群与过往 灯笼晃动夜巡的保安在楼宇间东张西望 手心握出笔直的光,晃过 漆黑的窗户与绿植 粗亮的光柱,打在不明物体上 我看出了他的随意性 忽然他将一棵石榴树的树冠 照得通体透明 无数的红石榴同时燃亮灯笼 挑挂在枝条的高处 我在阳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拐过楼角的瞬间,院落顿陷 黑暗,而我伫立成黑暗 高悬的一部分 我的一些疑点,如熄灭的灯笼 重又被点亮,在夜风中晃来晃 去 通讯录二三十年来手机换了又换 但一直没换号码 两千多人从三星导到苹果 又导到华为,几乎没有 删除任何人 我将一桶流水倒进另一桶 滴水不漏 有些人聚过走过就不联系了 有些人走过散过又联系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二三十里者,一两百里者 皆有,千万里者也有之 我都给他们留着门 方桌上的那壶酒还放在那里 几个朋友早逝多年 至今也不舍得删除他们 我的手机里有华庭,有冷宫 也有坟墓 暴雨暴雨骤然下来时 我们正在大厦里讨论 一个城市的历史 起初并不知道雨有多大 争论的缝隙间,传来雷声 我们暂停了该市三千年的沿革 雨点没有直击大地 风将其成片推移又瓢泼出去 一排白亮的刷子在空中摆动 雨水之后雨水之后,一场雨泼了下来 雨水只是立春后的节点 这一天不一定非得要下雨 这一天后一定会有雨下下来 年纪愈大,愈发信赖农历 许多年前我就厌倦诸多理论 对以为首创的高论者自生斥力 晚霞不出门,朝霞行千里 常识里藏有雨伞和草帽 伟大的先哲千百年前遍竖灯塔 这个时代我们仅需垂手仰望 雨声中有的只是磅礴的昭示 训诫者该撞墙而死 穿荆过棘的我,自有痛感提醒 熟知的常识已足够指引我一生 这场雨的前奏没有响雷 那么多条雨同时击打大地 我信这雨声甚过雷声 我如一名双盲实验的患者 我辨出了雷的宽心丸雨的新药 七月初的一天夜晚晚宴没有饮酒,山下作别后 独自疾驶在高架桥上 走在熟悉的路上,我很安心 也能辨出建筑物的昼夜异同 风,从敞开的车窗刷进来 不像是七月的 刚才额外的欣喜 不像是我的 我的性情大异 一进入庚子年,便觉巨变 我否定了整整一个春天 我已认不出摘下口罩后的自己 每天频繁洗手,仿佛 那僵直的十指不是我的 此刻,城市上空,白云被灯火 烧得通红,像一张隐忍的脸 大雨初歇,暴涨的江水开始回落 像常发完脾气的我 没顶的石马从皖南探出 半个身来 所在雷聲滚过高空时 我买药归来 提着温经散寒的几味药 站在一株暮春的槐树下 预设的一场朝雨没有出现 妻子偕儿进香去了 我见过那座山下的庙宇 它的墙面是明黄色的 此时我脚边落下的槐树叶子 也是明黄色的 我们携带迥异的浮世之脸 但慈悲有着相同的光芒 早晨我将一壶沸水冷却 分倒在三只杯子里 他们娘俩各带满杯虔诚 剩下的一杯佐我服药 我的体内充满悖论 化解我的那一粒白色药片 无疑是慈悲的 而从锡箔里破壁而出 在地板上滚过雷声 却无处找寻的那一粒 也是慈悲的 我颓废的中年似乎尚未出现 快雪时晴帖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 想安善。未果为结, 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 ——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我知道这短暂的雪 死于纷飞 圆净、势缓、敛隐 外耀的锋芒 过程,不疾不徐 每一片都来不及被模仿 始料未及的时日 我念及远方与河边的林木 枝条稀疏,透露左岸的空寂 雪没入河水,之前无声 之后无痕,像一场 匆匆的爱情。