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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说:登科后 / 贺利峰

 新用户8981n2sT 2021-09-09

登科后

贺利峰

  

  高三丙班的顾鸿铭考上大学了!

  

  顾鸿铭不仅考上了,成绩还是学校理科的季军!

  

  顾鸿铭的高中(zhòng),成为我们煤城三中这所三流高中本届高三老师议论的核心,相反的,惋惜那些好学的乖巧的学生的落榜,无意间竟然成了对顾鸿铭的烘托。

  

  顾鸿铭是谁?为什么会引发大家如此大的议论呢?

  

  英语老师说,就是丙班那个上课经常胡说乱喊,把老师和学生的思维总是引向深沟的那个。

  

  数学老师说,就是那个上课要么胡说,要么睡觉的学生。

  

  化学老师说,就是那个实验课上偷烤火腿肠,一节课烧炸我三个试管的学生。

  

  生物老师说,就是整天研究她和班上哪个女生会生个富二代的学生。

  

  物理老师说,就是那个物理题一点就透,一做就错的家伙。

  

  门卫说,就是那个经常迟到的男娃,白白胖胖的,嘴巴特能说。

  

  打扫卫生的说,就是那个经常在厕所抽烟被处罚的学生。

  

  教育处说,就是那个经常站在办公室门口写检查的学生。

  

  我——我是顾鸿铭的语文老师——说,就是那个一学期在《煤城日报》上刊登过五篇作文的小子。

  

  大家的介绍,粗线条的勾勒出这个学生的状貌,我觉得还不足以表现出这个学生的秉性,我想给他着色上彩,我想用三D打印的方式让他生动起来。

  

  结识顾鸿铭的情景,我不记得,他自己这样说:

  

  高一的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经常被请去办公室和老班“谈心”,我们班主任是语文老师,一整个办公室,八个语文老师,每次去都是一场煎熬。贺老头就在我老班的背后坐着。办公室最里头的墙角,一个是我老班的地盘,另一个就是他的。几乎每一次我和我老班“谈心”的时候,他都要插几句嘴,不是“顾鸿铭啊!我说你……”就是“唉!顾鸿铭啊!你还是……”吧啦吧啦一大堆我早就听烦的话。

  

  ——摘自顾鸿铭著作《请允许我尊您一声:老师!》

  

  我喜欢上这小伙子,就是因为他的一手好文笔。大家知道现在学生写作文的窘迫,而这小子,几乎就是信手拈来。他给我交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我说这是煤城文化》

  

  在这座小城中,我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了。我生活在这个城市,也爱这个城市。有时我就在想,这个城市的文化是什么呢?那写在教科书中的“药王文化”、“健康文化”、“养生文化”,我只能看见其中的蓝天、白云、青山,还有那清新的空气。这儿的文化在我看来应该是这里的“早文化”与“夜文化”。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若想感受这早文化,那一定要先起个大早,八九点起床的话,那你已经迟到了,你一定要在七点之前出门,才能追上这“早文化”的脚步,因为它不是别的,正是早餐与晨练。俗话说“早饭要吃好”,这里的早餐文化的确是一绝。不必说大同桥下的南瓜包子,道东的荤素包子,青年路的吊炉烧饼或是回民街的过桥米线,耀州的咸汤面,西街姚家的水盆羊肉,抑或是铁诺南路上的赵记肉夹馍,单是“南北饸饹”就足够你吃很久了。

  

  “南北饸饹”是两家,一是北关饸饹,另一个是二号信箱姚老大家饸饹。虽同为饸饹,但是做法却不一样。北关饸饹,是将已经蒸好的饸饹连同调料、葱花香菜一同放在碗里,只需要倒入滚烫的秘制香汤,再“冒”上五六分钟,那原本还是夹生的饸饹吸入汤料,就会变得香气四溢,食客无不拍手称赞。而姚老大家的饸饹做法就有所差异了,因为这里的饸饹都是现场做的,一块面团五六分钟后就会变成你面前的一碗香喷喷的饸饹。毫不夸张地说,这小城市八十万的人口,至少有六十万人吃过这其中一种饸饹,姚老大家的饸饹,近二十年来,没有招牌、广告,更没有什么宣传,有的只是二三十个马扎、板凳,十来张小桌子以及从几个四点开始准备的人。即便是只有这些,也不会掩饰它的美味,百分之八十以上来过这里的人都会说:“你们这儿的饸饹真好吃!”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吗?

