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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 “走进西藏,谱写时代征程”征文|​登过珠峰的男人|秋月

 大家文学网 2021-09-06

登过珠峰的男人

秋月

高高的珠穆朗玛峰
你是万山之王
雄鹰只能从你脚下绕行
苍鹰飞过折断了翅膀
高高的珠穆朗玛峰
你像巍峨的城堡耸立云端
只有勇敢的人
才能登上你的巅峰
                              《选自西藏歌谣》

认识“登过珠峰的男人”是在2019年冬天参加大连的一次笔会,他是接待我们的恒泰酒店老总刘振江的朋友,近1.9米的个子,硕长的身材,大冷的天穿个短袖T恤,露出健壮的弘二头肌,虽然近60岁的年龄,步履仍然轻盈矫健。刘总和我们介绍说,他是大连民间攀登珠峰第一人,我立刻就对这个人感兴趣。
人生第一次见到珠峰是在2015年,那是我第二次去西藏,朋友用车载着我和伙伴们来到珠峰大本营-海拔5200米处,在它的西侧上方一个小山坡上立着一块“珠峰高度测量纪念碑”,大本营距离纪念碑大约200米的距离,因为乏氧,我几乎是爬着上去的,这里距珠峰的直线距离只有15公里,就在我站在“测绘碑”时,本来被云雾缭绕的珠峰突然云开雾散,我仿佛看到女神在向我微笑,那一刻竟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向着远方的珠峰膜拜。
我也曾乘尼泊尔回返中国的飞机上从珠峰上掠过,珠峰宛若轻柔面纱后的女神,羞涩又神秘,喜马拉雅山脉就像她的轻薄羽翼,眼下的珠峰纯洁又自然。
珠峰,是我心中的一个情结,一个永远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登过珠峰的人就这么真真切切站在我面前,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攀登珠峰的,我还想知道站在珠峰的顶端,他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登过珠峰的男人”叫刘福勇,大家都叫他“大刘”,若是在百度打出“大连大刘户外”,一准头条就是他。
大刘不仅登过珠峰,从1999年开始登山到现在,他的登山成绩斐然。他共登过世界著名的山峰75次,其中海拔8000米以上的2次、7000米以上的6次、6000米以上的43次、5000米以上的24次,累计攀登海拔45万米以上。
这些山峰对于普通如我之人渴望不可及,哪怕只有一次这样的“战绩”都是奇迹。大刘在我眼里简直就是“大侠”。
我问大刘,攀登完珠峰,你有什么感受?
他反问我,你肯定看过电影《绝命海拔》吧?那是根据1996年攀登珠峰(尼泊尔境内)真实的山难改编的,当时丧生了15位登山者,而就在影片将要上映之前,2014年4月,又一场雪崩夺走了16名登山者的性命,死亡人数超过1996年。
你们在电影里仅仅看到表面的乏氧、风暴、雪崩等等,登山有很多你们看不到的因素,比如,我在玉珠峰就经历过十级大风,人,站都站不去来,何况行走。
登峰的过程很艰难,甚至很残酷,但是,珠穆朗玛峰是一座伟大的山峰,她的魅力、给你的震撼与感悟足以超出你追求高度所带来的快感。大刘用这句话做了总结。


大刘对我讲了他和珠峰的故事,原来,他竟然和珠峰有过三次交会。
第一次,失之交臂。
那是2003年,距人类攀登珠峰恰好50周年。5月21日那天,阴云低垂,飘着细碎的雪花,这样的天多少让人有些压抑,大刘在艰难的前行中,身边随处可见彩色的经幡、丢弃的氧气瓶、墓碑、还有像雕塑一样定格在雪山上的勇士。在攀登的过程中寒冷、高反、乏氧、疲劳、疾病、饥饿、雪崩、冰缝等等随时袭来,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意外因素,就可能将生命永远留着那里。

