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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和老同学文英视频聊家常，因为我俩是五十六年前的初中同班同学，一世的好朋友。彼此知根知底，无话不谈。聊着聊着又聊起了往事，且聊得我泪流满面。 因为有两件事我极力想忘却，但又那么的“耿耿于怀”。纠结、难受，内疚，始终缠绕着我。 也许，是时候说出来，写出来，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放下了。 惊悚一刻 这件事发生在我十二岁的夏天。每次回想此事，总会让我心有余悸。 每次提笔，都又放下。我是不想写，也不愿写，只想忘却。但它又扎根于我的记忆深处，那几年它一直缠着我，挥之不去，还恶梦连连。 既然和老同学又聊起此事，就把它写出来吧！就算是我和“惊悚一刻”叙叙旧。 那时候，父亲在糖烟公司任主办会计兼采购，母亲在植物油厂食堂工作。 父亲很忙，月头月尾在公司上班，月中基本去外地出差采购。 母亲很辛苦，既要上班 ，又要负责我和弟妹的吃喝拉撒。幸亏母亲是三班倒，又在食堂工作 ，再者单位离家很近，我们的生活质量基本没有打折扣。 因为母亲是三班倒，遇到中班夜班，弟妹的睡觉就归我管了，我也非常乐意做母亲的小帮手。 记得，那天母亲上夜班，晚上十点半，母亲把我叫醒。我迷迷糊糊地起身，等母亲离家，我把大门的门栓插好，再用一张骨牌凳把门抵好，又迷迷糊糊地上床睡觉了。 正当我在梦中傲游的时刻，突然手臂一阵刺痛，火辣辣的。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梦被惊醒了。只见原本盖肚子的小毛巾被，不知怎么会滑落在点燃的蚊香条上，烧着了，我的手正好靠在毛巾被上。火苖一点一点往床上窜，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我害怕极了，无限的恐惧加上黑暗，我的汗毛根根竖起。想喊，竟然发不出声音，喉咙似乎堵住了。转眼，看着床上睡得香甜安详的弟妹，我反而镇定了。 我反复告诉自己，我是姐姐，我要保护好弟妹。不要害怕，水是可以泼灭火的。于是我忘记了所有的恐惧，没有惊动弟妹。 第二天早上，母亲下班回家，看到家里一片狼藉，看见我手上的几个被火燎出的小水泡，又听了我带着哭腔的诉说，母亲一把抱住我们三人，痛哭流涕。那时，我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两手紧紧地抱住我和弟妹的后背，不停地抚摸着。我伏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反而像小大人一样宽慰母亲，连连说，没事了，没事了。 平时，我是个胆小鬼，我父母和弟妹都知道。但在那个特殊的时刻，我表现出来的异常镇定和果断，出乎意料。可能是强烈的求生欲望使然，更或是一个姐姐要保护弟妹的本性所在。 现在，我想和儿时的“惊悚一刻”握手言和，也想为我那一刻的镇定果断勇敢干杯！ 一记“毛栗子” 我们这一代人，都经历过三年自然灾害，尝到过吃不饱饭的滋味，现在想起来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记得1963年的春天（我十三岁），那是一个星期天。母亲上中班，父亲去江阴出差，要傍晚时分回家，但说好要回家吃晚饭。 中午，母亲多烧了些饭菜，准备留一些给我们当晚饭。不巧，鹤鸣里的老邻居（比我家早半年搬到杨名新村），我叫她“阿姆娘”的带着大女儿来我家。因为有好长时间没见面 ，母亲定要留她们吃饭。这样一来，我们的晚饭就没有着落了。母亲就让我去买点水面条，家里有点小青菜，就当我们爷四个的晚饭了。 青菜面条煮好，已经五点半了。父亲还没有回来，弟妹嚷嚷着肚子饿了，催我给他们吃面。 我想想也对，不知道父亲啥时候回来，我和弟妹总不能饿着肚子等他吧！于是，我拿了一只大碗，先盛了干干的一碗面放到碗厨里。再看看锅里，稀稀落落的没有多少面条了，青菜倒是不少。看看碗厨里满满的一大碗干面，再看看锅里汤汤水水的菜面，我也很矛盾。但想到父亲为了这个家，辛苦操劳奔波，我无奈。先盛了一碗给妹妹。妹妹看看我，再看看碗里的汤面，撅着小嘴，很不情愿的低头吃菜汤面了。我再盛一碗给弟弟，弟弟一看碗里的汤面，立马哭了，边哭边说：我要碗厨里的面，菜汤面我不要吃。我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菜汤面，对弟弟说：嗲嗲（无锡方言，爸爸）今天去出差，是去很远的地方，回家肚子会很饿。 他吃饱了才能赚钞票，赚了钞票我们才能上学，才能有肉肉吃啊！阿姐烧的菜汤面可好吃了，又香又鲜。我还特意夸张的大吸了一口汤，连说菜汤面太好吃了。弟弟可不吃我这一套，还是不依不饶的哭着喊着要吃碗厨里的面。本来乖巧懂事的妹妹也来凑热闹，也哭着说要吃面面，不要汤面。 弟妹哭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父亲回家了。他看到弟妹在哭，且哭得很伤心。就问，怎么啦？弟弟说，阿姐欺负我，不给我吃面。还没有等我分辨，父亲不问青红皂白，用弯曲的中指，“就在我的头上敲了一记毛栗子，还虎着脸说，你是阿姐，爸妈上班，你要带好弟妹，我们才能安心啊。