  

  吃过早饭,就该晨练了,二号信箱的球场,供应处小区的广场、公园等,从六点开始到十点,会彻底被老大爷、老大娘们所“占领”。这些地方中,公园是最值得一提的,因为在这晨练的百分之五十的大爷是和老伴一起来的,他们在球场上打球,他们的老伴则会在一边打太极。到该回家的时候,会一起慢悠悠地离开,这里的老人会老去,但绝对不会衰去。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吗?

  

  如果说“早文化”的节奏太快,你还来不及享受,那么到了晚上八点多,这个城市的另一种文化——“夜文化”也就是说小吃摊和街球文化要开始了。    

  

  先说小吃,这里的夜生活五花八门,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那些令你流连忘返的小吃摊,有辣到极致也有臭到极致的美味臭豆腐,有老北京的鸡肉卷,还有纯手工熬制的粥,一天四样粥,天天不重样;如果你想吃辣的,那么王记的酸辣粉、路口的椒香鸡都会让你辣到想哭;或者是你有几个兄弟难得相聚,那么小河沟的简单味道炒海鲜一定是不二之选,东北老板一手地道的海鲜让海边生活的人也拍案叫绝;但如果你很难过,心情很低落,不如十点左右去矿医院家属区,要上一碗南方风味浓厚的手包汤圆,山楂黑芝麻各一半,那口感总会触及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街球文化,那是真正属于这座城市的年轻人的文化。公园球场的灯,会一直开到凌晨三点,在放假的时候,三点之前,那里篮球的砰砰声不会停息。这儿虽然比不上东单球场,但你要是在这儿打街球就像镀金一般,与人提及时,会更加有说服力。因为这儿的每一个球手都知道,能在公园打球的人,都有他过人的实力,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下到六年级的小朋友,在这里没有学校、年龄之分,有的只是队友与对手。不需要言语,即使从未谋面,作为队友,也都彼此信任。因此,在这里除了可以纵情享受街球所带来的快感,也可以收获到纯真的友谊。这,怎能不称之为一种文化?

  

  在我看来,身边那些细微的、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对于“文化”二字才有代表性,而且这些“文化”更能烙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这些,是属于大众的“文化”。

  

  我一看完,就喜欢上了,就推荐刊登到了《煤城日报》上。加上平时对他的观察,和他偶然地交流,我们之间有了第一次长谈。关于这次长谈,他自己这样说:   

  

  老贺他值得我尊敬,是他能放下一个老师、一个长者、一个前辈的架子,跟我这个毛头小子平等地谝一谝,冲这点,我就很佩服他。真的很感谢他,让我对写作,对语文产生这么大的兴趣,很感谢他。我记得那时候我给他交了两篇作文,一篇叫《这儿的文化》一篇叫《品书》,第一篇写了好几个小时,而《品书》就写了二十分钟。交上去的几周后的一个晚自习,他把我叫了出去,他问我:“这次作文自己写的?”我点了点头。“你小子可以,有水平。第一篇证明你会生活,第二篇写得不太好但确实证明你小子有水平,是块材料!”我当时开心极了,我从小到大,老师们都是说我有点小聪明,不踏实,这还是第一次有老师这么夸我,心里说不出来的开心。有了良好的开头,我和老贺谝得越来越开心。在寒风里,我们爷俩谝着笑着,我又一次对老贺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摘自顾鸿铭著作《请允许我尊您一声:老师!》

  

  我自己对这次谈话,也有着明确的记忆,那就是,我凭借我廉价的表扬与鼓励,知道了他的理想是考个985大学,知道他喜欢班上那个叫XX的娇小伶俐的女孩,知道他爸他妈的职业……。我以为,有才气的学生一般都是比较高傲的,对于老师们惯常的说教他是绝缘体。

  

  唯有这样先扬后抑,才有可能走进他的心里,才有可能对他产生一点点影响,进行一点点教育。

  

  家里的油烟机坏了。我从网上购买了一台,客服承诺上门安装。可是我三番五次打电话,甚至打到了厂家打到了销售总部,都没有等来安装工。最后给出的解说是与他们厂家合作的安装工单方撕毁合同不干了。厂家要我自己找人安装,他们付费。销售商也说,客户自行安装的,退费60块钱。问题是我到处找不到安装工啊:人家要么嫌活儿太小,跑一次不划算;要么就要很高的安装费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想到了上次与顾鸿铭长谈时得到的情报,他爸是做这一行的。我找来顾鸿铭,要他给他爸说说,他爽快地答应了我。我后来又考虑到这样做太做作,就亲自给他爸打电话。

