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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文库】赵军民:泾水春梦图(三)

 新用户89134deQ 2021-09-14

长篇历史小说

泾水春梦图

 赵军民

时间段 《泾水春梦图》故事时段:大唐盛极走向衰落前夜。时代背景:唐开元向天宝年间转身之际。

拍摄地点 泾水,纸坊,山野,长安,官府,官民私宅。

一句话梗概 天宝年间,宣城丁家纸坊随着安史之乱的不期而至,丁氏家族遭遇生离死别,历经磨难的纸坊少主丁乙通过工艺改进制造出名扬天下的不朽宣纸,本剧演绎盛唐末期宣城泾县人家大悲大喜的人间故事。

丁家纸坊院内,董娇柳眉倒竖:你们哪里是兄妹,分明就是夫妻,我差点上了你们的当,你们当我是傻子啊。

正在辗压老树皮的丁乙默然地望着董娇。

忙着烧饭的黎花显得惊慌失措。

丁祖忧郁地望着这一切,嘴唇嚅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们听到隔壁传来董刀儿喊:我刚离开家,家里怎么没人了?董娇你去哪儿了?你给我回来!

董娇恨恨地向外跑去。

董刀儿冷眼打量女儿:你怎么不在家?

董娇儿:您不是见了吗?我去丁乙家了。

董刀儿:你惦记着他家干嘛?

董娇儿:他家都娶了女人,我还不惦记,我能陪着您一辈子?您想让您姑娘当一辈子老姑婆,还有谁肯娶你家姑娘?

董刀儿:什么?丁乙娶了女人?

董娇儿:人家都快二十岁了,凭什么不让人家娶?

董刀儿:不是呀,我没说不许人家娶,可是,他为什么不肯娶你?

董娇儿:他为什么不娶你女儿,你真不知道为什么?

董刀儿:丁祖找过咱家一次,我拒绝一次他家为什么不来第二次?

董娇儿:您像防贼一样防着丁家,这回彻底没戏了,您可高兴了吧?

董刀儿:我高兴什么,只是你的情绪太激烈了,嫁谁不是嫁,人家娶娘子,你激动啥呀。

董娇儿:我不嫁她嫁谁?

董刀儿:天下男人死光了吗?

董娇:您真不可理喻。

丁家纸坊,上房

丁祖躺在床上,捯不过气来。

丁乙用额头抵丁祖额头,焦急:爷爷,您先喝点汤,我去县里请医士过来,您等着我。

黎花端着汤碗过来,用羹匙吹着:爷爷,我先喂您点蛋汤,您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不行啊。

丁祖紧闭牙关,连连摇着头,几乎处在神志昏迷状态。

    丁乙飞奔在泾河边的匝道上。

城内。

丁乙上气不接下气,冲进医字旗招子下的医馆大门。

    一锭白银放上桌案,医士掂了掂份量,收入书桌中,起身取药馕和药葫芦,随丁乙出了门。

夜光下,丁家纸坊,上房。

丁乙和黎花守着垂危的丁祖,二人守着烛火打着盹儿。

黎花闪了一下,几乎裁倒。

丁乙急扶:妹妹,你去睡吧,我一个人就行,不能两个人都这么熬下去。

黎花:行,哥哥,你要是熬不住再叫我,咱们轮流守着爷爷。

丁乙:嗯,去吧。

黎花晃晃悠悠起身:有事,你喊我。

    内院。

丁乙招呼佣工:大家都过来一下,家里有事了,我得跟大家说清楚。

院内无所事事的四个佣工过来。

甲:坊主,有事需要我们帮忙您说一声。

众:是啊,咱们都是老佣工了,有事不用客气。

丁乙:咱们家底耗得差不多了,吃饭都耗不起,你们先回家做事吧,纸坊再用工我会找你们,大家觉得呢?

甲:我们走了,纸坊的买卖不做了?

丁乙:顾不上了,我爷爷身边离不开人,换人我不放心。

甲:那也好,需要人手,你再说话,这几天随叫随到。

丁乙:对不住大家,等我爷爷病治好了,我再答谢你们。

众纷纷:不用客气,我们先走了。

上房,黎花端来汤食:丁乙哥,这是医士开的人参汤,爷爷体质积寒,没有进补难以还阳,你喂爷爷喝两口,不然顶不住。

丁乙:黎花,多亏了你,这些日子你也熬坏了。

说着,他开始喂汤。

丁祖睁开了眼晴:丁乙,不用管我,爷爷老了,死就死吧,你不能遣散佣工,不能让丁家纸坊在你的手里毁掉。

丁乙:爷爷,你不用操心,我和黎花就是不要纸坊也要把你救回来,纸坊没了咱们还可以再赚,来,再喝两口。

丁祖喝了一口,闭目摇头:这些日子,黎家的事,咱们家的事儿,快把家底耗光了,爷爷不如早点死。

丁乙:爷爷,我爹娘都不在,家里没了您,咱们丁家会真的毁了,您听话,来,咱们继续喝。

丁祖:咱们家底你心里没数吗?

丁乙:爷爷放心,有我在,咱们丁家纸坊不会垮,小钱花了,大钱没动。

丁祖连连点头:你心里有数,爷爷就放心了。

董家纸坊内,董刀儿得意地对纸浆池边的佣工们说:丁家纸坊要完了,家道衰落了,丁家眼见势微,咱们董宣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董娇从后院进入:爹,您又想干什么呀?

董刀儿:丁乙不要你了,你怎么还要为他丁家说话?

董娇:这是两码事,咱们不能趁人之危。

董刀儿:从明儿起,咱们大干,多造纸,压住丁家,决不让丁家翻身。

董娇:爹,咱们和丁家一样,各干各家的活儿,怎么不让人家翻身呢?

董刀儿:以后,严禁丁家纸坊的客商把船泊在咱们家门口,也不许客商从咱们门前过。

董娇:那怎么可能?

董刀儿:怎么不可能?他们的载纸车轧坏咱们家门前的路怎么办?

董娇:爹,您真不讲理,您最好不要把自家的路堵死。

丁家纸坊,上房。

丁祖可以下床走动了:丁乙呀,还有黎花呀,你们过来,爷爷的病好了,你们得把纸坊弄起来。

丁乙:爷爷,等您身子养好了再说吧。

丁祖:不行,咱们不能停工,不然,捐税都不够支付,加上佣工,大家都要吃饭,纸料成本,会入不敷出。

丁乙:爷爷,我想再招些学造纸的门徒替代佣工怎么样?

丁祖:胡闹,从前咱们佣的人怎么办?

丁乙:他们有的去了别的纸坊,有的改了行做了自家木匠店。

丁祖:唉,爷爷真是老了,以后怎么干,你自己操心吧。你们忙去吧,爷爷想再躺会儿。

    董刀儿抱着一个小红泥壶正在喝茶,他笑吟吟地凑近正在揩拭桌案的董娇:姑娘,爹想跟你商量个事。

董娇:商量什么?您想说啥?

董刀儿:这泾水百家纸坊的事儿瞒不过爹,其实你也知道,丁乙与黎家姑娘的事儿爹都知道了。

董娇:爹,你知道了什么?