当他走到海拔8300米左右,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像要炸开一样,氧气也不足了,尽管顶峰近在咫尺诱惑着他,但他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若是盲目自信勉强登峰,后果难料。有经验的登山者都知道,登峰和下山的体力最起码是均等的,甚至下山可能还要多消耗一些,有句老话:登山容易下山难啊。
对大刘而言,做出撤退的决定比决定冲顶更难,那是打碎了梦想的声音。
没有登上顶峰的大刘固然有些遗憾,但让他开心的是,在登顶的头两天,在海拔7790米的营地,他和他的队友们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日落,晚霞染红了金字塔般的珠峰,冷峻、洁净的珠峰像披上了一件红色的战袍,威武壮观,巨大的冰川在红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绚丽多姿。
他想,珠峰一定会等他,等他来,向他讲述悠远古老的故事……他的心有了方向,为了这一天,他要拼搏。
第二次,笑傲江湖。
四年以后,大刘重返珠峰,这一次珠峰没有辜负他,他没辜负自己。山还是那座山,心境却不同,为了心中的梦想,四年来大刘从没间断体能训练,没间断登山,他已经攀登过20多座平均海拔6100米山峰了。现在的他更成熟,更历练,更稳重了。
从决定登峰的那天起,他就制定了周密的四个阶段训练计划,共十七周,达四个月之久,包括:适应和基础计划、中等强度、大强度和恢复期。后来,大刘在网上公开了他的训练计划,供攀登者参考,只此一事,就看出他坦荡的胸怀。
登峰那天,从海拔6500米到8844.43米(当时的标准)的顶峰,大刘和他的伙伴们用了44个小时。
登峰有多难,难于上青天。
珠峰的地势极端险要,既有高达数十米的冰陡崖,也有冰川,冰川上有千姿百态的冰塔林,还有险象环生的冰崩雪崩区。
登山界普遍认同,在中国方向(北坡)攀登珠峰有5个难点:
第1难点是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又被称为“魔鬼营地”,气候干燥寒冷,需要停留十多天训练。
第2难点是海拔6700米到7028米的北坳大冰壁,这里有300多米垂直大冰壁。
第3难点是海拔7500米的“大风口”,最大风速可达12级,能把人吹飞。2003年大刘就在这里遇到10级大风,人被吹了起来。
第4难点是8300米以上的黄带横切地段,这是珠峰最具标志性的一层岩石,地势突然变陡,从这里往上进入大多数遇难者的“死亡地带”,登山者每走一步,都在与“死神”较量,如果在这里遇险,几乎没有人有余力提供救助。
第5难点是著名的“第二台阶”,在海拔8680米—8700米之间,曾被称为“鬼门关”,这是一段近乎直立的4米左右的峭壁,岩壁光滑,没有借力的地方,英国探险家马洛里1924年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好在1975年中国登山队在这里架起来了一座高近6米的梯子,为攀登者提供了便利。
2016年以后,有人添加了第6个难点,就是8800米后的44米,那一段从东面横切到北面,再横切到西面,从西面登顶,整个路程呈螺旋式上升,90度的仰角,可以落脚的地方很小,冰爪都是卡在石头缝里,特别恐怖。
大刘和他的伙伴们就是这么一步步攀登着,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条蠕动的蛇,不,像一条舞动的龙,用勇气、力量和无畏的精神,向着世界最高峰冲刺。大刘特别难忘一件事,为了减轻负重,向导小旺堆偷偷地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装满一升水的保温瓶,大刘发现后心中一热,攀登到最后,乏氧和无力袭来,别说一升水啊,就是一小杯水背在身上都是负担。
2007年5月21日凌晨6点50分,这是大刘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刻,珠穆朗玛峰向他张开了双臂,接纳了他。
登上珠峰的大刘成了大连人的骄傲。
第三次,王者归来。
2008年初,北京奥运会前夕,从珠峰归来不到一年的大刘接到一个神圣的任务,担任中央电视台奥运火炬珠峰传递高山协助组组长,他又回到珠峰了。
2008年4月中旬到达海拔6500米的营地后,从高山摄影、技术设备到整个摄影组,央视的31个工作人员就归大刘统领了。每天早上,他对着31个人喊:“我需要的是每天钻出帐篷就能战斗的战士,而不是被抬出去的烈士!”大刘严格、科学地训练摄影组的人员,他不仅要保证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和信心,还要保证他们安全地完成艰巨的任务,
5月8日,人类首次将象征“和平、友谊、进步”的奥运火炬在世界最高峰首次点燃,那一刻神州沸腾、举世欢呼。在海拔7028米默默坚守阵地的大刘“听”到了圣火登顶的消息,他和高山摄像两双手握在一起,两个人哭得一塌糊涂。参与奥运火炬的传递是大刘的梦想,他太自豪了。