  

  顾鸿铭的爸爸是个很爽快的人,放下电话就赶过来了。活不大,特别是对工具齐全的内行来说,我那个烦恼忧愁简直就是自找的,因为在他眼里,这就不叫活儿。他叫作“活儿”的,其实还是儿子的事:男孩子,十六七岁,正是让父母揪心的时候。吃喝玩乐,赶时髦,讨好女孩子,逆反心特强。父母的话,是入不了他身的刀枪。老师的话,能听进去几句,那就是天朗气清了。他爸说,他也很无奈,不过有一点是他的底线:那就是品质不能出现问题。

  

  他爸说,儿子抽烟,为了怕发现,每次回家时,将兜里的烟藏在家门口的消防栓里。

  

  他爸说,为了买一双800多块钱的李宁鞋,跟他杠了一个月。

  

  他爸说,老师啊,你不知道,初三时候,为到西安看一场演唱会,差点耽误了中考报名。是他跟爱人两个人晚上10点多从西安找到人,冒着大雨赶到学校,求学校求老师才勉强给报了名。可学校说啥也不让在学校呆了,让回家在家里复习准备考试。

  

  他爸说着说着,言语和音调中就有了秋雨的萧瑟和凄凉,就有了秋风扯拽黄叶的力度与急促。到最后我甚至有些要裹衣御寒的冲动,因为北风来了,霜雪依稀……我赶紧递上茶水,转换话题:这小子有才啊,你看看上回写的作文,我们好多老师都夸好。

  

  他爸说,要说聪明,确实是,教他的老师没有不夸赞的。你就说中考,就那样,我和他妈两人一个多月,啥也没干,轮流在家看着他,就一个月,中考上了重点线。和煦的春风,润物的喜雨,滋润着我的心田。我为自己能及时调整谈话方向而小有得意。

  

  当时为什么没有去煤城一中上,而是选择了我们这个三流学校?

  

  他爸说,我爸在我小时候说我哩,成材的树不用廓。就他那个样,要成材,哪里都是地方;要不成材,哪里都不是地方。我把他送到远地去上学,惹上事我还得受麻烦;就放在这里,有什么事我来也方便。

  

  说的也是,我笑着说。

  

  基于他爸的处事风格,还有对我的帮助,我与顾鸿铭之间有第二次长谈。说实话,我绝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认为这家伙就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能成才,而是我确实喜欢他丰富的课外知识,喜欢他直率粗朴的性格:我理想中的男孩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每个人成长的时期,都有一些执拗与冲动,其言行举止都与父母的要求和期望格格不入,学生时代表现尤其明显。我们的领袖就曾经以跳井威胁过他的父亲,我们的总书记就曾经从下乡的小山村出走过。

  

  我高中时代最出丑的一件事情是正上晚自习时间停电了,耐不住寂寞,趁机遛出去转了一圈,校园里漆黑一片,于是摇回教室,走上讲台,用板擦镇静了一下乱哄哄的教室,阴阳着声调说,我,老寇(我们班主任),现在给大家发电,解决照明问题。同学们哄堂大笑,黑暗中老寇说,好,大家欢迎超人给我们发电,照明。我才知道班主任正在教室。当时我那叫一个窘啊!我高中时代干的最坏的一件事是,高考预选(高考前一个多月学校自己组织模拟考试预先淘汰一小部分人)结束,和几个同道将人家宿舍的玻璃全砸了,扯断了电线捆被子。学校追查下来,我冒着被揍一顿的风险,请父亲到学校里乞求原谅,否则学校不让参加高考啊。

  

  参加工作后,每每看见有的老师以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精细与认真管理学生的时候,我就下意识里总有一点逆反的心理:干嘛要用学生标本来框范学生的行为呢?我记得有一次我把这个话题引入办公室讨论,各位同事包括女老师说起自己当年的豪情壮举,全是一脸的自得,没有哪位有忏悔检讨的意思啊。虚浮躁动,俏皮捣蛋,促狭狂妄,不知道天高与地厚,捉弄人与被人捉弄,这些作为成长的佐料丰富着我们的口味,激发着我们的探索欲望。一代一代人就这么成长,也不见得就耽误什么青春,贻误什么报国!我们今天的学生啊,无怪乎有识之士要借周树人先生的话语高声疾呼:救救孩子!