天空 有着噬心的留白 农历年一开始 就乱蓬蓬的,像这 无序的飞雪 我会在雪住后、风之前 拂去积雪,认出 青石上的闪电 这寒冷的绳索勒紧我 也曾指引我 这些年 我一直怀抱青石 穿越昏迷的冬日 我能在坚硬的层面,应对 局面和设下的经纬 宛如繁星的一盘棋 让你执黑,我执白,让你 先手,提走我,就像 阳光融雪为水,水 消隐泥土,是为了忘却过往 我們的每一笔钩挑波撇 这掩埋大地的冬天 被电梯夹扁的脑袋 被关闭的三道重门 与我何干 翌日阳光大好 积雪未及融去,远空 湛蓝、鲜润 若周身无痕的皮肤 你在远方,想必安好 风过也,松枝飘落 粉碎之雪 让我重又郁结 不说了 少东顿首 【责任编辑】 韦毓泉 【特邀编辑】 张 凯 吴少东诗歌作品 《立 夏 书》 我必须说清楚 今夏最美的一刻 是它犹豫的瞬间 这一天, 我们宜食蔬果和粗粮 调养渐长的阳气。 这一天的清晨,风穿过青石 心中的惊雷没有响起。 这一天的午后 小麦扬花灌浆,油菜从青变黄 我们喝下第一口消暑之水 薅除满月草,打开经年的藏冰 坚硬而凛冽。南风鼓噪 坂坡渐去,你无需命名 这一白亮的现象。就像一条直线 就像平躺的春光,你无法测度它 从左到右的深度。你无需测度 这一天的夜晚充满 多重的隐喻 从欲望到担当,从水草缠绕的湖底 到裂石而生的桦树。这一日的前行 几乎颠覆我 对农历的看法 《描 碑》 她活着时, 我们就给她立了碑。 刻她的名字在父亲的右边, 一个黑色,一个红色。 每次给父亲上坟,她都要 盯着墓碑说,还是黑色好,红色 扎眼。父亲离开后,她的火焰 就已熄灭了。满头的灰烬。 红与黑,是天堂 幕帷的两面,是她与父亲的 界限。生死轮回,正好与我们所见相反。 她要越过。 这色变的过程,耗尽了她 一生的坚韧 清明那一天, 我用柔软的黑色覆盖她。 青石回潮,暗现条纹,仿佛 母亲曲折的来路与指引。 她的姓名,笔画平正,撇捺柔和 没有生硬的横折,像她 七十七年的态度。 每一笔都是源头,都是注视,都是 一把刀子。 将三个简单的汉字,由红 描黑,用尽了 我吃奶的力气 我怨过她的软弱。一辈子 将自己压低于别人,低于麦子,低于 水稻,低于一畦一畦的农业。而她 本不该这样。她有骄傲的山水 有出息了的儿女。 前些年,还在怨她, 将最后一升腊月的麦面,给了 拮据的邻居,让年幼的我们,观望 白雪,面粉般饥饿的白雪 她曾一次次阻扰下馆子聚餐。 围着锅台,烧一桌 我们小时候就爱吃的饭菜,在水池旁 洗涮狼藉的杯盘,笑看 我们打牌、看电视。而当 我们生气,坚持去饭馆 她屈从地坐在桌旁,小口吃着 埋怨着味道和价格,吃完 我们强加给她饭菜与意愿 母亲姓刘。 我一直将左边的文弱,当成 她的全部,而忽视她的右边—— 坚韧与刚强。 她曾在呼啸的广场,冲出 人海,陪同示众的父亲。她曾在 滔滔的长江边,力排众议,倾家荡产, 救治我濒死的青春…… 我不能饶恕自己 对母亲误解、高声大气说过的每句话。 而现在,唯有一哭 她已不能听见。 膝下,荒草返青,如我的后悔。 她的墓碑, 这刻有她名字的垂直的青石, 是救赎之帆,灵魂的 孤峰,高过 我的头顶 春风正擦拭着墓碑的上空, 我看到白云托起湖水 她与父亲的笑脸与昭示。 这慈祥的天象 宽慰了我 《苹 果》 儿子自小拒绝吃带皮的苹果 我百思不解。一个天然的果实排斥另一个 果实,一条在春天就开始分叉的河流。 