大刘对我很信任,不仅和我详细谈了攀登珠峰的感受,还把当时的日记也给了我。
现在,我要像放电影一样,用慢镜头“回放”他登峰的详细过程。
按照惯例,登珠峰之前,事先要迂回攀登两座海拔六千米以上的山峰,两座七千以上的山峰,再看实际情况决定是否登珠峰。
登峰日记(节选)
4月6日
启孜峰大本营与去年五月稍有变化,尼姑们在紧挨着登山学校的房子边上盖起了一栋供登山和旅游者住宿,共有九张床的房子。
     一日三餐的标准没有因为海拔的上升而降低,居然在海拔4700米的地方出现了甲鱼、溜虾段、水煮鱼片等美食佳肴。
      随队的三位教练也是高水准的,个个登顶过珠穆朗玛,其中一位叫边巴顿珠的老兄还无氧登顶过K2(注: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世界第二高峰),身手真是了得。
4月7日
上午9:45分全队向海拔5400米的启孜峰前进营地出发。按照自己的步伐节奏不紧不慢地走着,感到平素里乏味、艰难、遥远的登山路途仿佛短了很多。启孜峰灰蒙蒙的,山体呈溶冰状,显然是去冬今春的降雪不多。5400米的地方小风挺紧,吃罢路餐,跟教练打了个招呼,便转身下撤。
给妻子发去短信:“哈哈,从启孜大本营到ABC(注:前进营地),溜溜达达三小时。ABC回大本营,巡航速度1小时10钟返回,爽呀!”
4月15日 
天气极好,九点钟队伍从定日珠峰宾馆出发,一小时后抵达海拔5200米的决姑拉山口,放眼望去,珠穆朗玛峰、马卡鲁峰、洛子峰、卓奥友峰、西夏邦马峰五座海拔八千米以上山峰映入眼帘。四年之后再次见到珠穆朗玛峰,心情不免有些激动,恭恭敬敬地向圣母峰敬献了哈达,并跪地叩拜······
     4月21日
按照计划从珠峰大本营(海拔5200米)到5800 米过渡营地适应。这段路2003年我曾上下往返过多次。
这段路程由冰川运动而形成的冰基石组成,线路上不时还会露出一小段冰面,崎岖的路走起来不是很爽。下雪了,不是很大,但会挺麻烦。还好从大本营到这里3小时50分钟。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强烈的阳光把帐篷照得暖融融的。按照大队长布置的任务,我们今天要从海拔5800米的过渡营地上升至6000米的地方然后下撤至5200米大本营。
 一夜降雪将沿途打扮得分外迷人,昨天我们像登山,今天变得像旅游。
    下撤途中迎面遇到了一位光着膀子穿短裤的家伙,这显然是传说中的那位“光膀子”攀登珠峰的荷兰仁兄。
第一阶段适应训练结束。
4月26日
第二阶段的适应开始了。我们将从大本营出发,夜宿海拔5800米过度营地,明天到达海拔6500米的珠穆朗玛峰前进营地。 
旺加队长提醒大家不要靠近北侧的山崖,因为昨天夜里有石块飞落击穿了某队的帐篷伤了人,所幸伤及不重,足见得登山过程充满不测。 
5月5日
今天是第二阶段适应性训练的最后一次行动,我们从海拔6500米的前进营地出发,到达海拔7028米的北坳营地过夜,第二天上升至海拔7500米处,然后返回海拔6500米前进营地。
    天气依然不错,身体的反应也明显好于5月1日第一次攀登北坳。在负重的情况下,三个半小时后我和向导小旺堆已经钻进了北坳的帐篷。
    “去,整点干净的雪,今天晚上我烧水做饭。”我吩咐着笑眯眯的小旺堆。
雪很快就提过来了,炉头喷出蓝色的火苗让帐篷里暖融融的。
5月6日
9:50分,我和小旺堆吃饱喝足后开始向海拔7500米攀登。天气非常好,阳光照在雪坡上形成强烈的反射光让我不敢注目前方。
    “刘哥,天气太好了,一丝一丝风都没有,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小旺堆显得非常兴奋。
海拔7500米处是珠穆朗玛峰著名的大风口,2003年我在这里遇到10级大风,曾被大风吹翻。而今天,竟然这么平静,平静得让人不相信自己在珠峰。
    “感谢珠穆朗玛!感谢女神的温柔!”我不禁跪拜于雪地之上······
5月11日
下午2点,登峰行动正式开启。
“二00七·中国业余珠穆朗玛峰登山队”第一组四名队员从海拔6800米的大本营出发。
“刘哥,如果这次登不上去你还会再来吗?”西藏圣山探险公司的赵一兵笑嘻嘻地问了我一句。“会来的,不管这次是否登顶我都会再来。”
5月18日
