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关于《植物保护名录》的碎碎念

 kibcat 2021-09-09
在经历了意见征集和漫长的修订之后,国家林草局终于在今天公布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2021年版)。总体而言,该版名录根据业内及民间意见做了很多新的调整,相比于上版可谓大有改进。然植物保护并非朝夕之内可以促成,国家、吾辈还需更多努力,以逐渐完善和保证更多法规法律的制订和实施。在此,我想针对自己关心的类群谈一些自己的想法。

名录地址
http://www./main/5461/20210908/162515850572900.html
首先,我选择将去年给林草局写的邮件直接贴出,它将简略地描述我的观点。



尊敬的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以及农业农村部:

您好!

我是一名植物学研究者,专注于蛇菰属(Balanophora)植物的分类与进化研究。前日,贵局制订并发布了《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征求意见稿)》,向广大人民群众征求意见。在认真地阅读了附件中“补充原则”后,基于预防性原则,我提议将蛇菰属的疏花蛇菰(B. laxiflora)、红冬蛇菰(B. harlandii)、杯茎蛇菰(B. subcupularis)和筒鞘蛇菰(B. involucrata)补充列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理由如下。

1、我国人民自古以来便有将蛇菰属植物用作中药的传统。早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先生将蛇菰列在菜部28卷,称之为“葛花菜”和“葛乳”[1]。其中,筒鞘蛇菰与红冬蛇菰的知名度较大,前者俗名为“文王一支笔”,为神农架四大名药之一[2],后者则是民间常用药材[3–5]。据民间记载,全草具有壮阳补肾、醒酒保肝、镇痛消炎、止血、抗疲劳等功效[28]。现代的化学分析表明,蛇菰属植物含有大量活性成分,具有重要的经济与医用价值,如蛇菰素A棕榈酰β-香树酯(β-Amyrin palmitate)和蛇菰素B棕榈酰羽扇豆烯醇酯(lupeol palmitate)等[2,3]。

2、蛇菰属植物为全寄生植物,靠吸取寄主的营养生存。因此,该属植物数量稀少,在野外甚为罕见[4]。在实地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蛇菰属植物在野外零星分布,且种群较小(一般每个种群的个体数<30)。这可能因为蛇菰属为全寄生植物,不能自主进行光合作用,其生长与种群的扩散很大程度上受到寄主的制约。另外,每株蛇菰一年中只有1–2个月可被人观测到,在非花期,蛇菰以地下或地表根茎的方式存在,难以被人察觉。例如,在广东   国家级自然保护区50万亩的范围中,仅15处记载有蛇菰属植物,约2–4种,且并非每处每年都可稳定观测到(本人尚未公开发表数据)。据此,我认为蛇菰属植物的种群大小和密度并没有得到准确的评估,相关数据仍存在大量空白。在此等情况下,“先保护后研究”是为良策。

Image

危害日本蛇菰(Balanophora japonica)的叶甲(Chrysomeloidea)幼虫

3、由于蛇菰属的药用价值,民间需求日益增多,且种群较难恢复。尽管我们常常发现有叶甲幼虫寄生、真菌感染等生物因素影响蛇菰个体的生存,但主要的威胁来自于药农的采集。为了大致评估蛇菰属植物在市场上的供需情况,我们暗访了五位  上标明贩卖蛇菰的商家。他们的描述较为一致,总体可概括为:每年的销售量并不固定,“大年”可买出一千至两千斤蛇菰;所有的蛇菰皆保证是野外采集,没有也无法人工种植;蛇菰属植物的需求有逐年增长的趋势,其价格在过去几年有飞速增长的趋势,已从最初的30元/斤涨为100元/斤。蛇菰属植物的生活方式为全寄生,其个体仅由根茎和花序组成,株高为10–30cm。而民间采集的方式则为全株挖去,这将直接导致个体的死亡。因此,短期的大规模采集势必会导致蛇菰种群的缩减,甚至局部灭绝。此外,蛇菰属植物有时会被商家被误判为锁阳属(Cynomorium)植物*,更加剧了商业行为对它们的危害。