我们只好将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皮 削去,这卷曲的彩色正是他 一度所热爱的。他三岁时用过这几种油彩 绘就一幅斑斓的地球。而现在,我们削去它 从极地,沿着纬度一圈一圈削去 在他的意识里,劳作、直立或旁逸的植物与 果实是分立的。苹果是孤悬于 空中的一轮朝阳或满月。“看不见它 是因为云朵,”“风吹开树叶能看见许多苹果。” 未来的理工男侃侃而谈,圆规画出的圆 处处都是起点,开普勒的星球绕行说却 没有起点,分子、原子、质子也是如此。 唯物主义于科学的贡献仅限于存在 存在是最大的苹果。 在对立、对冲、兑换的春日,充当 一个被岁月剥蚀的说教者,是乏力的。 常觉着自己站在大地的尽头,看波浪一圈圈 弹开,像正在削去的果皮,或像 滚出去的一团毛线,被抽离,被缩小。 对称、对峙、对错的核心 瞬间化为乌有 用一个苹果作喻体,说出 我的主旨是困难的。比如整体与独立,比如 平衡、方法和耐心,比如…… “足球和篮球就是两个大苹果”,他轻松将 苹果与詹姆斯、梅西,科比、c罗联系起来。 划着弧线飞行的皮球,多像正削皮的苹果啊。 这两件物什,正是我和中国的缺失。 欧美人能将充满空气的苹果,轻而易举地 置于或大或小、或高或低的篮网里,我却不能 将一个洗了褪色的苹果,放在盘中 让他完整啃噬。这让我 非常懊恼。我们甚至将苹果 切成片状、盛在碟中、插上钢叉 送置他凌乱的书桌。 他用现象打败了源头。现时的我们恰恰没有 一个很好的现象。苹果 没有从预设的枝头落下,我的本领 正在恐慌。每每此时,总想起 在酒店,他用刀叉自如分离 七分熟的牛肉,剔骨无声,游刃有余。 我像一双弃用的筷子 平常、绷紧的苹果,期待的只是 一把刀子。我却在说服一只苹果 长出香蕉的模式 《梧 桐 颂》 我就是那位在 夕光中抵达的人。你们可以 借助日晷、钟声和梧桐的荫影 计算我一贯的精准。 寒露时我会飘落 枯焦的痂皮, 每个春天 被斫去的手臂都会长出 经年的疼痛 这些年 我并没有迁徙,没有被 拔出深陷的泥土。我就在你们的身旁 我有我初夏的法则。 失去的荫翳,使我的天空 更加开阔,我看得见 钉满金星的夜空。我就在 你们的必经之路,就在 呼啸的花园旁边 我没有与你们结伴而行。 我一直穿越的路径 布满林立的石碑 这些失去双臂的华表 绝非形同虚设—— 没有蓊郁的版图 新生的枝头也会 悬挂一个不同的世界 《空 港》 确实有过一次 匆匆的降落和 起飞,像夏鸟一样 眩晕、翱翔 在那次短暂的航行中 江涛推涌海潮 一杆高悬的旗幡,被风 有力地扯向云空 这个短暂的航程 确实存在,只是 你走后 晨曦、午后的阳光以及 月色惊醒的丛林,像 丢失书签的诗集 从此,成为空港 《乌拉盖的夜》 晚风将草甸推远 乌拉盖愈发辽阔 沙榆托着清晰的星光 悬起的草原比星空浩瀚 手捧蓝色哈达的蒙族人 用长调劝我满饮烈酒 让我忘记了南方的蓝 马头琴在呜咽 我揪紧马鬃和姑娘的长发 她们都是今夜的琴弦 篝火中的三只狼 在高蹈在嚎叫 篝火外的一千只狼 在红柳丛中隐匿、观望 黑暗是他们的草原 梦中的套马杆啊 套住低下来的明月,也套住 逃逸的骏马 《一 周》 星期一,林中的晨雾逐渐 散去,蜿蜒的路恢复常态; 这一天,风和云都在远方 我用整个星期二回想 那时的湛蓝及我们的偶遇; 星期三,悬空的庙宇如盛酒之樽 我寻找禅意的支点; 星期四,一把覆满霜花的扇子 打败了八月,露从今夜白; 这一天从清晨到夜晚 有人坚持面对缓流的水吼啸, 