登山队四名队员按照预定计划,在八名向导的陪同下开始向顶峰突击。
海拔7028米营地、7790米营地……天气出乎意料地晴好,无风无雪,珠峰女神展现了她温柔的一面,但一路上不时遇到的登山遇难者遗体仍然在时刻提醒着我们,女神也有冷漠的一面。
8300米突击营地到了。
“刘哥,刘哥,嫂子询问过你的情况。语言很克制,但我感觉得出她有些着急。”赵一兵通过报话机与我联络。这个高度手机无法接通。
再次到达海拔8300米的珠峰突击营地,四年前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不可能不让妻子有所担心。
“小赵,好兄弟。麻烦你代我给你嫂子发一个短信。”我拿起报话机毫无顾忌地表达着内心的情感:“请你告诉她,我们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从来没有骗过她,今天也是如此。我向她保证,保证这次我会安全地回去。”
嘈杂的报话机一下子静了下来。片刻之后,传来了赵一兵低沉的声音:“谢谢刘哥!”
此刻,我好想妻子,可我不敢多想,对于登山人来说,攀登时杂念多少和体力消耗成正比。
在海拔7790营地的那天夜里,居然在睡梦中遇到了久违的绿色和大海,令我兴奋不已。
5月20日
23点45分,我和新向导阿旺扎西整理完装备钻出了海拔8300米突击营地帐篷,迈出了前往珠穆朗玛峰顶峰的脚步。
阿旺扎西用保护铁锁将我与他联结在一起,带领我在攀爬过程中不时灵巧地超过行走缓慢的其他登山者,不知不觉中我们站在了珠穆朗玛峰海拔8600米的山脊上。
群星像大网一样将我置身其中,一切宁静而美丽。左侧的半空中仿佛斜挂着一串串灯光,那是沿珠峰南坡尼泊尔方向的登山者的头灯。右侧的大本营方向有一束很亮的灯光,那是我们登山队总指挥其加将四台汽车的大灯开足,给我们送上的鼓励与温暖,他还请来了绒布寺的喇嘛通宵为我们喂桑、念经祝福……
头灯照射在前方不足二十米的地方,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任何参照物,只在浩瀚的夜空中看到自己的正上方有一个十分耀眼的恒星在闪烁。
接下来的是接近山脊的一大段横切线路。左侧下方一片漆黑,那是狭窄的岩石和积雪组成的路,任何微小的失误都会造成经过3公里以上的落差之后坠入海拔5300米的中绒布冰川的后果。
四年来刻苦训练而得来的技术、体能以及稳定的心理素质和适应能力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第一台阶,令许多人望而止步的第二台阶……一个个传说中的攀登难点在我的脚下安全通过。
夜幕在一点点消退,我猛然发现,夜空中那颗闪烁恒星的正下方居然就是珠穆朗玛峰的顶峰。
翻上第三台阶,我知道自己已经安全通过了通向珠峰的最后一个难点。
“刘哥,那里就是顶了。”走在最前面的向导强巴在一个略微平坦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晨曦中,我看见在前方七、八十米处的雪坡尽头舞动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经幡,几个身影站立在那里。
“那就是顶峰?!”
登顶即在!苦苦追求的目标即将成为现实。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眷恋着通向巅峰路途中的每一步,整个登顶过程中一直非常淡定的心情被一种莫名的感觉触动着……
人生有时会有太多的巧合与契机。2003年5月21日我在珠穆朗玛峰海拔8300米突击营地停止了攀登脚步,开始了被自己称之为“跨越心中的巅峰”的人生历程。四年后的同一天,我将从世界之巅开始奏响人生新的乐章。
“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报话机传来其加总指挥狂热的呼喊。
我从怀里掏出了从世界上海拔最高、有着1200年历史的扎绒布寺敬请的哈达,高高举过头顶之后,郑重地献给了女神珠穆朗玛,为我敬重的人祈福平康,为所有的亲人、朋友送去吉祥……
 我仰面向静静的夜空高喊:“感谢珠穆朗玛接纳了我!感谢所有关爱我的人!”
朝阳即将喷薄而出,阿旺扎西手拿相机向我做了一个手势,我展开了那面从2003年保存至今的五星红旗……
 