董刀儿:丁乙娶的不是妻。

董娇:不管他娶的是妻还是妾,总之是丁乙哥的女人。

董刀儿:哼,这是两回事,他心里惦记着你,给我女儿留着位置呢。

董娇:哼,我不希罕。

董刀儿:姑娘,你说的不是心里话。

董娇:不是心里话又怎么样?

董刀儿:爹觉得你不要矫情了,心里想的还是你丁乙哥,丁乙郎君,是不是?

董娇:爹,您不正经。

董刀儿:我说的这话不正经,世上就没有正经话。

董娇:爹,您可不能这么逗您女儿。

董刀儿:当然不能逗你,爹说的是实话,你抽空把丁乙叫来吧,爹要跟他谈一谈你们的姻缘。

董娇:真的?

董刀儿:爹当然说的是真的。

董娇:我不信您,没有变得这么快的。

董刀儿:爹想明白了,如果丁乙肯娶你为正妻,丁董两家合二为一,你们的婚姻,爹给你们大操大办,让你们风风光光做夫妻。

董娇:合二为一?这是什么意思?

董刀儿:你想啊,他家只有一男,我董刀儿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只要你们有了婚姻,咱们本来就是一家,爹以后会老,没有女儿女婿守在病床前,你乐意?

董娇:当然不乐意,您可是我亲爹,没您我可没了根系,我们父女一直相依为命。

董刀儿:爹心里跟明镜似的,看的明明白白。

董娇:爹,我担心丁家不会跟您合二为一,他倒是想跟您女儿成为一家子。

董刀儿:没那便宜事,只想要我女儿,不肯要她爹,我可不干。

董娇:爹,您到底要怎么样吗?我糊涂着呢。

董刀儿:不用糊涂,你只要问他,想不想娶你,附加条件就是丁董两家合二为一。

董娇:爹,女儿真不知怎么开这个嘴。

董刀儿:你想不想嫁你丁乙哥?

董娇:想。

董刀儿:那不得了,你问一问又不吃亏。

董娇:爹,你不会给女儿下套儿吧?

董刀儿:你这辈子最亲的不是外人,是爹,怎么会下套儿?

董娇:那好,我试一试吧。

董刀儿:你可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我搭进个女儿,白搭可不行,你得给我矜持着点儿,记住,你是个会弹琴,会作诗,读过书的女孩儿。

董娇:那有什么用?

董刀儿:你是千金小姐,黎花是柴禾妞,你说有用没用?

丁家纸坊,董娇进门:丁乙哥!

丁乙应声从内院跑来:董娇,你找我?

董娇:丁乙哥,你是不是娶了亲把我忘了?

丁乙:怎么会?

董娇:丁乙哥,我想找你说说悄悄话行吗?

丁乙四顾:行啊,在哪儿说?

董娇:你怕不怕跟我说话,让黎花不高兴?

丁乙:不会,黎花才不会,说吧,我听着呢。

董娇:咱们得换个地方。

丁乙:去哪儿?

董娇:我家。

丁乙:那,可不好,你爹非把我打出去不可。

董娇:他今儿出门了,明儿才能回来。

丁乙:这,不好吧?

董娇:你怕我能吃了你?

丁乙:那倒不是。

董娇:那你还怕什么?

丁乙:不怕。

董娇接着丁乙出了门。

他们刚才,黎花进了门,站在启开的窗前望着他们走向董家,神色有些焦虑。

 

董娇拉着丁乙进了自己的闺房。

丁乙拘束得直搓手。

董娇摁丁乙坐在自己的床边,她依着坐了下来。

丁乙吓得挪了一下:董娇,你爹会不会突然回来,我此时有些害怕。

董娇一把揽住丁乙:瞧你,胆小成这样,别怕,此时,这个家我是主人。

丁乙:董娇,我们好好说话,虽然我害怕,可是我可以跟你说句心里话。

董娇:你说。

丁乙:董娇,我想正经娶你做娘子。

董娇嫣然一笑:丁乙哥,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你想不想听我说句心里话。

丁乙:你说。

董娇:我董娇这辈子,非你不嫁。

丁乙抚胸:咱俩想到一块了。

董娇抚摸丁乙的胳膊:丁乙哥,你啥时娶我呀?

丁乙僵着身子:我想尽快,只要你爹答应,我恨不得马上娶。

董娇:我爹答应了。

丁乙差点晕过去:你哄我。

董娇:如果不是他发话,今儿,我们能在这里见面?

丁乙幸福得差点晕倒,他紧紧的抓住董娇的小手:神灵开了眼啊,董纸神降了天恩啊,我岳父在哪儿,会不会就在家里,我要跟他说。

董娇一把搂住欲起身的丁乙:不过,他有个条件才会把女儿嫁给你。

丁乙:你快说,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我丁乙也会答应。

董娇:丁董两家,合二为一,咱们从此是一家人。

丁乙激动起来:咱们成了亲,本来就是一家人嘛,你是丁家女人,我是董家女婿,这有什么难吗?这不是事儿呀,我想马上就能娶你,我答应!

董娇发倒有些迟疑:你可要想好,他说的一家人,他可是坊主,你是他的女婿,以后,一切都得听他的。

丁乙慷慨:这有什么难,我听他的没事错呀,当然——

董娇忧郁地:你可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丁乙一下子愣了:我明白了,董坊主是想让丁家的纸坊归于董家?

董娇热切地望着丁乙,小心翼翼:你答应他吗?

如同五雷轰顶,丁乙一下子呆住了:这,怎么可能?

董娇也如冰冻一般,一脸忧愁。

丁乙冷冷地:董娇,你会答应吗?

董娇无以言对,默默地垂下了头:丁乙哥,我该怎么回答你呢?

夜光下,上房。

丁祖:丁乙,今儿你去董家大半天,你们都说了点啥?不许瞒爷爷,爷爷啥事都经过,你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什么事难住了你?说给爷爷听,别怕。

丁乙:董坊主要跟丁家合二为一,答应我可以娶他的女儿为妻。

丁祖默然不语。

丁乙:爷爷,您说句话呀。

丁祖:你自己知道怎么办,不需要爷爷说了吧?

丁乙默然。

祖孙不再说话,如同石化。

黎花端汤进门,无言地把汤放在丁祖面前。

丁祖不置一言,默默地喝汤。

偏房。

借着月光,丁乙钻进了被窝,黎花端着一盏油灯进来。

黎花:哥哥,你今儿怎么了,心事重重?爷爷刚睡下,看样子,他很不高兴。

丁乙蒙住了头。

黎花:哥哥,咱们兄妹无话不说,你有心事,我什么也不多说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替你说话,替你着想。

丁乙:妹妹,睡吧,今儿我累了,实在找不出要说的话。

黎花熄灯,默默地解衣,钻进自己的被窝。

董家纸坊内,董刀儿望着自家佣工和女儿,得意地:丁乙家势单力薄,一老一少,很难支撑,下一季宣纸销出集会又到了,丁乙准备不足,贮存无货,丁祖内心如焚呀。

佣工甲:丁祖生病了吧?