我则把星期五当作结束或开始; 星期六,我怀抱青石 在落满槐花的湖边暴走,横渡的波浪 没有彼岸、此岸; 星期日,一座大厦开始坍塌 其坠落之重飞尘之轻 于我皆是疼痛 《服药记》 我依赖一剂白色的药 安度时日 每天清晨,我漱清口中的宿醉 吞下一粒,化解经络里的块垒 让昼夜奔跑的血液的马 慢下来,匀速地跑 有力的蹄声,越过 倒伏的栎树,明确自己 又过了一程又一程 药片很白,像枚棋子 掀开封闭的铝箔,提走它 在体内布下两难的局面 无所谓胜负手,提子开花 以打劫求得气数 每走一步,都填平陷阱 我想以你入药,融于肉身 陪我周旋快逝的时光 制我的狂怒和萎靡 唤我跃出每日的坑井 我视你为日历,一板三十颗 日啖一粒,月复一月,忘了亏盈 像技艺高超的工兵,排除雷 排除脑中的巨响 其实我依旧在寻求 一剂白色的药 用一种白填充另一种空白 《以 外》 人进中年,喜穿软底鞋走路,将席梦思 翻过来,睡硬板床,一夜无梦。 闲来常想石头、湖水和井 至坚、至柔和深埋的缺陷。 不是山峰和海洋。那些高大的事物 已耗费我的半生。 不去想宇宙是闭合,还是无限伸展 这个问题曾让我发狂。 专注菜叶上的虫眼,甚于 星空中的虫洞。现实以外的东西 比现实更让我失望 这并不表明我没有想法。 我将一些词翻出来,搬到另外的地方, 给青春的骨头找一座坟墓,让墓志铭 警示我的午后。或者 划定直线或曲线,在易于识别自身的空域 飞翔,没有以外,也没有意外。 将一扇门打开,又关上 往复、启合间,每有妙意。 就像这些年来,怀抱石头爬山, 一个趔趄,石头跌下山去,然后 重新抱起、攀爬。而那些滚落的声响 我忘记了 甚至忘记了山上的塔,沉于 湖底。像井。像我抑制的性欲。 在峻峭处建庙,在灰烬里插上香骨 远离轻飘的言语、呻吟和祷告 像井壁,固守着浪,又消解着浪, 青苔模样,示人以春天。 心设慈悲道场,宽恕宿敌 无动于衷的水域,也宽恕 庸常的诗句。不指认爱与虚妄, 将一座桥横陈水面之下,抵制两岸 以保持湖的完整与骄傲 有那么一两次,想否定愿力 否定湖面的犹豫、庙宇的徘徊 将自己像钉子一样钉入大地,国土疼痛 病树上开出花来 《天际线》 我曾从飞机的舷窗,观望过天际线 一道弧形的细云围住大地 湛蓝与白云的交汇处,一线白亮 没有什么出现,或消失 晚霞绵延,像一个发烫的火圈 等待老虎跃起,钻过去 那一刻,我忽视弧线之下 被罩住的人寰。 人类生动的实践,我看不见 万物的动静,我看不见。 我甚至不去想 等待我的一场晚宴。 我的想法脱离实际 没有上与下,只有 里与外。没有天上人间 只有天地内外 这些年,我常在湖边绕行 累了,就伫立,或坐在石头上 察看水面推远的城市 闪烁着灯火的天际线 与我在飞机上看到的 没有什么不同 几十年来我穿梭其中 钻过一个又一个火圈 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又一个我消失过 但跳出的,依旧是原来的我 以深层探寻为入口、以全情记录为出口,与安徽人文思想鲜活对话,展安徽文艺精髓清晰脉络;洞见安徽艺术先锋的“思想小宇宙”,感受安徽文化发展的“心灵共振体”。 吴少东:诗人的另一种面貌——专访诗人吴少东吴少东合肥生,合肥长,合肥立业,合肥成家,从未脱离过故土,这与人们对八十年代走出来的诗人印象不符。没有“漂泊”、“孤闯”、“远方”、“背走”这些关键词加身,依然制造出了吴少东这样一个总在“怀乡”的古典情怀中徘徊的诗人。自然,这个“怀乡”的“乡”与他诗歌本身一样,身兼多义,成为一种提喻。 