  

  还有,30年的教书经历告诉我,文采好,思维好,表达清晰的学生,即使高一高二阶段课程有疏漏有缺失,一旦认真用功,很快就会赶上,最后基本上都可以圆梦大学。我已经在几届学生身上验证过,也得到好多同仁的首肯:聪明,脑子好使,自学也能跟得上。可是呀,顾鸿铭这家伙的表现,一次次地打击着我。班主任说,天天迟到,天天一手吃的一手喝的就迟到。迟到了还要吃还要喝,辩解说不吃不喝就没有劲儿读书。吃喝完了说疲乏得睁不开眼,张不开口;说,老师,为了保证上课,就让我睡一会儿吧。

  

  就是我的课堂,也不能保证,他在作文里写道:

  

  老师站在讲台上奋力的喊上四十五分钟,期间下课时去办公室把湿透的衣服换掉,下半课又慷慨激昂的讲上四十五分钟,即使底下的反应就和一滩死水差不多,他也依旧卖力的喊着,叫着。为了激起我们学习的兴趣,他成天在网上找素材、找视频,却依旧没人好好上语文课,更别提写他布置的作业了。

  

  ——摘自顾鸿铭著作《请允许我尊您一声:老师!》

  

  我知道,这其实是他上课的真实写照,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个星期一的早晨,刚刚升完旗,顾鸿铭就阴沉着脸,给班主任说,他头疼,他要回家去看病。我扭头看了看他那副无赖样,想教育他几句,终于忍住了,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等到我上了两节课回来,顾鸿铭的爸爸已经坐在了老师的办公室,一副怒气凛然的样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礼貌性的跟他爸打招呼,然后坐下来处理我的事情。从顾鸿铭爸爸和老师的谈话中,我大致的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升旗中间,好动多话扰乱队伍的顾鸿铭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这家伙拒不承认错误,百般狡辩,班主任气急之下,打了他两巴掌。这就是他给老师请假的原因。顾鸿铭的爸爸来学校,拿齐全了医院的所有诊断证明,目的是想要个说法。基于上次对他爸的印象,我把他爸叫到了办公室外,详细了解他儿子的病情。在再三确认没有太大伤害的情况下,从学校,老师,顾鸿铭本身的表现三方面分析事情的利害。我告诉他爸说,这个事情处理完,孩子还要继续在这里上学,如果一味的纵容儿子,袒护儿子,后边将会没有老师再敢管理教育这个学生,其实极不利于他儿子的成长。就是转学到外校,学生老师传言出去,也同样不利于儿子的成长。在确定老师没有恶意,儿子没有受到太大伤害的情况下,奔着教育儿子的目的,应该把事情压下来,让儿子给老师承认错误。前面说过,顾鸿铭的爸爸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他很理性的接受了我的建议,这个事情就算过去了。说实话,一个大小伙子,动不动请家长来学校,说是替他伸冤也好,说是为他出头也好,我都不认为是什么好事:你让同学,让老师怎么看你呢?可是我们的顾鸿铭同学就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照常迟到,照常上课乱喊叫,照常看他的课外书,照常和他喜欢的女孩你情我愿。只是他这样没心没肺,彻底的摧毁了我对他顾鸿铭的袒护。

  

  转眼间到了寒假,当老师和同学们在高考倒计时牌的威逼下,为大学苦苦鏖战的时候,顾鸿铭拒绝补课,独自一人旅游去了丽江。这次潇洒,使得他又一次成为学校的舆论旋涡。老师们一致的认识是,这小子,太放纵自己,太狂,非得高考教训他一回不可!当然我们这样说的时候,他是听不见的,他正做着我们所有与高考有关的人都不敢做的事情。正月初六开始补课的时候,他给我交了一篇作文,题目是《我心中的女神》。初始一看,我有些恼恨,认为这家伙是在有意的给我炫耀他和那个女孩的爱情。可等我看完的时候,又不由自主的,指导他做了几处修改,投给《煤城日报》,不久就在教育副刊上登了出来。我相信,他对丽江之美的描写,是发自内心的,一定会打动每一个人的。果不其然,老师们一边赞美着他的文章,一边控诉着他课堂的罪状,那情景,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这篇美文带给老师的印象还没有完全消失,顾鸿铭同学又整出了一个幺蛾子:他要请假一周,去省城参加民航飞行学院在高三应届生中举行的招收飞行员身体测试。据说是只要身体达标,考试成绩达到二本线,就可以录取。往年学校也有这种情况,有的同学甚至去兰州通过了军检,可惜成绩不能如愿。所以当我们老师知道顾鸿铭要参加这个测试的时候,都认为是胡折腾,不是正道。