我和阿旺扎西在顶峰待了五分钟之后便要下撤了。下撤,安全地下撤,为了实现对亲人的承诺,我们小心翼翼走着每一步。
晚18点40分,通过海拔8300米营地、7790米营地、7028米营地,我和阿旺扎西安全返回海拔6500米前进营地。
从5月20日上午7点开始,我将近37个小时没有合眼,且始终在高寒缺氧地带进行高强度的攀登。
回望高高的珠穆朗玛,我突然感到自己好像很了不起!


很多人问大刘,登上山顶时是不是特别兴奋?刘总是用温和地语气回道:兴奋,但不敢太兴奋,更多的是淡定,在我心里已经“攀登”无数次珠峰了,可不知道下山会是什么情况,不能盲目乐观。
大刘对我说,其实很多次我想过放弃,可又总是梦想能超越自己,当一切都过去后,剩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从珠峰回来之后,有朋友说他,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冒着危险钻帐蓬、住睡袋、受高山反应,冒着危险、耗尽体力地去登山?他回道:如果把登山作为极限运动,那么只有当身体到达极限时。当生存成为第一要素面对死亡时,你才会反思过往,你才会想到你需要什么?后悔什么?遗憾什么?要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活,如何活的有意义?登山使我发现了自己过去很多没有发现的能量及其弱点,激活了我对新目标的追求和向往。
三次登珠峰,大刘体会了“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的三个不同层次的境界。
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珠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她的磅礴让人敬仰,她的威武让人鼓舞,她的神秘让人探求。
第二次,当他站在险峻的峰顶,遥望整个世界时,他的心情极为虔诚,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此时的珠峰在他眼里是女神,是大地之母,神圣、纯洁、高贵,只可敬畏,不可征服,不可侵犯。
第三次,他为祖国而战,为荣誉而来,为守卫圣火而担当,这时的珠峰是祖国大地的山河。
珠峰归来,大刘不论从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接受了一次洗礼,他开始认真思索人生,思索今后的道路。