他是家乡的狂热推广者——“GDP近6000个亿,在全国省会城市排名前十,人口780万,城市面积11445平方公里,全国前三”,这套话术他对外的介说已无数次。15年前他去北京,从难以想象的堵车盛景一窥北京之大;转眼,合肥也早已是个堵车的“大城市”了。这个一直站在故土之上的诗人望着拔地竞欢的楼厦丛林,感受到生活空间与视维开阔的扩大正比。家乡一直在他的骨血里奔走,一如他的诗中总在印闪的“父亲”的符号形象,成为了他理路和言筌间沉沉的韵脚。 没有坎坷,经历顺意,但并没阻碍吴少东对生活绵绵不绝产生的精神之问。诗歌是他最好的解密工具。他像一个被诗歌选中的人,从规制化的生活中走出,与大多数人一样,却又有所不同;他拥有工具,于是他会站在队伍前面,为后面的人视远。而“吴少东”这个名字,几乎是突然“闯”入多种刊物、诗选和评论家视界的。这其中,又不乏有一个优秀诗人炼成方式的第一百零一种可能。毕竟,生活如水,而我们必须诗意盎然。 Vol.1与诗歌的年少友谊诗歌之于吴少东,像夏天午后藏在云卷里的金色光,辗转之后总能映在他身上。初二时,他在《安徽日报》发表了第一篇作品。那是首叫《蓝天上的海》的散文诗,承载着一个从没见过海的孩子对海天之际的幻想。不久,他又发表了《月夜》,描叙中秋之夜思念在台湾海峡相隔的亲人。“那时写诗没考虑过主题升华、政治隐喻,倒不小心促成了一种'小中见大’。” 吴少东生于阅读机会贫瘠的六十年代,文学的启蒙条件并不优良。能找到的书他都看,《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三侠五义》,或者《欧阳海之歌》《金光大道》,或者《红与黑》《简爱》《战争与和平》,或者《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杜工部集》。“《红楼梦》《古文观止》《战争与和平》和《三侠五义》给我的影响巨大,让我现在的创作都带着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新古典主义倾向与印记。” 尔后,八十年代来了。北岛、顾城、舒婷等这些朦胧诗人,影响着几乎所有六十年代人的嗷嗷待哺的表达欲,吴少东同样。当然,还有普希金、雪莱、泰戈尔们的抒情与博尔赫斯、里尔克们的深谧。在那个文学青年阅读标配一致的年代,新的诗人在不断觉醒。 吴少东便是之一。当过数学课代表、化学课代表的他,虽然作文一直年级第一,却从来当不上语文课代表。在老师眼中,他的文字有那么一些“非常规”。索性,高中时,他和现在也已蜚声诗坛的同学叶匡政合办“春花文学社”,尝试建立起自己的诗歌理想国。这底气来自在中国诗歌界地位不凡的家乡的启迪——“安徽被称为中国现代诗的延安,合肥宿州路9号,文联大院,曾经的《诗歌报》编辑部,全国诗人心中的圣地哪。” 这个合肥青年一路秉着一种微妙使命感进入大学,并由此进入了诗歌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期。他是校园的风云人物,是学校大学生辩论队的主辩,是系学生会主席和团总支书记,被同学誉为“安大第一诗人”——校学生会把他的诗张贴在整面墙上;校报整版发表他的诗歌作品;安徽大学潜风诗社邀他担任社长,婉拒后难却盛情挂了个名誉社长……1990年,吴少东在心中神圣的、宿州路9号的《诗歌报》上发表了两首作品:《黎明的月光还在清冷》和《沉重的翅膀》,仪式化了他与诗歌的年少友谊。