  

  可是顾鸿铭同学偏偏就通过了招收飞行员身体测试!回来的时候,他神采飞扬,到处喧嚷,就好像他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借着学校高考百日誓师动员大会的东风,我和顾鸿铭同学,有了第三次长谈。或许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或许是看到了高考的希望,或许是这次谈话起了作用,顾鸿铭同学变得稳重起来,刻苦起来。这其中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背语文课文,他在文章中写道:

  

  我最喜欢的,就是给老贺背课文的时候,挂在他脸上的笑容了,感觉我们之间师生的这层关系慢慢淡了,更多的是朋友间一样的关系。不过他有一件事做得让我特生气,就是因为背课文。为了拿下高考默写那6分,也为了在老贺面前得瑟一把,我有空就背有空就背,体育课背,升旗在下面偷偷背,三天背了将近二十篇古诗文,连《阿房宫赋》都轻松拿下。我拿着语文书去找老贺,告诉他我要背课文,他问我背哪篇?我特牛地回了一句“这本书,咱们学过的,随便挑!”老贺一听就乐了,笑得感觉比我都开心。我麻袋倒核桃一样把他抽查的几篇古诗文给他背了一遍。背完了以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老师,这样您满意不?”老贺他哈哈一笑:“这对你来说不算啥,把这默写下来才算真本事!”啊呀,好气啊这个人。

  

  ——摘自顾鸿铭著作《请允许我尊您一声:老师!》

  

  即使如此,我也能看得见,他抵制不住的放纵,努力的收敛;努力的收敛,抵制不住的放纵。学校的球类运动会,市上的三对三篮球对抗赛,但凡热闹的地方,但凡集体活动中,到处都有他的身影。那种放肆的高调,那种潇洒活泼,那种自信麻利,那种青少年的飒爽英姿,不由得使人赞叹。

  

  照毕业照那一天,更叫我见识了顾鸿铭的良好人缘。男同学找他照相,他憨皮憨脸地拉着女同学照相;本班的同学跟他照相,他忙着挤进别的班级照相;他请所有的老师跟他照相,又缠着单独跟每一个老师照相。他说他要给每一个老师单独洗一张,让老师记住他这个给各位老师惹了好多麻烦的“不争气”的学生。

  

  高考成绩出来后的一天,我收到了他送给我的照片儿,照片的背面,是他那一手我熟悉的歪歪斜斜的臭字,抄写的是唐代诗人孟郊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惊愕:这小子是以前就知道这首诗呢,还是新近才读到的?要是前者,就有点可怕了。不过,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刚刚读到的,这样才符合少年得志的遗训啊!

  

  添足语:本小说写作完毕,我考虑到对当代中学生的形象把握不到位,就找机会把它发给顾鸿铭同学的原型,让他做点评价。这家伙愉快地接受了。大约是隔天晚上,他专门在QQ上跟我聊了聊。除过说小说中对学生的生活实际暴露尺度不够大以外,更多的是对我这个老师的抬爱。聊完以后,他又特意给我发来一段文字,与和我交流的内容有所不同,这里提出了对他这种类型学生的教育问题。我读后深有同感。现在附后,我只字未改,供读者比对鉴定:

       学校教育中,教师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学生的淘气与顽皮;同时也涉及小说写作中到底应该如何把握人物形象的塑造问题。

  

  前段时间一直在听高三的时候徐老师在课上给我们大家放的《再见二丁目》,那在炎炎夏日中,像条懒狗似的趴在桌子上的我又回来了,我觉得,文学作品它更像是一种载体,承载着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想让自己铭记的那一段时光,那一段回忆。您的这篇文章,我看了很久,每一遍看的感受都不一样,但过程都是一样的——笑着笑着就哭了。我真的觉得我好幸运,能在前半生最重要的学生时代遇到您这样一位师父,我也总因作为您的徒弟而骄傲(不管您认不认,反正我就是你徒弟😁😁😁)虽然早就有所耳闻您手里有一篇关于我的文章,但依旧没有想到这篇文章写的这么好,明明就是这么一个小无赖,在您的笔下竟然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反思——学生真的只能有个学生的样子吗?是不是千里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遇到伯乐,顾鸿铭不过是万千这样学生中最幸运的那一个,有多少却落了个泯然众人矣的结局?这次放假回去一定得请你吃碗面。

      作者简介:贺利峰,铜川市同官高级中学教师,王益作协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等散见于中国作家网、《华原》《王益文苑》《印台文苑》《铜川日报》《华商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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