董刀儿:是啊,他是急出的病。

佣工甲:坊主,咱们干脆联盟吧,丁董两家合成一家,他有好配料方法,咱们有人手,只要能合二为一,咱们差不多能包销百家纸坊的所有买主。

董刀儿摇头:你说到我心坎里了,咱们得想办法与丁家结盟。现在丁家有困难,咱们合二为一也是帮他们度过难关。

董娇:爹,您总想借机吞并丁家纸坊,丁乙哥人实在,可是人家也不傻,怎么会把丁宣的配料全盘托出呢?又怎么肯投靠董家?

董刀儿:你那天跟他不是说了吧?他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董娇:丁乙哥没说话,不等于人家会听您的。

董刀儿:丁家真的拒绝我的好意,本季丁宣就会青黄不接。

董娇:那倒是,我心里也替丁乙哥着急。

董刀儿:你去叫他来,我跟他说。

董娇迟疑。

董刀儿催促:你还不快去?

丁家纸坊,门厅。

站在门外的董娇向丁乙招手,正在纸浆池边发呆的丁乙笑了:董娇?

随之丁乙走向门口。

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默然相对。

倒在病床上的丁祖万念俱灰,黎花无言守着,气氛压抑。

门外。

董刀儿出门,看到女儿与丁乙正在说话,他走了过来:丁乙,咱们两家合为一家的事儿,你想得怎么样了?

丁乙:我还没想好呢。

董刀儿:你这里没人手,没有足料,但是,你有买家。我这里有人手,有足料,买家不足,咱们可以合二为一,一准儿会发财。

丁乙:我知道。

董刀儿:这种互补的好事,你还用想吗?

丁乙:我爷爷听说要合二为一,又病倒了。

董刀儿:这是为啥呀?老人家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这可是董家在救你们丁家呀,这种雪中送炭的事儿真让你们丁家赶上了。

丁乙:董坊主,联合造纸也可以,用什么料,用多少我说了算,利益分成,您可以占大头。

董刀儿:你这孩子跟俺耍心眼呢?你那手艺烂在手里一文不名,你得交出丁宣的造纸技术,诚心听我的,咱们两家共享丁董工艺,我管理钱财,你贡献手艺。

丁乙:那就等于您在雇我干活儿,而且把丁宣的秘密全部交给了董宣,万一哪天您要跟我翻脸,我们丁家一门陷入死地,这不太好吧?

董刀儿:董娇没跟你说吗?以后咱们就是婚姻亲戚?我还白搭了闺女,你还有啥不划算的?

丁乙犹豫。

董刀儿:你还想啥呢?你都快二十岁了,我姑娘正值豆蔻年华,青春年少,董家还能等着起,你呢?

丁乙: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您还是按我说的来吧,我当造纸师,您当大坊主,利息四六分成,这以咱们彼此都有好处。

董刀儿:你怎么那么轴呢?你有什么不对劲儿?这里面你最合适,我呢是赔本帮着你,不然,你误了时机。

丁乙:这事儿,还真由不得我说了算。

董刀儿:再等,你还得交纳捐税,误一季可能就得像黎家一样关门大吉。

丁乙:这次是爷爷生病误了时机,还花了不少银子,不然,我们丁宣一直很好卖,也不至于与您合作。

董刀儿:两家合作,丁宣嫁给董宣,董娇嫁给你。以后咱们生意越然越大,你可要明事理,懂好歹,你点个头。

丁乙:这个——

董刀儿:只要你点个头,咱们两家结亲的事儿马上大操大办,你可得惦量好!

丁乙犹豫,站在一旁的董娇又羞又恼还无法发作,气得花容失色,转身离开。

这时,丁家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大家望去,丁祖由黎花搀扶站在过厅。

这时,一个轻骑跑来,大家望去,一个信差已经站在门外。

信差大喊:丁家纸坊,有家书,还有捎回来二十两纹银,二两黄金!

    上房。

丁祖坐在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丁乙收起了展开的信:爷爷,我爹说,他不许我们丢掉丁家的造纸祖业。

丁祖:你和董刀儿纠葛不断,一个要吞噬,一个想承续祖业,互不相让,现在懂了吧?你爹不许咱们让步,爷爷也不甘,你争不过的话,咱们自己想办法。

丁乙:爹捎回钱了,咱们可以重新招募佣工了。

丁祖:你擅自撵走熟手,再招新人可赶不上活儿。

丁乙:爷爷,是我考虑不周。

丁祖:孩子,你用这些银子自救吧,假如爷爷真的再病倒,千万不要救治,保咱们丁家祖业,给子孙留点活命本钱。

丁乙:爷爷,您好生歇着,我马上招人动工。

丁祖:你扶我上床,爷爷撑不住了。

闺房。

董刀儿劝哭泣的女儿:要成的事儿了,丁四郎一封家书和捎来的金银就把你的婚姻毁了,姑娘别哭,爹再想想办法,你长得这么好,还用愁嫁吗?

董娇:我太伤心了,像个筹码在你和丁乙哥之间抛来抛去,我算个什么呀?颜面尺失。

董刀儿:那还不是为你好,你自己说,爹可靠还是丁乙可靠?我可是你亲爹。

董娇哭喊:你们都不可靠,没有一个人把我当回事。

黎家纸坊,内院。

黎叔独自在干活儿,赤膊干得浑身汗,辗压草沫,煮着米浆,忙得不亦乐乎,他突然看到丁乙带着黎花进来,他们手里拎着米袋,顾不上寒暄,手里不住地忙。

黎花:爹,您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用不用我帮你?

叔叔:不用,咱们造的纸不多,我自己行,你们来了,自己找地方坐,我顾不上给你们烧茶。

丁乙:我来给您烧。

说着,他去打水,烧火。

黎花:爹,丁乙哥担心你舍不得吃米,给你送点过来。

黎叔:这里煮的米浆是造纸用的,爹也能吃点儿,你们不用担心,爹饿不死。

黎花揭开饭锅,里边是清米汤加几根菜叶子。

丁乙:黎叔,我也要开工了。

黎叔:早该开。

丁乙:我现在就出去招人。

黎叔:要找熟手。

丁乙:辗压稻草和树皮都需要熟手,毳屑太粗或太短都不能用。

黎叔:你看黎叔的配料怎么样?

丁乙:水泡得时间再长点儿。

黎叔:知道了,时间太短会发黄,时间太长会怄得发朽,你要是不指点,黎叔还糊涂着呢。

丁乙:好了,让黎花帮你干点活儿,我天黑再来接她。

黎叔:不用,还是你领走吧,丁家纸坊干活儿人多,没女人当帮手你自己支撑不下去,黎家纸坊是小门小户,我自己先干着,下一季造纸我再雇人手。

丁乙沏好茶:黎叔,您喝茶,没事儿我先走了,黎花在这里帮您吧。

黎花迟疑。

黎叔:黎花,跟你男人走吧,爹不用你惦记,这点活儿爹能干,销售时丁乙过来帮黎叔一下,这一季翻不了身,爹就撑不住了。

丁乙:黎叔,记住,要自己采用木料和稻秸,烧制米浆,严格分配比例,制作纸浆要按比例,同时,要自己动手制作浆篦,别人做的,心里没谱。

夜下,丁家纸坊,松明子点亮。

丁乙和众人日以夜继,严丝不苟,精细加工,一心想打个翻身仗,丁乙干得热火朝天。

黎花在院内为大家煮饭,洗菜,忙得不可开交。

偏房,丁乙和黎花疲惫不堪地撑灯回来了,丁乙一头倒在炕上,一动不动。

黎花重新出门,端来水盆,帮丁乙脱鞋,洗脚。

丁乙如同睡死过去。

山上,林中。

一棵老青檀树下站着两个佣工笨手笨脚在剥树皮,他们踏在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用力,脚滑,二人随着山石一块翻滚。