此后,又陆续在国内数十种纯文学报刊上发表了众多诗歌作品,一时名传青年诗人圈内。 大学毕业,吴少东被分配进一大型公用企业做宣传工作;不久又被选调至市委机关负责党刊《合肥工作》,一编就是7年,这本他手里的党刊,每年都是全国十佳。虽然党刊的严肃性、制约性很强,但吴少东仍尽量把文学性填充进去,将一定比例的文学作品,尽力安置在各种领导讲话、调研报告和任免信息的间隙中。 “市领导带队去亳州市调研当地经济社会发展,我抽空跑去看三曹的旧迹、花戏楼和芍药花,后来还写了几篇散文。在亳州,我思考'亳州’的'亳’的由来——亳州是药材之都,农耕社会时,走南闯北的药商,有钱后都爱在家乡盖高大的房子,一是显摆,二是为了保证家中妻儿的安全。亳州又处地势较高的皖西北,'高’、' 宅’两字分取上下,一拼便是亳。当然,这是我个人偶然的思考发现,考古学家不—定同意。”身居不大不小庙堂的吴少东,依然割舍不下这些细碎的人文情结。 同期,他却割舍了他人生一件重要事物。万物都在剧烈生长的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在彼时吴少东看来,诗坛却乱象纷呈:“我特别不喜欢'主义’、流派一类的东西。诗是非常个性化东西,每个诗人都是独立的、不一样的。后现代派在中国也被很多人学乱了,我觉得很多人写的那不是诗。'五四’以来,很多人不仅没学到西方新诗的精髓,也弄丢了中国古典诗的灵魂,一切只有浮表,靠形式与词句去周旋。所以1993年开始,我停笔了。不再写诗。” 吴少东这一停,索性就停了18年。18年里,虽有历史、小说和传记、笔记一直相陪,依然持有在体制内工作中见缝插针的人文情怀,唯独,不碰诗。 Vol.2传播之变,与不变的四维圭臬2010年秋,吴少东和叶匡政等诗人聊天时,听他聊起微博,觉得有趣。回家后,他让儿子帮忙注册了一个。用“前诗人吴少东”这个名字一登入微博世界,他就惊呆了。“我惊异于微博的传播力。但更惊异的是,我的诗人朋友们向我展示出微博对中国诗歌的贡献,可以说,这个媒介为诗歌插上了翅膀,它让诗歌走向大众,迅速传播。短短一首小诗,阅读量动辄几十万,读者是职业各异的网民,而在传统诗歌刊物上发表,你知道你的读者只能是写作者、文学爱好者和专门研究者。”自媒体的形式冲击,加上2010年后中国诗歌在国际上已然进入了第一方阵,宽容、蓬勃的诗歌环境加在一起,让吴少东觉得,自己可以回到“诗歌”的现场了。 而一提笔,他吓了一跳。他感到自己是一个18年没有练过功的武侠,艺生了。“我给自己列了个计划,用六个月时间调整,看书,思考,研读当代诗人的作品,恢复'武功’。” 我们喝下第一口消暑之水/薅除满月草,打开经年的藏冰/坚硬而凛冽。南风鼓噪/坂坡渐去,你无需命名/这一白亮的现象。就像一条直线/就像平躺的春光/你无法测度它/从左到右的深度。你无需测度 三个月后,吴少东写出了这首被诗人和评论家推为其代表作的《立夏书》。他有些羞于说出“代表作”这三个字,他认为一个创作者的作品应该受力均衡,只一两件被人反复说起,是作者需要自省的问题。 生锈的技艺被砺出了灵光后,他没有“开闸泄洪”,而是谨守着每篇作品出产的秩序和质感。他出品不多,也不快。而《苹果》《描碑》《湖畔》《给予》《孤篇》《以外》《天际线》等越来越多的作品,陆续发表在《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等传统文学刊物及微博上。吴少东的名字开始快速被读者和诗歌评论界关注,微博粉丝短时间内涨到了18万人。 