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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记】学车

 懒人阿哥 2021-09-11

表叔俊强是村里第一个靠取驾照的人,六叔是第二个。堂弟志标是第三个,我是第四个。

曾经邻村有人考了驾照,没人请他开车。后来他骑自行车贩了咸鱼到各村卖。到我村时,我二伯公问他,你不是考到驾照了吗?怎么卖咸鱼了。

堂弟志标是二伯公的孙子,他跟家里提出要学车时,二伯公说,慎重考虑一下,那个谁不是考了驾照吗?回来卖咸鱼了。

表俊强表叔的驾照,是八六年下半年在广州学习考试八七年年头取牌照。学习期限半年制。

俊强表叔考取驾照后,回到茂名帮他二姐夫开卡车,这车是二手的,解放牌大卡车,拖一个卡。我们叫拖卡车。

二表姑夫当时在茂名做汽油柴油生意,住茂名大酒店。

茂名大酒店在河西,三层的房子,外墙是石米墙。

二表姑夫的汽油柴油供广西多个地方,也供给我们镇的加油站。装汽油柴油是用铁桶,一桶油大约三百斤。

这时,我刚好不读书,待在父亲的小工地玩。父亲在县城承包了一些小工程。

六叔在单位是拖拉机手,他的驾照是八七年考的,是学习牌。学习牌学车的人,可以不用长时跟教练车,只在有空就过来练驾驶。考试也灵活,认为自己可以考了,就报名考试。

堂弟志标八八年考到驾照,他的也是六个月学习期的。

志标借住在工地,不用去驾校时就做工挣工资交伙食费。

俊强表叔大我四岁,跟我关系非常铁。每次运东西回小镇或去广州等地,他都会叫上我作伴。

拖卡车原来是请了一位老司机的,他带会俊强表叔后自己辞工。

以前的老解放卡车,驾驶室是没冷气的。一到夏天驾驶室像个火炉,俊强表叔和我两个人下车时,好像从水里捞出来。

到了夜里跑车还好,两个人只穿条底叉。俊强表叔要我跟车,其实是看上我胆大,又学过几招花拳绣腿。

老解放旧了,常常在路上坏车。车坏了,俊强表叔修车,我拿手电筒并负责递工具。车修好了,我们浑身上下都是油迹。

跟了两年的车,换轮胎一个人就可以干了,修车也懂得七七八八,也学会了开车。那时,我十九岁。

有时卸了货后,有回头货就拉回头货,没有回头货,俊强表叔就把车让我开,他睡觉。

我的驾照是八九年领取的,学的是三个月速成班。一个月学习文科半个月倒桩移库。桩库是蛇形通道甲乙两个库。倒桩移库没问题了,就可以真正学驾驶技术了。

八八年以前,学车是半年制的。半年中有一个月学文科,文科的内容分为交通规则和机械常识。一个月后考试,文科合格后上术科。

术科即是驾驶技术科,也分为两部分:倒桩和路面。

倒桩的蝴蝶桩,有甲乙车库两个。比如车倒进甲库,要移到乙库,口诀是三前两后,车必须停在乙库中间,然后开出到另外一个起点。车库是由六根竹竿插在地上,两米长一根。倒桩移库,以不碰竹竿为合格。碾断竹桩者,赔竹竿。

倒桩移库学习一个月,然后是路面。

当时的教练车是解放牌,车头一米左右,驾驶室坐三个人,五个前进档一个倒档。路面第一个步骤是起步,首先第一个是启动。启动不是钥匙,而是拿直角s形的铁摇手,到车头插进发动机的人工启动孔,扎腰摇动,发动机启动后上驾驶室。

踩两脚离合后,挂一档起步加油前进,走几米后挂二档,挂档之前,踩两脚离合器后,踩油门踏板的脚稍微踩一下,这叫付油。听到“呼”一声后挂档。三档四档一路挂着,五档车快了,基本不用付油,直接挂五档。退档也是一样,如果车太慢,付油就要踩重一点。