众人大惊。

丁乙扔下砍柴刀急奔过来,石头已经压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用力移开,两个人都受了伤。

众人急抬。

丁乙:先别动,让他们躺一会儿,弄不好会死人。

眼前的活儿无法再干,大家守在伤者身边,个个神色沮丧。

丁乙:砍几根树苗吧,绑一下,一会儿把人抬回家。

大家无言地砍着树苗,用藤草扎结担架。

丁乙在前,大家抬着伤者行走在山路上,他们背着筐篓空荡荡。

丁家纸坊来了两个医士,分别为伤者推拿正骨,黎花为他们端汤送药,揩伤口。

内院。

丁祖手里托着几串铜钱:嘴里念叨:千万别出大事,这可是雪上加霜啊。

丁乙相迎:爷爷,这得花多少钱呀?

丁祖:这些准备造纸的钱用去了小半。

丁乙:怨我啊,重新雇工不敢用熟手,用老手费用过高,现在,咱们丁家又陷入两难。

董家纸坊,院内,大家都在忙碌。

董刀儿欣喜异常地跑向董娇的房内。

闺房。

董刀儿:这可真是老天有眼呀。

正在绣花的董娇一惊:爹,你又遇到啥高兴事儿了?

董刀儿:姑娘,你的好事要来了。

董娇不屑:我能有啥好事?

董刀儿小声:丁家又出事了。

董娇一惊:又出什么事了?

董刀儿:丁乙带着帮佣上山采料,两个生手让石头压住了,看来丁董两家联合的事儿有缓了。

董娇:这怎么可能?丁乙哥是不会让步的,您想啊,丁宣为什么好卖?而且官府又那么看中,丁家怎么会出让自家吃饭的本事?

丁家纸坊 日内

衙役甲进门:县令大人召丁乙到衙门走一趟,大人有话要说。

丁乙:有什么事吗?不是会催税捐吧?

衙役甲:是汪大人召你过去。

丁乙:我忙糊涂了,大人摧捐还用招我吗?行,把这两个受伤的兄弟安排一下,马上跟您走。

衙役甲:快点儿,别让我等。

县衙,仪门。

衙役甲引丁乙进入。

衙门外冷冷清清。

    衙役甲引丁乙进入书房。

汪伦一身官衣,郑重其事:本官到府衙见了赵太守,太白先生已经出门访友,不在宣城了。

丁乙:哦,丁宣没有推荐到朝廷吧?

汪伦:你也别急,再等一等。

丁乙:太白先生还会回来吗?

汪伦:会,一定会。

丁乙:大人找我,不会只说这件事吧?

汪伦:那是当然,我说一说丁宣的事,长安降旨到了宣城,要赵太守蠲免劳役若干,减免绢户进贡以丁宣替代,丁乙,你做了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丁乙:新丁宣还没送到,怎么会下旨蠲免呢?

汪伦:请旨到了,朝廷降恩,这等喜事本官第一个要告诉你。

丁乙:这是宣城之幸,百姓之福,大人恩重于乡梓,谢过您了。

汪伦:听说,丁家纸坊出了事?董刀儿想兼并丁宣?

丁乙:您是听谁说的?

汪伦:官府是干什么的?门外的风吹草动焉能躲得过官家的耳朵?

丁乙:是有这回事,董坊主正在与我商量合并的事情。

汪伦:万万不可。

丁乙:小民也觉得不可,所以没有答应。

汪伦:丁宣是泾水人家的首户,也是天下认知泾水的招牌,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本县尽可能帮你。

丁乙:谢过大人,我能挺住。

董家纸坊,门前,匝道。

董刀儿站在门前,揣着手,一声叹息:官不官,民不民,这算哪回事?

董娇出门:爹,您说什么呢?

董刀儿:你没听见,官府又把丁乙叫走了。

董娇:爹,咱回来,人家来了官家人,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丁乙哥素来与汪大人交好。

董刀儿:屁!不过是利用。——怎么能没有关系?丁乙这孩子脑子不清楚,到了官府三说两说,就得把咱们两家婚姻的事说差了壶。

董娇:官府会管民间的婚配?

董刀儿:那倒不会,不过,这丁家纸坊招牌到咱们手里就难了。

董娇:爹,我觉得还是丁乙哥说得对,咱们就用这块招牌不能做生意吗?

董刀儿:你懂什么,丁董合二为一,意味着咱们董家也是丁宣,子孙依靠这个名头有饭吃,丁乙不肯出让造纸手艺,你嫁他有何用?

董娇:您用女儿的婚姻换丁氏亲家的名头,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董刀儿:区别大了,黎宣没有饭吃的时候,卖女儿进行院做娼妓都肯的,爹对你又舍不得下毒手,女儿呀,你知足吧。

董娇:爹,您也太过份了吧?在您眼里,女儿算什么呢?就是个东西,是可以随便利用的啊。

董刀儿:爹生养你一场,你不图报,不尽孝,养你又有何用?

董娇:爹,您说得女儿生不如死,有一天我投了泾水河,你想利用也没机会,到时候女儿会做给你看。

董刀儿:你少靠投河吓唬我,你的小命属于爹,没有董家你什么都不是!

董娇哭泣:爹,您说话太伤人。

董刀儿悻悻然,扔下哭泣的女儿,径自而去。

书房。

汪伦:我派人了解过丁宣此季造纸情况,你是不是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困难了?

丁乙:这怎么说呢?自己家的私事不便禀复大人,只能说今年闹旱灾,山粮欠收,雇工不顺利,丁家纸坊要减产。

汪伦: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原来想传话丁家纸坊不用造纸太多,但一定要好,后来本县还是不放心,只得把你召来面谈,你说一说,你最难的事是什么?

丁乙:没有什么最难的事,小人自己解决吧。

汪伦:这话说得有志气,不过,你真遇到不能过的坎儿,可以向县衙求助,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丁乙:谢谢大人。

汪伦:好了,你的事儿多,回去吧。本县随时等你,县衙的门对你敞开,借银,借人手都可以开口。

董家纸坊门前,董刀儿似乎一直在等丁乙。

丁乙走来,好奇:董坊主,您站在路边不是等我吧?

董刀儿:我怕你没个准主意,汪伦几句话就会把你绕进阴沟里,你还是听我的吧,咱们丁董一家。

丁乙:县令大人不许丁宣与你们合营,您说的事儿,只能算了吧。

董刀儿:官府来人找你,我就料到有这一手,我警告你,咱们不能明联也能暗联,你只管用丁家的招牌丁家的手艺,别的事儿我来管。

丁乙:汪县令与我有知遇之感,我怎么能骗他呢?

董刀儿:如果你不想娶我家女儿,你可以听他的,反正嫁女与你的是我,不是他。

丁乙痛苦地皱着眉。

董刀儿:你想不想娶董娇?