除却《立夏书》的自然悲悯,《苹果》的宇宙思考,《描碑》《孤篇》《青石》的亲情挚感,《给予》《湖畔》的格物灵光……吴少东的创作,题材蔓延而落笔行洒,他完成了短暂焦虑期的过渡,成为了一个明确了表达坐标的诗人。他的诗歌作品被选入重要的年代诗选和每年的年度诗选,并连续三年荣登《中国诗歌排行榜》和《中国新诗排行榜》,一时引发诗界热议。吴少东的回归与成果,被一些诗人、评论家们命名为“吴少东现象”。 说起这些,吴少东笑。尽管初二时那懵懵懂懂的两篇发表作品已经预示着他与诗歌将有的暗结,风光澎湃的大学校园也辉映着他的诗间神采,但人到中年,吴少东也才真正领味到“诗人”二字的分量。梁小斌曾说,他在吴少东的诗中读到了“神性之光”,“诗人”这诗化万物的“神性”表达者,一定意义上说,要有自己的规格。 吴少东对自己有“规格”要求。间隔了18年,再度用“诗”表达自己,他感到年轻的自己与现今的自己间,两种感情力度的巨壑:一种清澈,一种沉雄,两种表达风格杵在“18年”这足以成熟一个社会个体的狭长时光的两端,让吴少东尽情体会到了所谓的“中年况味”。他更喜欢这种沉雄况味:“它们更加直抵人心,触及灵魂”。 “情感,美感,痛感,意义。我为这八个字而写诗。”这四维是吴少东诗歌的圭臬,——我厌恶那些虚情假意的空乏感情,这种感情只能用语言去遮盖,用意象去弥乱,让诗歌变成无根之词。我所写的人、事一定是我熟悉的,注入情感的。最怕有情绪没情调,有情调没情怀。——诗是文字的精华,是贵重的,我追求语言内在节奏感、音乐性,写的时候心中就充满旋律。女诗人阿赫玛托娃曾说,'把诗写晦涩是不道德的’,很多人喜欢用生僻词、自造词营造诗歌的外在美,在我看来,其内在美最重要,词句之外散发的诗意最重要。” 雨声大了起来。吴少东轻询我可否抽根烟,然后起身把窗户开到风会将烟吹到别处的角度,坐下来点起烟:“诗要表达一种怎样的状态呢?有人说我的诗读时会有种痛感,但这种痛感,是当下这个时代造成的,不是吗?人情的淡漠,商业化对道德伦理的冲击,人的价值体系的坍塌……人们心中有痛,却无信仰,这是种人道的内伤。我致力于把表达这种'痛感’变成写诗的追求——别人读你的诗,心能像小铃铛一样地晃一下,像秋千一样被推荡一下,甚至有更大的震动与火花,这就是我的追求。” “痛感”之后,“诗歌的终极审美”呢?“我不否定情绪、情调在诗歌里的重要作用,但我还是希望诗歌中有触动人心的东西,比如爱与悲悯。一定意义上说,情绪不是意义,情怀才是;格调不是意义,格局才是。” Vol.3“诗人要有'天眼’,更要有'心眼’”纵是吴少东脑海中有诗象四合,和他面谈时,他却不会刻意将诗人度质肆意放送。短发,金丝边眼镜,江淮普通话,整个人抖擞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这和他的“公务员”身份有关。“直到五年前,我的绝大多数同事都不知道我写作,只知道我会在领导讲话稿里用上'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样的句子。” 修路架桥,建站筑场,工程立项、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工程初步设计的审查审批……这些反差很大的本职工作与情感敏锐又心有磅礴的诗人身份,在吴少东这里没有冲突感,宏观和微观、精神与物质都聚焦在吴少东的大脑中,互相开拓。“你看,做宏大的建设规划不也是作诗?