大刘登山是偶然的,也许,也是必然的。
若不是生活有突然的变故,大刘的生活也像普通人一样,他和夫人结婚时一无所有,用他开玩笑的话说,就连当时人们调侃的家电--手电筒都没有。穷者思变,两人不怕吃苦,夫人辞职做起了服装生意,哪知就在两个人的生活刚有些积蓄,憧憬未来美好生活时,1998年初,一个最好的朋友“借”了他70万元钱,然后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这件事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不想去追究这个朋友,大刘心中“情义”无价,但他的人生开始模糊,几乎又回到起点的他,苦闷、彷徨、纠结,甚至觉得活着都没有意义了。
当年7月,心中郁闷的大刘,骑着自行车准备从格尔木去拉萨,途中偶然看到一本杂志有个广告招收登山运动员,大刘心中一动,没有犹豫就报了名,对人生几乎万念俱灰的他需要刺激一点儿的生活,他加入了苦行憎般的训练营。
从此,他的生活和山有了千丝万缕的情结。他用脚步一点点抚摸山川,他用身体一点点融入雪域,他用呼吸一点点汲取天地之气。大山成了他默默相守的朋友,他感情寄托的知己,他可以托付生命的伙伴。
在行走中,他的灵魂越来越感悟到对自然的敬畏,对生命的感恩。他经常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和脆弱,在艰难和险境中把平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很多东西都释放出来,这时一切虚伪都不复存在,只有一个真实的自己。登山探险给他提供了一个真正与自己身体和心灵较量的场所,使他懂得了什么是挑战、什么是超越、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生活。
大刘一边登山,一边思索……
2014年是藏历马年,位于西藏阿里的神山冈仁波齐的本命之年,自古以来冈仁波齐就是朝圣者和冒险家心中的神往之地,至今无人登顶过这座神山。
在西藏,一个佛教徒一生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去冈仁波齐朝圣。他们认为:围绕冈仁波齐转山一圈,可洗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可在500轮回中免受地狱之苦;转百圈者便可升天成佛。而在释迦牟尼诞生的藏历马年转山一圈,则可增加一轮12倍的功德。
那年,他加入了转山的朝圣队伍,他以谦卑之心庄重地转了一圈,并在山脚下敬献哈达,回返的路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突然脑海里出现八个字:做好自己,带动他人。
仿佛醍醐灌顶,神山给了他启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大刘考了向导证,考了登山领队证,走上了一条与山同行的路,他把自己交给了大山。
除了攀登珠穆朗玛峰,他还18次登上海拔6178米的昆仑山东段最高峰“玉珠峰(藏语女神峰)”,并两次实现顶峰南北大跨越;12次登上海拔6206米念唐古拉山脉上的“启孜峰(藏语牧狗的山间)”;11次登上海拔5898米的非洲屋脊“乞力马扎罗雪山”;4次登上帕米尔高原上称为冰山之父的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1次登上被称为北峰的(在珠穆朗玛峰以北)海拔7543米的“章子峰”;3次登上海拔6962米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峰”;5次登上海拔6330米的唐拉昂曲峰(藏语念青唐拉的经师);4次登上海拔6010米“洛堆峰”;4次登上海拔5642米被称为欧洲第一高峰的“厄尔布鲁士峰”;4次登上被称为蜀山皇后、东方阿尔卑斯的海拔5335米的“四姑娘山”;还有岗什卡峰、田海子山、阿妣山登等……所有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他带队而行。
作为登山队长责任重大,不仅要训练队员的适应能力,还要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登峰需要勇气,更需要体力、精神和技巧,每一次登峰,他面对的都是挑战、冒险和生与死的抉择。
他一次次帮助他人实现人生的梦想,也完成了一个男人脱胎换骨的兑变。


经历过跌宕起伏人生的大刘,不仅有一副侠义的心肠,还多了男人的柔情和义气。
在珠峰营地西侧的坡地上有一片碑林,那是人们为攀登珠穆朗玛峰遇难人员建立的墓碑过。
登过珠峰后的那天早上,他和队友走向了那里。简单而极具个性的十几个墓碑散落在山坡上,邬宗岳、王洪宝、尼玛扎西、罗朗、大卫·夏普……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沉默的墓碑一下子拉近了远处珠穆朗玛峰与他的距离,让他想起了在攀登过程中遇到的那些遗体,那里有他熟悉的和陌生的战友,他(她)们就像他走散了的亲人,用生命守护着神圣之地……大刘默默地献上哈达、送上两个苹果,又将一听饮料打开举过头顶,然后洒在地上,无言地站起身来凝视着珠穆朗玛。
他还成了雪山救援队员,在他曾写过的文章《哭泣的玉珠峰》里,详细谈到了2000年玉珠峰山难,他和战友们搜索营救遇难的深圳、广州五名登山运动员的过程,那是他第一次参加雪山营救,刚接到任务时,他在电话里对妻子说:“我是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刻我不能不上。”那次的经历他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从此他不愿意谈山难,不愿意回忆以后的每一次营救。是啊,人是勇敢的,又是脆弱的。即便是男人,面对逝去的难友,他也会哭泣。
他还成了环保主义者。每次攀登之余,只要有可能,他都要尽力清理山上的垃圾,他不能容忍每一座山被污染,被践踏,被藐视。
他也成了体贴入微的丈夫。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更加珍惜和妻子的感情,珍惜生活。他曾在海拔8300米的营地给妻子留言:“登山让我变得极坚强又脆弱。在山上我想你,但只能有一瞬间,因为我怕自己脆弱,坚持不下来。登山需要坚强,也需要爱。爱需要行动,等我,等我回去,好好地爱你,好好地爱我。”
他称他的妻子“小女生”,在他眼里,妻子是个长不大的、必须被他纵容的“孩子”。他带她爬上了乞力马扎罗雪山和厄尔布鲁士峰;只要他在家,就变着花样给他的小女生做饭;“逼”着小女生长跑、游泳;陪着小女生钓鱼、逛街……沉思和庆幸过后,他们一同感受生活的宁静和生机焕发,惟愿生活安宁美满永远。“小女生”被他宠得幸福满满,脸上总是荡漾着满足又开心的笑容。
他结拜了一个有着生死之托的藏族弟弟。那是在2007年登珠峰之前,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无论是谁,只要他作为我的向导,陪同我完成珠穆朗玛峰的攀登,我就认定他今生是我的弟弟。
他叫阿旺扎西,当年25岁,家住珠穆朗玛峰脚下的扎西宗乡,西藏登山学校第一批学生,曾三次前往世界著名的登山摇篮法国沙木尼登山培训学校进行学习。阿旺扎西被他的伙伴们称作“V8”,爆发力极强,“动力”十足