怎么能欺负弟妹，不给他们吃面，惹他们哭呢？真不像话。 我委屈极了，一方面是弟弟的不明事理，一方面是父亲的不问究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和父亲辨解。我从小就比较听父母的话，能帮家里做事，父母比较喜欢我。这突然的一记毛栗子，一顿训斥，我可接受不了。我倔强的歪着头看着父亲，眼里含着泪就是不让它掉下。憋了片刻，终于爆发了，哭喊着对父亲说，嗲嗲你不讲理！你工作辛苦，我把干面捞出来，放在碗厨里给你吃。我和弟妹吃菜汤面，弟弟要吃干面，我不给他吃才哭的，我根本就没有欺负他。 听我这么连哭带吼，弟妹不哭了，呆呆的看着愤怒的我。父亲一惊，一愣，随即上前搂住我，连声说：嗲嗲不好，嗲嗲错了。此时，我感觉到，父亲大颗的泪珠掉在我的头上、脖子上。湿湿的，润润的，暖暖的。 第二天父亲下班回家，塞给我几颗上海大白兔奶糖。 后来，我也觉得非常的对不起弟妹，他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尤其是第二年夏天，弟弟去河边乘凉不幸夭折，我更是痛心疾首，撕心裂肺。一直自责，一直内疚。好几年后才走出阴影。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不愿触摸的心病，不愿提起的往事。 我对不起我的弟弟，祈祷他在天堂能原谅我。天天能吃饱饭，天天有肉肉吃（我弟弟最喜欢吃肉，可那个时代，天天吃肉，可能吗？）。 我想，写了这篇文章，我该放下了。 父亲是个文化人，喜欢看书看报，还喜欢艺术。他的硬笔书法特别好，可惜我和妹妹都没有得到他的真传。 他平时会哼几句京剧 ，会唱歌。我小时候听他唱过京剧《空城计》《苏三起解》，《锁麟囊》，也听他唱过《九·一八》。 他阅历丰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和他年龄相仿的邻居叔叔伯伯都喜欢来我家，听父亲讲山海经。 他会把自己的烟钱省下，给我买《格林童话》。我从小喜欢看书的习惯，是父亲给养成的。 他会生活，也爱生活，会把贫穷乏味的生活过出自己需要的精彩。 父亲爱看电影，爱听戏曲，但他不会一个人独享。父亲会带着全家去电影院看电影，去剧场看戏曲。看电影次数要多点，因为便宜，戏曲一年一到二次吧！ 每次全家倾巢出动去看电影，父亲总会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把皮鞋擦得铮亮。 也会叫母亲把我们出客的衣服拿出来，让我们穿上，风风光光的，搞得很有仪式感。爸妈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邻居们见状，都会善意的调侃一下：戴先生，你今天好神气哦，全家又去看戏啦！父亲总会笑眯眯的说：难得格，难得格。现在想起来，我们跟在父母的后面，就像是父母结婚时的小花童，倒蛮可笑的。 我第一次随父亲看话剧，应该是六年级。看的话剧是《千万不要忘记》，在金城大戏院。剧情真的是记不太清了，反正说的是阶级敌人搞破坏的事。说实话，当时我一点都不喜欢看，再说一个六年级的学生，根本就消化不了阶级斗争。没有等看结束，我就睡着了，路上还被父亲取笑奚落了一番。 我和弟妹们喜欢看电影，只要父母带我们去看电影，就是我们的节日。 六十年代初，我们确实看了不少电影。有记忆的是《朝阳沟》《刘三姐》《女驸马》《英雄儿女》等。 看电影一般在“红星电影院”和“大众电影院”，因为离家比较近。 我们在金城大戏院除了看话剧，还看了沪剧《碧落黄泉》，锡剧《珍珠塔》，越剧《小忽雷》等。我后来喜欢去沙文丼听滩簧（也是锡剧，只不过不是在剧院演出），估计是受父亲的影响。 父亲说，可以少吃一顿肉，但看电影看戏曲不能少。那时候我不懂啥叫精神食粮，只知道电影要看，肉也要吃。 那个时代，父母工资都不高，但硬是省吃俭用，让我们享受到文化文艺的熏陶。 我从小喜欢文学，喜欢文艺，妹妹从小能唱会跳，都得益于父亲从小的培养。 我打心眼里崇拜我的父亲，他知书达礼，聪明能干，是家里的主心骨；我也喜欢我的母亲，她贤惠勤劳，相夫教子，默默为家付出，从无怨言。 他们一生一世相濡以沫，恩爱有加。 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父亲和母亲夫唱妇随，全家和睦相处。我们听父母的话，姐妹如影随形 ，没有隔阂。 几十年来和邻居相处，从来没有红过脸，真正的是亲仁善邻，礼尚往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感谢父母给我生命，养育我长大，培养我成人。 感谢父母让我接触美好，见证美好，在美好中一路前行。 感谢挫折教会了我坚强，感谢贫困教会我知足，感谢生活让我懂得珍惜。 路途无平坦，坎坎坷坷在所难免。 生活是一半烟火，一半诗意。 人生如书，纪录着酸甜苦辣。酸甜苦辣让我尝遍，才悟出“酸甜苦辣总关情”。 2021年9月9日 图片由同学胡必富拍摄。鸣谢！ 作者简介:戴雪珍，女，无锡市人。高中语文高级教师。退休闲赋在家。喜欢诗和远方。喜欢音乐舞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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