丁乙无奈地:想。

董刀儿:如果真想,你妥协吧。

丁乙流泪摇头:我不能。

董刀儿:为什么?

丁乙:我不只是个造纸匠,我还是丁家的子孙,我没有权力放弃丁宣,让它在我手里丢失。

董娇出现:说得好!

他们一起回头,董娇站在门口。

丁乙:董娇?你。

董娇含泪:如果你答应了,我嫁你也没有意义,丁乙哥,你是对的!

董刀儿:你!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对着女儿咆哮: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倒霉闺女,你还没有出嫁就露出了反骨,我算看清楚了,你是不想嫁人了。

董娇:我嫁不嫁丁乙是我自己的事,你也用不着用女儿的婚姻做交易。

董刀儿: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的小命都是我给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董娇:我命由我不由你。

董刀儿:咱看谁说了算。

董娇:我的小命可以还你,就是不能由着你说了算。

丁家纸坊内院,两个受伤的佣工挨墙靠坐,晒太阳。

丁乙,丁祖还有四个佣工都在忙碌辗压树皮,搬运稻草,浸泡过秤的糯米。

丁乙神色专注地看着秤并记着账:咱们这次造的丁宣要送往长安,汪大人说了,他要咱们丁家纸坊宁缺勿滥,过几日县衙没事,县令大人会再来看丁家纸坊。咱们一定把活儿干得细致,万万不能出差点。

众人纷附和:放心坊主!干好丁宣,能为咱泾水县蠲免劳役,大家都懂你的好。

隔壁父女争吵声传来,大家都停止了手中活儿,竖着耳朵听。

丁乙:大家手里的活儿别闲着,咱们尽可能多出点纸,快干吧。

泾水县衙仪门外,几个小鸟落在地上觅食。

汪伦换了身便装,独自出门,小鸟见了也不太害怕汪伦,弹跳几下,重新觅食。

匝道。

汪伦向百家纸坊的方向信步走来,正在门口淘米的黎叔看到汪伦,起身,收起米欲回家,汪伦招呼他:黎叔,你躲什么呀?

黎叔吱吱唔唔:没有,我正准备回去煮米浆呢。

汪伦:你女儿嫁到了丁家?

黎叔:嗯,不是正妻,就是个妾婢,黎家女只能是那个命。

汪伦:你不愿女儿嫁给丁乙?

黎叔点头,又摇头:不是不愿意,是觉得黎花命不好,摊上我这个没用的爹,没能给女儿一个名份。

汪伦:你女儿与丁乙怎么样?夫妇还算好吧?

黎叔:还行吧,我不怎么关心他们的事儿。

汪伦:哦,我正好想去丁家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黎叔慌乱摇头。

汪伦:那好,你忙,我先走了。

丁家纸坊,门厅。

丁乙正在搅拌纸浆,汪伦推门而入,大家纷纷行礼。

    汪伦:这是为长安做的纸浆吧?

    丁乙:正是。

    汪伦沿池察看:这批纸的好坏全看纸浆的好坏了,丁乙,你觉得怎么样?

    丁乙:不敢说有多好,一定不会比上次定走那批纸差。

汪伦:我从县衙走过来,见到了黎坊主,我跟他聊了几句你的事情,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对他女儿不再关心,我觉得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丁乙:没有啊,我和黎叔一直挺好,只是,他从不过来看女儿,倒是我和黎花看过他几次。

黎花捧着一个泥壶,站在门口默然不语。

汪伦向她走来:黎花,嫁与丁乙悔不悔?

黎花:他是我哥哥,我不是哥哥的女人。

汪伦回望了一眼丁乙。

丁乙躲闪开汪伦的目光。

汪伦:哦,本官明白了,你心里想的是董娇,就没有把黎坊主的女儿当自己的女人呀。

丁乙无言与对。

汪伦察看辗子上的树皮,接过黎花递过来的茶盅:你爹是不是生你的气了?

黎花默然点头。

汪伦:你怎么惹了他?

黎花默然摇头。

丁乙走了出来:换一个手,大人,您看行吗?这一池浆料够了。

汪伦:丁乙,我实在无可嘱托了,咱们泾水的纸能不能打动长安得看你的了,愿宫廷用的是丁宣,而不是绢。

丁乙:大人,我一定努力做成它,让宫廷专用丁宣。

汪伦:好,有志气!我还得到董家看一看,董宣是这次御用纸备选,我得去操点心了。

丁乙和黎花送汪伦。

董刀儿受宠若惊:您能到我家,真是篷筚生辉,三生有幸,董娇,快给大人泡茶,泡好茶,泡上好茶!

汪伦:你家待客茶分几种呢?

董刀儿:您是贵客,当然是最好的茶。

汪伦:董坊主,董宣在泾水县名气不错,我想让董宣做晋献御宛的备用纸品,你觉得怎么样?

董刀儿喜形于色: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呀,太好了,您可是董家的恩公啊。

汪伦:不用客气,董家纸也确不错,不然,本县也不敢选用。

董娇送茶上来。

汪伦打量董娇:哟,这姑娘出落得真美,怎么还在娘家?喂,董刀儿,你的女儿再不嫁人,官府会罚你家廛金呀。

董刀儿故作痛苦状:我也着急呀,可是丁乙纳了妾,我女儿恼火了,加上,我们董家想跟他一起合作丁董纸,他不肯答应,我女儿也很生气,婚事没定下来。

汪伦:丁董纸?

董刀儿:我们跟他互补一下,没想到他还不肯。

汪伦:那可不行,你们各有字号和招子,混在一起不一定是好事,我看,还是各自独立的好,什么都能合,百家合比两家合要好,县衙更不能答应。

丁家纸坊,偏房。

    黎花正在缝一只男人鞋,丁乙进入:黎花,今儿县令大人说起黎叔,我觉得有什么事儿,这是怎么了?

门外响起咳漱声。

丁乙:爷爷,您进来。

丁祖进门:黎叔和爷爷都看出来了,丁乙。

丁乙略惊:爷爷,您看出了什么?

丁祖:你少装傻!哼,甭自做聪明,你心里一直留着给董娇,没把黎花当你的女人。

董家纸坊。

    汪伦起身告辞,董家父女相送。

    董刀儿:大人没事来坐,我有好茶,都是用董宣换的啊。

    汪伦径往匝道上走去。

    董刀儿望着汪伦的背景一叹:这哪里像个官儿,独来独往,官衣不穿,哼!

董娇:当官的都像汪大人这样,天下才会没有苛政。

董刀儿:苛政?你从哪里听到的词儿?

董娇:我听丁乙哥说过。

董刀儿:你们这是没有礼法,敢抵毁朝廷当心充军!

董娇欲走。

董刀儿:站住。

董娇停下了脚步。

董刀儿:你听汪大人的话里有话呀?看来,你与丁乙的事儿,他倒是挺操心,逼你们成婚啊。

董娇:我可没听出来。

丁祖踽踽离开了偏房。

丁乙和默然做针线活儿的黎花起身相送,二人站在门内彼此凝视,一时无话。

黎花:哥哥,你别瞎琢磨,没事儿,真有事,大伙儿都会出来说话。

丁乙: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黎花:你还感觉不出来吗?爷爷等着我们——那个。

丁乙:等着什么?