阿旺扎西留着长发、笑眯眯的脸。2006年5月,阿旺扎西作为杭州山友毛毛的向导,带领毛毛登顶了珠峰。
“我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没有妹妹,也没有弟弟,你愿意做我的弟弟吗?”“我有姐姐、弟弟、妹妹,就是没有哥哥。”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登上了珠峰,阿旺扎西用相机给他拍下了这一生中最难忘的相片。
阿旺扎西懂英语、日语,如今已经是西藏登山学校的副校长,西藏登山队副队长,国家体育荣誉奖章获得者。阿旺扎西还是2008年北京奥运火炬珠峰传递火炬手。
他还结交了一位情重如山的好朋友。他们同姓,年龄和个头相仿,都在五十开外,大刘年纪大,为兄;小一点儿的为弟,叫刘振江,他是大连绿源水产公司的总经理兼恒泰酒店老板,大家叫他大江。
大江是旅游垂钓达人,到过印度尼西亚、日本、马尔代夫、澳大利亚、美国、台湾等国家和地区海域旅行和垂钓,在印尼科莫多群岛海域大江江曾创造的最牛战绩是钓到一条长达165厘米、重62公斤的GT(牛港鲹),这个成绩是目前海钓同类鱼种世界第二。十年前,大江在大连长兴岛承包了大约四千亩地的海域,他当上了海域的王。
大刘登山20年,大江海旅20年。两个人都是环保主义者,一个在雪山拾过废品,一个在海底捡过垃圾。大刘说,弟,我带你去登山吧,去体会山的伟岸。大江说,哥,你既来了,随我去潜海吧,去感受海的宽阔。
大江带着大刘潜入海底,在北纬39°蔚蓝的海底下,采捕野生海参、海胆、海螺等等,从登山到入海,大刘体会到另一种快乐。

大刘带着大江攀登了欧洲最高峰--厄尔布鲁士峰,从没有任何登山经验的大江,经历了与海上旅行探险全然不同的感受。
这是两条硬汉子。大刘登山,有冲刺、有救援、有护卫、有使命;大江做事,敢担当、有谋略、善思索、求至臻。两个人互补,共同打造了“港湾厨房”,大刘把营养丰富的海产品介绍给登山运动员,他用海参做的“海鲜汤”在户外登山队特有名气。
其实浮世中的你我都是人生路上的朝圣者,有位登山人说得好:你可以一辈子不登山,但你心中要有座山,它使你总有个奋斗方向,它使你任何一刻抬起头,都能看到自己的希望。
只要充满希望,高山也是坦途。登过珠峰的大刘,登山改变了人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别样的生活旅途。

 

附:大刘登过的山峰:

 

 

注:文中图片来自刘福勇。
 
作者简介:秋月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黑龙江省作协会员 哈尔滨市作家协会散文专业委员会主任.黑龙江省哈尔滨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哈尔滨市党史研究会工运组组长。
曾在《长城》《天津文学》《北方文学》《小说林》《上海文艺》《航空画报》《海外文摘》《散文选刊.下半月》《东北之窗》《联盟通讯》《老年退休生活》等国内外多个报刊杂志发表百余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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