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书家的尚势之风自徐渭始，经由张瑞图、倪元璐、黄道周、王铎、傅山等人的推进，形成群体性潮流。他们渴望摆脱羁绊，奉行性灵解放的艺术追求。 徐渭本人对张弼更是推崇备至，在《跋张东海草书千文卷后》对其书法极力赞扬，反驳时人批判张弼书法乃是俗笔的观点，并将张弼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他认为张弼不仅善于学习，而且还有很好的天资，能将怀素草书的抒情性进一步强化。正因其与徐渭书法的创作目的相符，可以说二人在个性与书法的追求上，有许多相似之处。 
徐渭 草书杜诗 苏州博物馆藏
至明代中晚期，徐渭根据前人的书学理论，结合自身作书所得的实践经验，提出真、草、篆、隶四体书在书写时，体势上的不同： “草书须简易流远，又或华艳飘荡，斯为得之。又云草书以风骨为体，以变化为用，必烟妆雾合，电激星流，如山谷高深峻岭，如龙虎飞动威严，挺然秀出，务于简便则情驰神纵，超逸优游矣。真贵方而通之以圆，草贵圆而参之以方。楷书须平正恬淡，分间布白行笔停匀，亦要有潇洒纵横处。或云真要持重中有飘逸，谨严中有潇散。” 其间具体分析了草书与楷书的势态、笔力、速度、方圆，以及它们在用笔上的差异，认为草书应以圆为主，参入方势，而真书应以方为主，用圆融之势将其贯通;草书应书写的简易流远，而楷书则应平正恬淡;草书要书写的富于变化，风骨独具，楷书则应分间布白均匀，谨严持重中不乏潇洒飘逸。 在《笔玄要旨》一文中，徐渭专门论述书法体势，云：“书要认势，次用裹束，次要上稀，次要中匀，次要下密。”又言：“书道切须勿遏其势，稗令筋骨相连。”在其看来，书法正因”势”的存在，才使字之骨肉相连，倘若缺少”势”，书法就会失去动人心魄的生命力。在徐渭和张瑞图的书法作品中，这种尚势之风有着较为明显的表现，徐氏在书法创作中突出竖画的纵放之势，而张氏则相反，着重凸显书法中的横向体势。徐渭书法中着意夸大竖画的纵放之势，一笔竖画往往能占几个字的空间，在纵长笔划的书写上，受黄山谷书法长线提按变化的影响，线质厚重而不板滞，在牵丝映带，盘旋屈曲处，不显杂乱无章，反增添不少遒媚飘逸之感。在竭力表现强烈节奏感与韵律美的同时，以其高超的控笔技巧，将行草书的撇画和捺画向左右拓展，夸张其横向势态。观倪元璐的一些大幅行草书作品，其间拖曳的纵长竖画的写法，明显受到徐渭的启发。 除徐文长外，晚明的其他代表书家如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也都在自己的行草书中强调书法的“势”，只是强调的侧重点与方式有所不同。在观赏张瑞图书法作品时，其行草书中偏扁的结字造型，取横向势态，令人印象深刻。为使这种横势加强，在书写横画时，入笔往往露锋，给人以尖利感的同时，夸张线的横向势态，使其在视觉空间上有延伸感。为配合这种势态的强化，作者有意将横线在力度和厚度上加强，甚至将一些字中具有横势的笔画，挤压或粘连在一起，形成类似印章中点画粘合的效果，但这种技法在其竖画的书写中却很少见到。张瑞图在行草书创作中，为强化横势与纵势的夸张和对比，特意将横画延展，竖画压缩。在其行草作品《杜甫夜宴左氏庄诗轴》中，不少字有意加强横画的厚度和力量感，并拉长横画的横撑之势，与竖画作强烈对比。其《古洞开仍秘诗轴》中一些字的横画粘合在一起，增加横画的厚度和分量感，与竖画作强烈对比。张氏书法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夸张字的斜势。在其许多行草书作品中，他将撇画拉长，并夸张向左下倾斜的势态，甚至有时将撇画与上一字作连笔写法，强化这种斜势。在行草书作中，黄道周采用与张瑞图、徐渭相似的处理手法，将撇画拉长，突出倾斜势态，从而达到强调斜势的艺术效果。在处理一些带有水部的字时，将三点水的写法变为一斜竖，并与上面一字的最后一笔相衔接，增大对斜纵势态的夸张。为突出纵势，在竖划的行笔过程中拖曳笔画，拉长纵向势态，再通过中锋用笔适度加以提按，造成墨色枯润相间，使竖长笔画的线质，表现得既生动活泼，又富于变化。在处理点画的转折上，黄氏与张瑞图不同，多以圆转为主。在行草书作品中最能体现情感的笔画就是出锋和转折，尖锐的出锋用笔与峭直的转折，锋芒毕露，能恰如其分地体现作者内在张扬的个性与情绪。倪元璐书法往往利用出锋之处的尖锐和结字右肩斜耸之势，强化字之结体左展右短的造型。在其不同时期的书法作品中，这种方折尖峭、右肩斜耸的程度也不尽相同。王铎行草书中的势，时常结合其章法、墨法表现出来。为凸显字的纵向势态，他利用某些原本纵长的字势作适度拉伸。在其行草书作中，将”峰”字的”山”部挪至右上，改原本左右结构的字为上下结构；还采用上下字连接为一体的方式，上下映带，增强纵势。为强化字的斜纵势态，他在行草书创作中，时常将”水”部演变为一斜竖。在处理字的转折时，多采用方圆互用之法，足见王铎对字势的处理拥有极强的驾驭能力。虽然晚明诸书家夸张行草书体势的方式有所不同，但其目的性都极为明确。纵观书法史，任何一位书家都难以摆脱时代的烙印，受到同时期书家的影响。正因张瑞图行草书桀骜不驯、自我张扬的面貌恰好与倪元璐个性上的某些特质相吻合，倪氏早期书法作品在一些翻笔的使用上与张瑞图相似。而明代书家经常使用露锋，使得这种用笔成为晚明时期一些书家的书写习惯，并在视觉上呈现出妍媚流丽的风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