黎花低头:等我们有孩子,我爹也是那个意思。

丁乙恍然:那,怎么不明说。

黎花:这话怎么好说得出口。

丁乙:可是,我们是兄妹呀。

黎花失望:哪家兄妹可以睡一条炕上,算了,我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丁乙: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事情?

黎花:大家谁会知道得那么清楚,他们见不到来点真实的动静,都是猜出来。

丁乙一筹莫展:哦。

黎家纸坊。

黎叔一个人捣腾一疋疋黎宣。

客商:这些纸疋我全收了,老价钱,您自己点钱,黎宣当练习纸,糊窗户,还有穷书生写字言志条幅都行。

黎叔:这活儿比从前的好多了,怎么还是老价儿?涨点吧。

客商:黎叔,现在生意并不好做,涨头不大,我可以加一点,不能太多了。说着比划了一个手指。

黎叔咬牙跺脚:行!

客商:你咋不叫你女婿过来帮你谈几家生意?有丁乙在,你的纸活儿会好卖一点。

黎叔:他不是我女婿,我收了钱就给女儿赎身。

客商:那就算了,这笔生意还能毁门婚姻,生意不做了。

黎叔:唉,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给你们说吧,你们也听不懂,算了,我不加价了,就这么卖了,咱们银货两清,快交钱吧。

丁家纸坊,黎叔拉长着脸推门而入:丁乙,黎叔想跟你说几句话。

正在搅拌纸浆的丁乙吃了一惊:哦,黎叔?有什么吧?

黎汉:咱找个地方说吧,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张嘴。

丁乙惴惴不安地:要不,咱们到我屋里?

黎叔:也行。

                          

偏房。

两个坊主,男人式的交谈。

黎叔:黎叔卑微,但不轻贱。我是这样,我的女儿也当如此。

丁乙:黎叔,我真不知该怎么跟您说。

黎叔:我嫁黎花过来是想让她有归宿,现在,她不是作为家庭女人出现在我眼前,是个纯粹侍婢,我想把你资助过我的利息全部退给你。

腰间的两锭银子放在了炕边。

丁乙:可是,毕竟黎花已经嫁过来了。

黎叔:侍婢不值钱,但是,她在我这个爹的世界里就是金子,是顶着头顶上的仙草,如果你嫌这点银子不够,我把明年的利息也算给你。

丁乙:黎叔,您这是要干什么?

黎叔:你放心,到时黎叔还会给你,连本带利。

丁乙:黎叔,你要把黎花带到哪儿?

黎叔:嫁人做妻,不论贫富。

丁乙低下头:能不能问一下黎花?我不想让她随着你我的摆布。

黎叔:可以。

院内。

    黎花惶然地手持水瓤舀水桶入锅,水浇到了灶台上,她把自己吓了一跳。

    偏房忽然传来黎叔的一声喊:黎花,过来!

    黎花扔下水瓤,慌忙跑去。

    黎花惊慌跑进门来。

    黎叔:姑娘,爹来赎你了。

    黎花望着丁乙:哥哥,我可以跟爹走了吗?

    丁乙艰难地:可以走。

    黎花神色绝望。

    黎叔:孩子,你只是董娇的影子,爹无能,对不起你,以后,爹就为你活着,再也不让你受委屈。

黎花含泪而笑:爹!

黎叔:你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爹帮你扛着,咱们现在就回家。

黎花动作缓慢地收着自己的铺盖。

黎叔和丁乙默然地望着黎花收拾自己的东西,无言相对。

上房,丁祖倚门相望,一脸忧郁。

丁祖自言自语:看来,黎花与丁乙假凤虚凰的事儿透了底了,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众目睽睽之下,黎花父女一前一后,穿过前堂,出门上街。

    河边。

黎叔帮女儿黎花扛着铺盖卷儿,一路向家快步走去。

黎花跟在父亲的身后,连跑带颠,一路追赶。

黎家纸坊,父女各自使用一对木碗,喝着菜粥。

黎叔:你离开家的时候,咱们就是这样,吃的也是这种饭,姑娘,它香吗?

黎花:香。

黎叔:在家跟着爹好还是在丁家好。

黎花:都好。

黎叔:丁乙对你好吗?

黎花:好。

黎叔:咋个好法儿?

黎花:他从不打我,也没有骂过我。

黎叔:他从没有欺负过你?

黎花:从来没有。

黎叔:咱们跟丁家退婚了,爹把你赎回来了。

黎花:以后呢?爹,以后咱们这样过一辈子吗?

黎叔:傻孩子,爹要把你嫁到外省,给你找个好点的男人,以后生儿育女,跟自己的孩子男人过一辈子,这些,丁乙不会给你。

黎花默然不语,缓缓点头。

黎叔:黎花,你怎么不说话。

黎花:爹说的对,丁乙哥要我一辈子做他妹妹。

黎叔:他是瞧不起人,没把你当人对待。

黎花:丁乙哥对我和气着呢,我说的是真的,爹,你怎么不相信你女儿呢。

黎叔:你在他身边睡,他想的是别的女人,这种和气有什么用?这是明着欺负人。算了,咱们再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就是了,把他忘掉吧。

黎花无语,埋头吃汤饭。

内院。

丁乙心里如同火烧且万般无计,有些晕头昏脑,不知该干什么,刚拿起碗,又去找扫帚,丁祖全部看在眼里。

董家纸坊门厅。

董刀儿得意洋洋:姑娘,黎姑娘让她爹赎了身,这几天丁乙左右为难,失魂落魄呀,怎么,你还跟爹记着仇呢?

董娇:您又想打什么坏主意?算来算去,做的净是赔本的买卖。

董刀儿:你胡说,没有爹替这个家算计,哪来董家纸坊的今天?

董娇:爹,您一动心思,你女儿心里就发愁。

董刀儿:爹想通了,这次下了决心,把你嫁给丁乙。

董娇:真的?

董刀儿:真的。

董娇:我不相信。

董刀儿:你不信就对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董娇泄气:我就说嘛,哪有这等起早不图利的事儿,绝不会是我爹干的。

董刀儿:你犯傻爹能犯傻吗?你不管嫁谁,都是爹的女儿。

董娇:我也没打算换个爹。

董刀儿:你可长点心,真的嫁给了丁乙,你得留心丁乙是怎么造纸的,然后,你得告诉爹。

董娇:那不成贼了吗?

董刀儿:这就对了,你就是爹安插在丁家纸坊里的小贼,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有点机密,你得让爹知道。

董娇:可是,我不想坑丁乙哥。

董刀儿:谁叫你坑他了?爹就是想有财大家发嘛,这对他也没啥坏处。

上房。

黎叔招待两个客商喝酒:二位兄弟,黎叔给你们商量一下给我姑娘找人家的事儿,你们多帮衬,我会对你们二位感恩戴德一辈子。

客商甲:为啥给你的女儿找外省女婿?

黎叔:姑娘跟丁乙做过侍婢,好说不好听,怕孩子在别人家抬不起头,到外省谁管这些事?