路面有斜坡半连动起步,有公路调头。公路调是三前两后,跟倒库的手法一样。

还有抢档,在斜坡车太快,刹车不灵敏就要抢档,抢档是从高档位挂到低档位,让车辆减速慢下来。

记得我在交通局的驾校学车,教练车是19号,我这辈子都跟9字有缘分。教练车是浅绿色旧车,教练姓林,单字木。三十五岁,一米七五高,身体魁梧,脸大皮肤黑,留着陈真的齐耳发型,又宽又大的嘴巴,圆圆的豹眼,左眼角有一个铜钱大的疤,动不动就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伸出瓦煲大的拳头。

第一天见面,他双手做一个拱,然后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姓林,叫阿木,大家叫我大碌木。是你们的教练,以后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多包容。

每辆车有五个学徒,我们19号车四男一女,大师兄叫东,胖胖的,二十七八岁,是县城瓷厂的。二师兄刚,瘦个子,二十五岁左右,是县城郊区的。三师姐是虎头山的,二十四岁,大眼瓜子脸,皮肤浅黑,听说她家里是做海参生意的。我是老四,有些瘦,那时二十岁,老五叫洪,又矮又胖,像香港动漫电影《老夫子》的大番薯。我们叫他矮仔洪。

第一天上车,到郊区的闲置的晒谷场倒桩移库。

大碌木拿出黄油枪,给教练车的方向机打黄油,掀开车头盖,检查机油,然后摸挡风玻璃,检查轮胎气压。

摇车的是大师兄阿东,摇了几下没把车启动,大碌木探出头,使劲拍着车门大声骂道:“薯头也薯头,摇车都不会,再来一次。”

大师兄被骂得脸红一块紫一块的,只得继续摇车。

到郊区一块闲置的晒谷场,大碌木把我们叫到驾驶室,他坐在主驾位置,给我们示范一下打方向盘,辩识档位位置。

然后,大碌木坐副驾,把大师兄叫上车,开始在晒谷场溜车。

绕着晒谷场开,每个人转几次。其时,开车我已经完熟,我把我的开车机会让给他们。

中午,大碌木开车搭我们到附近饭店吃饭。三师姐容一下车,指着饭店的巨型海螺大声惊呼:“哇,好大的咧。”虎头山一带的话语跟我乡下的语音不同,我们的话语音重,螺我们叫螺,他们叫“咧”。咧在我乡下是粗话。