在大地上出现一个标志性的、改变人们生活的事物,也是创作。” 他善于自我调和,往会议室一坐,他是严谨而高效的人;在诗会上一出现,他就是一淋漓性情者。所以,正式投入诗歌创作后,他就没有用过笔名,他不惧别人因职业对他诗人身份的误解。沉浸在一个场域久了,定会有各种偏执,有的诗人常会抑制不住的戾气,在吴少东这儿不存在。“我有自己的通道。”他说。 更重要是的,诗歌是人类共有的灵魂语言。吴少东的诗存在一种现象,他的很多作品获评论家好评的同时,读者也喜欢。“我从来不认为一首诗被广大读者读懂、喜爱,是令一个诗人害羞的事。反而我非常欣喜,因为我的诗与他们的情感与灵魂是相通的。如果非得让我在评论家叫好与读者喜爱间二选一的话,那么,我选择读者喜爱。毕竟,真正好诗的标准是什么?能打动人,能给人痛感与喜悦,能给人自由的空间,能呈现爱与悲悯。” 诗人、评论家周瑟瑟在给吴少东的评论中这么写到:“他的每一首单独的作品其意象、结构都经过细心安排,给人的感觉是吴少东每拿出一首诗,都有所突破。……吴少东虽还做不到像特朗斯特罗姆那样字字发光,但他至少严格要求自已认真对待每一首拿出来示众的作品。” “我对诗歌有敬畏感,当成一项严肃而高贵的事业。我创作不求量,一个月最多不超过四首,有时甚至只有一首。”他把每首诗都当做自我交代,这引发必要的痛苦:每首诗都要有突破,要有新的形式和质感出来。优秀的诗人总是不会重复自己,只会追求'经典化’。 “心设慈悲道场,宽恕宿敌和/无动于衷的水域,也宽恕/庸常的诗句。不指认爱与虚妄,/将一座桥横陈水面之下,抵制两岸/以保持湖的完整与骄傲”……这首《以外》被《北京文学》一名资深编辑看到后,其在微博写到:“读来震撼,把中年况味全部写出来了,作者停笔18年太可惜。虽然他有写作野心,但毕竟失去了很多机会。”我问,她提到了“机会”这个词,18年里可能存在的所有机会,你会觉得可惜吗?吴少东想了想:无非是名气更大一些,但我无所谓。18年来除了诗歌,我还有其它收获,我得到了宽阔的胸怀,健康的思想,深厚的积淀,得到了很多诗歌以外的东西。 今年,他在沉心写诗的间隙,参加了《诗刊》的“青春回眸”诗会,成为《诗刊》七届诗会唯一获选参加的安徽诗人;台湾《创世纪》诗刊主办的“金门”诗会他是座上客,也帮忙张罗一年一度的“桃花潭国际诗歌节”等助推安徽诗歌与外界对话的活动。他对诗歌界的后辈无保留,向外界和刊物推荐安徽年轻诗人,甚至会为年轻的诗人们改诗。 在最后,我问吴少东:一个非职业的严肃的专业诗人的炼成,究竟需不需要“天眼”?吴少东皱眉想想,说,做诗,既需要“天眼”,更需要“心眼”。在日常的事物中悟出“道”来很重要。我常在夜梦中浮上来两个好句和意象,第二天却又记不起来了。后来,一有灵感和核心词句,我就立即记在手机里。这可算“天眼” 与' 心眼’的有效衔接?有时一个看似一气呵成的作品,也会被我晾置数月,“感觉”来了再去修改、发表。就像这被这雨水润湿的土地,须待时日的蒸发与吸收,才能达到最佳的自然状态。吴少东望了一眼窗外没有完结的雨,如是说。 在吴少东这里,诗人不需要长久而固定的痛苦,等待收割灵光,后面发生的事,就如余秀华评吴少东一样:“他的诗歌里有光,这光指给你看:这是诗歌。”一切都是自然,让“诗人”的身份烟火化——一个真实的诗人,才是真正的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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