商客甲:当下婢妾买卖倒不是稀罕事,女人嫁二回,三回谁会计较。

黎叔:话是这么说,我倒不好多问,听姑娘的意思,他与丁乙什么也没有,嫁外省夫家自然知道我姑娘还是完壁如玉,也会受夫家善待。

商客甲:你这个做父亲的苦心我们知道了,你放心,不过本月,我们必然给黎姑娘找到好人家,我们是邻省,船行方便,几天就是一个来回。

商客乙:是呢,如黎叔不嫌,倒不如便宜咱们自家人,我兄弟还没有婚配,我也时常见到黎姑娘,身家清白,品貌都好,我现在就可以替兄弟做主。

黎叔:你兄弟跟你相比怎么样?

商客乙:比我高一点,小几岁,妻子新丧,家境也殷实。

黎叔:若真如此,复夫何求?这事儿就定了吧,你真能做主?

商客乙:当然能,我兄弟能娶黎姑娘也是他的造化。

黎叔:这样吧,这次你们回去跟兄弟商量一下,能定的话就让他过来,直接把我姑娘接走,咱们也算成就好事一桩。

商客乙:那就这么定。

黎叔:明儿,我把姑娘嫁人的事跟丁乙说一下,也算有始有终。

商客乙:这倒好,一切都是现成,说端就端的买卖,省了多少事,来,喝酒!

丁家纸坊内。

黎叔:丁乙,我得跟你实话实说,你跟我女儿假凤虚凰的事儿没了,她得嫁人,以后得成就一大家人才是,这也是人伦之礼,你没啥说法吧?

丁乙:黎叔说的是,我真的无话可说。

董家纸坊。

董刀儿贴墙倾听,悄悄对女儿说:刚才我见黎叔到了丁家,听他们说话的意思,黎家要嫁女外省,这一下丁乙就更死了心。

董娇:爹,我不想嫁了。

董刀儿:为什么呀?

董娇:这么快就要嫁走黎花,丁乙哥心里肯定不会舒服,这时候说要娶妻,他肯定不会乐意。

董刀儿:你胡说,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不信没有不吃鱼的猫儿。

董娇:爹!谁是鱼谁是猫,您说得太粗鄙了。

董刀:爹是口误,口误。

丁家纸坊内,丁乙在纸浆池前搅拌着,正在想着心事,一脸凝重。

董刀儿进门:丁乙,你爷爷呢?我要见丁祖。

丁乙:爷爷在上房,您自己去吧,我腾不出手来。

上房。

董刀儿进门揖礼:丁乙爷爷,上次你到我家求亲的事儿,我董刀儿失了礼,一直想找机会给您陪个不是,忙得无法脱身,可是这事儿一直在我心里压着。

丁祖:来,坐吧,董刀儿,我给你泡茶喝。

董刀儿从怀里取出一包茶叶:我带着呢,心里惦记着您呐。

丁祖:这么客气,董坊主,说吧,您到我这儿来,决不是赔礼这点小事,是不是丁董合二为一的事?

董刀儿:是啊,咱们两家可是泾水百家纸坊最好的两家呀,咱们不联手怎么能行呢?

丁祖:你跟丁乙说过的事儿,我知道,我看,你还是跟丁乙说吧,他若是同意你们就联手,他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毕竟,丁家以后不是我当家,是丁乙当家。

董刀儿:不是说这些。

丁祖:不是说这些,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董刀儿:我找您是说孩子们的婚姻的事,我想通了,咱们两家什么你的我的,从此我董刀儿不计较了,孩子成家,比买卖重要。

丁祖:这话听着像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不像是你董刀儿的为人呀。

董刀儿:丁祖,你这可是瞧不起人,得,您要是不乐意,我马上走人。

说着,佯走。

丁祖:别走呀,来来来,咱们坐下说,先喝杯茶,有话可以慢慢说。

内院,丁乙听到上房说话,他的神色变得犹豫不绝。

丁祖与董刀儿一路走来。

丁乙尴尬地想躲闪。

董刀儿:丁乙,刚才我跟你爷爷的话,想来你也都听到了,你不用躲,说说你的想法。

丁乙:董坊主,我没啥想法,眼前丁家纸坊能撑下去才是我要操心的,至于娶不娶亲,还是以后再说吧,我顾不上,也没了那个心情。

董刀儿:你这是什么话?敢情我找来了,你倒拿起了大,整得像是我求你似的,我不信拎着猪头找不到庙门!

丁祖:董坊主,你甭理他,这个浑小子懂什么?回头,我让他登门陪不是,咱们说的事就按咱们说的办,这事儿就这定了。

董刀儿:得看个吉辰吉日。

丁祖:看了,好日子就是宜早不宜晚,我问过卜筮,三天后就是大吉之日,咱们三天后就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免生日非。

董刀儿:行,既然您这么着急,你明天到我家里商量,我备好香茶等你。

董家纸坊内,丁祖拎着抱着一堆礼物,带着丁乙上门。

董刀儿:昨儿丁乙的态度令我姑娘大为不满,董娇认为丁乙心里想的是黎家女儿,全没把丁董两家的婚姻当回事,愤然要我给她退婚。

丁祖:昨天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怎么今儿就变了?董姑娘呢?叫她出来,咱们一起说一说这事儿,婚姻的事能早一天是一天,不能推到看不到的日子。

董刀儿:我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我姑娘也会变了卦。

丁乙顾不上多解释,丢下礼品:我先走,得上山找老树皮。

丁家纸坊,丁乙回家就找背篓和绳索,砍刀,丁祖怒气冲冲回家。

丁祖:丁乙,你想不想娶亲了?话没说完你跑什么?

丁乙:咱们给朝廷贡纸弄完了,回款会很慢,再不造出商户订制,丁家别说娶亲,就是上门的黎姑娘也会跑。

丁祖愣了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吧,只要你们上山,不是惹祸就是伤人,那两个受伤的佣工刚走,纸浆池边还不能没人,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丁乙:爷爷,您还能上山?

丁祖:爷爷爬了一辈子山,死了也得埋到山里,怎么能上不了山?

山林。

祖孙刚进山林中,他们就站住了,一棵巨大的老树。

丁祖:这棵老漆树已经死了,咱们把它伐掉,烤干,做几件家具吧,你也该成家了,咱们纸坊缓过劲来,房子最后重新翻修。

丁乙开始砍树,一刀刀下去,山中传来回响。

树倒了。

丁乙和爷爷去掉枝杈,一起拖着着树杆下向山下滚去。

树木在山坡滚动。

山道旁,

丁乙陪着爷爷把伐好的合抱,拖着绳子,拖拽回家。

    内院。

众人动手,在院内支架起了那根漆树,经过架火焙干,劈碎打炸,搓揉成毳毫,夹杂好棉绒,灌注米浆,灌池搅拌。

丁家纸坊内,祖孙二人拉网篦翻造宣纸,祖孙不敢稍事休息,日以夜继,拼命苦干。

黎家纸坊,大门敞开。

正在等待出嫁的黎花发饰黄花,裙袂鲜丽,她跟在父亲身后,连跑带颠出了门。

黎家纸坊外,河面上有两艘小船跟随着他们在河面上划动。

    乡邻纷纷走了出来。

邻居甲:黎叔,黎花今儿要出嫁了吗?彩棚船是来接亲的吗?