4、蛇菰属植物的鉴别和分类仍存有大量问题。首先,由于其营养器官相对退化,民间爱好者和药农常常难以区分属内的不同物种,这导致很多商家错误地把红冬蛇菰和杯茎蛇菰作为“文王一支笔”贩卖。这不仅会导致中药材的错误使用,更会使其他蛇菰属植物因被误认为筒鞘蛇菰而采集。其次,疏花蛇菰与其近缘物种,包括日本蛇菰(B. japonica)、屋久岛蛇菰(B. yakushimensis)、多蕊蛇菰(B. polyandra)等,有着极为复杂的亲缘关系,它们之间的形态差异几乎难以肉眼鉴别[9]。在众多疏花蛇菰的近缘种中,很可能存在着大量的隐种(本人尚未公开发表数据)。因此,我建议把红冬蛇菰、杯茎蛇菰和疏花蛇菰与筒鞘蛇菰一并列入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从而便于对其进行中药、科研价值的开发和运用。

此致

敬礼
                             中山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于  



不管如何,蛇菰没有被选入名录,这可能是因为它不是“明星物种”或“战略资源”而没有得到足够高的保护优先级。但,即使没有经过系统的调查,我依旧坚持认为蛇菰属已然受到明显的,来自人类的威胁(或许以后有机会做个调查)。实际上,类似于蛇菰的冷门类群还有很多,其中不乏相同境遇的可怜物种。它们大多为狭域分布的特有种,因为某些非实证主义的民间执念而可能/已经退到“悬崖”的边缘。我之前在《寻龙》里提到的盾片蛇菰(Rhopalocnemis sp.兜兰(Paphiopedilum concolor便是很好的例子(希望云南的花鸟市场都能得到很好的整治,尤其是兰花贩子)。

我发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为了责备谁,而是从我自己的角度谈谈植物保护之“道阻且长”。同时,以此为契机,我更希望呼吁各位能在平时生活中有意地抵制各种场合的,非法的野生动植物贩卖。自然保护政策永远都无法涵盖所有需要被保护的物种,因此除了需要法律的支持,我们更需要全民素质的提升和观念的改变。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当下如火如荼的“自然教育”行业可以,也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向全民普及自然保护意识。如此,我们便可期待一股自下而上的宏伟力量。

*盾片蛇菰属(Rhopalocnemis)植物也经常被当做锁阳贩卖。


参考文献:

[1]刘衡如. 本草纲目(校正本下册)[M]. 明·李时珍. 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82:1718.

[2]赵秀,黄艳丽,朱春梅,等. 药用植物筒鞘蛇菰的研究进展. 南方农业, 2019, 13(6):129–131.

[3]庄远杯, 林大都, 李云霞, 等. 红冬蛇菰的研究概况.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 2017, 26(8):60–62.

[4]张声源, 张超, 林大都, 等. 广东梅州市野生红冬蛇菰的资源调查和鉴别研究. 现代中药研究与实践, 2019, 33(5):1–4.

[5]罗秀芬,刘忠颖. 红冬蛇菰的野生环境及民间应用. 绿色科技, 2019, 13:163–164.

[6]陈吉炎, 李聪, 王雪芹, 等. 蛇菰属药用植物的种类与研究进展. 时珍国医国药, 2010, 21(8):2032–2034.

[7]张绍云. 蛇菰属的药用植物资源. 中国民族民间医药杂志, 1998, 31:27–28.

[8]覃大保, 米长忠, 杨力, 等. 筒鞘蛇菰壮阳作用的研究. 中国民族医药杂志, 2014, 4:45–46.

[9] Su H, Murata Jin, Hu J. Morphology and phylogenetics of two holoparasitic plants, Balanophora japonica and Balanophora yakushimensis (Balanophoraceae), and their hosts in Taiwan and Japan. Journal of Plant Research, 2012, 125:317–326.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