矮仔洪和同一个镇,他附我耳边笑着说,这女人真开放,叫咧叫得那么大声,不怕羞。

大师兄点菜,听他说他在厂里的食堂负责买菜的,所以他点菜我们放心,大碌木满意。六个人,四菜一汤。吃完饭大师兄结账,然后我们四个人再把饭钱回给他。

我们到车上等,大碌木咬着牙签,把老板给他的钱装进牛仔裤后袋,手里还拿着两盒红双喜香烟。

大师兄收饭钱,每人八十元。这次第一顿待大碌木的拜师饭。

下午继续开着车在晒谷场兜圈,五点半下课,大碌木宣布,明早开始倒桩移库,每人教三次,然后自己倒桩。

次日又到那个晒谷场,今天来了几辆车。我们从车卡搬下一扎大脚拇粗的竹子,大碌木教我们布桩和车库。

蛇形桩是开车沿着蛇形通道倒进甲车库,然后从甲车库移到乙库。

大碌木教我们一个小窍门,在蛇形通道倒车,车后挡板中间那条骨对准桩柱,慢慢打方便盘。

他带了我们每个人三次,下车让我们自己倒桩移库,他去跟其他教练打扑克。临走交代,谁碾断竹子,每根竹子赔三元。你们互相监督。

轮到矮仔洪上驾驶室,座位调到最尽头,要在座位加两个垫他才够高,还要在背后塞一堆硬纸皮。

我们定下规矩,谁压断竹子,除赔钱买竹子外,还要钻车后桥。后桥有一个球形是尾齿轮盘,这里的螺丝容易松动,有齿轮油滴出。

大师兄和矮仔洪是经常碾断竹子的人,他们又胖,每次碾断竹子钻后桥时,尾齿轮盘卡住他们的背脊,背后的衣服染满油迹。我和二师兄三师姐围在旁大笑。

跟大碌木经常打牌的三个教练,其中年级最大的是刘师傅,瘦小的个子,六十多岁,一年四季都戴着绒面礼帽。

大碌木说刘师傅去过朝鲜抗过美援过朝,并说老刘开车的技术非常高超,在朝鲜开车可以避子弹和炸弹。

打完牌起身整理裤子时,大碌木说他刚结婚那阵,在家里起穿裤子,把裤子一甩,屁股一弹起,裤子就穿上。他老婆很奇怪,我从没见过男人这样穿衣服。

大碌木说他听到这话眼都大了,问他老婆,你见过几个男人穿裤子?老婆追着他打。

上公路跑路面了,一个一个轮着到驾驶室开车,没轮到的人趴在驾驶室后面的玻璃窗观察。

矮仔洪开车,挂档时没挂正位置,咯咯作声。大碌木抓起螺丝批。狠狠敲在他的虎口上,隔着玻璃看到大碌木鼓着眼睛,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嘴巴不断地说着话。

矮仔洪下车,爬上车尾挡板时,摸着虎口不好意思笑着。

轮到大师兄,一上驾驶室,从薄外套抽出报纸包着的东西,好像香烟。他伸给大碌木,大碌木看了看驾驶室后,接过香烟塞进座位后。

那天,手脚迟钝的大师兄没挨骂,二师兄说,大师兄每次比我们开车的路程远五公里。

后来,二师兄矮仔洪都送烟给大碌木,他们也没挨过骂了。开的路程比我和三师姐远。

三师姐和我商量,看来我们也得买烟。我说我不买,看他怎么样。

过了一阵,到我开车。一上车挂档响了,大碌木吼着,怎么开车,都开了一个月了,还不会开。薯头。

骂了两次,最后一次我转脸瞪他一眼,他的声音顿时小了下来,不看我开车,转身看车窗外。

挂档又响了一次,他转过脸说,无眼望你。

差不多要考试了,我送了一条烟给大碌木,大碌木拍着我是肩膀说,那四个都是大番薯,只有你学到我的艺(技术)。

有一回,大碌木叫我上驾驶室坐副驾,他坐中间。轮到三师姐开车,挂档时手滑了,握着的拳头重重的砸中大碌木的裤档,大碌木捂着裤档,痛得满脸通红,他说,怎么样开车,祠堂都让你打崩了。

三师姐笑了,我看到驾驶室后面玻璃,贴着大师兄二师兄矮仔洪的笑面。

又有一次,三师姐穿了紧身裤,踩刹车时裤腿裂开,白嫩嫩的大腿露出来。大碌木脱了外套披在三师姐腿上,到矮仔洪上驾驶室开车,大碌木叫三师姐坐他旁边。三师姐把衣服还给大碌木,矮仔洪坐着没开车,眼睛盯着三师姐的大腿。

大碌木看在眼里,一时火气,吼起来:开车啊。

矮仔洪看着他说,容姐的裤裂了……

他没说完,大碌木大声打断他的话:容姐的裤裂了,也只能是师父看啊,你看什么看?

跑长途,我们的路线是去罗定,在信宜宾馆住一晚。跑了长途回来,参加考试了。

大碌木说,大家拿点钱打点一下,到时就好考了。

从驾校毕业出来后,常在外地,没回过县城,大碌木和三师姐没见过,大师兄回厂里开货车,二师兄回去开小客运车,矮仔洪开海鲜运输车。

三十多年来,几乎没联系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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