黎叔热情地与邻居们说着话:今天我女儿要出嫁了!

邻居甲: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彩船怎么要逆行呀?

黎叔:我和黎花受过丁家纸坊接济,姑娘要出嫁了,我要陪着她答谢恩人。

邻居甲:黎叔遭过大灾大难,终于熬到了今天,恭喜你们这对苦命的父女,苦尽甘来啊!

黎叔含泪哽咽:多谢高邻,多谢乡亲,没有你们我们父女经过那场大火就没了生路。

众邻跟随黎叔和黎花一起向前走着。

黎花和黎叔前来丁家纸坊前。

黎叔:丁祖,丁乙,黎家纸坊前来谢恩辞行了!

丁家祖孙出门,佣工们也跟了出来观看。

黎叔:丁家对我们黎家有再生之恩,今天是黎花出嫁的日子,我们父女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我们黎家爷儿俩前来门前谢恩!

丁祖:我们丁家也没做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举手之劳,只要黎家好。我丁祖心里就高兴。黎花在丁家的时候,总是叫我爷爷,叫丁乙哥哥,你要嫁了,再叫我一声爷爷吧。

黎花上前行跪礼:爷爷!

礼毕起身。

丁乙欲躲,黎花扑上前,从身后拉住了丁乙:哥哥!

众人议论纷纷。

甲:曾有夫妇之名,还能哥妹相称,真是难得。

乙:听说,黎花是完壁,兄妹清白。

丁乙回过身来,含泪笑了:妹妹,哥哥有点舍不得你嫁,所以没敢去看你,妹妹,我们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吗?

黎花:只要我回来看爹,一定会来看你。

曾经夫妇的互相告白,令在场的许多人拭泪。

人群中挤进来董娇,她似乎也是泪光闪闪。

礼毕,乡邻们扶黎花上了花舫,黎花与亲人和邻居们挥泪告别。

船启。

丁乙冲船哭喊:你们对我妹妹好一点儿!求你们了。

     河边。

黎叔随着女儿船奔跑,招手,大喊:黎花,照顾好自己,不用想爹,嫁出门了,心里不要放在娘家了,爹会想你的。

奔跑中,黎叔泪流满面。

船上,黎花哭泣不止:爹,我走了,你要保重。

客商乙默然站在黎花的身后。

董娇:丁乙哥,直到现在,我才知自己误会了你,那时候,黎花和黎叔像一对无路可走的绵羊,随时会被死和饥荒拖进无底的深渊,你救他们爷儿俩的时候我没有把你往好处想。

丁乙:董娇,我从没有怪过你。

董娇:我很后悔对你的冷落和怨恨。

丁乙泣不成声:不用后悔,真的,你恨也是对我在意,我心里就是有点疼,还有点暧。

董娇:丁乙哥,你真的那么在意过我?

丁乙:在意你们。

董娇:黎花?

丁乙:嗯。

董娇:你为什么不早点娶我?

丁乙:如果我不去做事,我真怕娶了你之后,也会像黎家纸坊那样陷入无底洞,我需要站稳脚跟,不然,你也会像黎花一样离开我。

董娇:我不是黎花,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你!

丁家纸坊,正在忙于纸坊出纸的丁乙默然埋头,拼命干活,没料到此时的人们个个赤膊而上。

汪伦带着书僮赶来观看,汪伦有力使不出,不一会儿,他和书僮纷纷站在一边,自觉充当起了看客。

董刀儿巴着头向门外望,门外的街邻正在散去。

董娇:爹,您看啥呢?黎花已经走了,从此这里再也没有她了。

董刀儿:我看不明白,这个丁乙娶黎花图啥呢?差点让黎家把他拖进深渊,跟黎花只有夫妇之名,没有夫妇之实,他究竟想干什么?

董娇:丁乙哥哥是好人。

董刀儿:黎花让人娶走了,他还哭了。

董娇:那是丁乙哥哥真心想对黎花好。

董刀儿:他真喜欢黎花,怎么不自己留下呢?

董娇:我看明白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不如黎花。

董刀儿:县令时常来看他,丁乙有份量就可以了,董娇,你得想办法跟丁乙好下去,让他动心娶你。

董娇:爹!

董刀儿:爹想通了,只要你真的嫁过去,丁董两家就是一家。我何必非要索取什么?董家需要改进,你也会自然告诉爹爹。

董娇:您说的是儿女婚娶,只要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全是生意。

董刀儿:可不是么?你说世上的婚姻哪个不是实力权衡的结果?哪家婚姻不是买卖?

董娇捂耳朵:您别说了,我听着只想呕吐。

黎家纸坊内,黎叔抹着泪给乡邻们端茶。

邻居甲:黎叔,姑娘嫁了,你也该续弦找个女人一起过日子,你也不老,正值青春鼎盛,没准儿还能生个儿子。

大家笑。

黎叔:黎花走了,我的心也空了,好容易把她拉扯大,嫁到外省,再见得有多难呐,没心思了,就这么对付过吧。

邻居甲:黎家纸坊可是泾水百家纸业的一号呀,您一个人怎么又养鸭鹅又造纸呢?总得有个帮手。

邻居乙:找个小寡妇凑和着过吧,一个人挺着得多累呀。

邻剧丙:咱们得帮黎叔寻摸一个,黎叔人老实,肯干,是个养家糊口的汉子,谁嫁他呀,不吃亏。

丁家纸坊内,丁乙开始给卸料过秤,汪伦凑上前:丁乙,你这宣纸会被虫蛀,你得在防虫上动点心思。

众人纷纷凑来。

丁乙:大人,我动过心,一直没有找到好的防虫防蛀办法,同时,也想着减少米浆用度,可是,都不是好办法。

汪伦:那得找什么样的草或树皮是防虫的呀。

丁乙:大人说的是,我最近上山,总想找什么样的树种没有虫蛀,我刚发现了一种。

汪伦:那为什么不配料试一下?

丁乙:您看,这批纸疋是老客户定向做的,所以没敢实配,等做完这一池,我专门试一下。

汪伦:你造出防虫纸,可以找个湿腐土壤与老纸埋在一起,几天一查看,就能得出防虫效果。

丁乙:这可是个好主意。

汪伦: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丁祖跟我说过的一种古人实验方式,只是他们也一直没有找到好的防虫材料。

丁乙:不管怎么说,丁家纸坊没有您的帮衬和指点,就没有丁家的现在。

汪伦:你客气了,好好弄吧,我觉和宣城泾水的百家纸业早晚会名扬天下。

董家纸坊,董刀儿与佣工们商量:咱们董宣纸有什么办法防虫蛀呢?加什么料呢?

    佣工甲:防虫的樟木咱们不缺,只是气味不好去掉,从前有过的榆木,极易招虫,想尽办法也找不出更好办法。

忙碌中,大家纷纷献言献策。

佣工乙:丁乙对宣纸的防腐防蛀,引用新材料一直在实验,咱们坐等吧,只要他们有了办法,咱们套用就是了。

董刀儿垂头丧气:说了等于没说,唉。

丁家纸坊,院中。

丁乙累得汗流浃背,辗压着老树皮。

汪伦悄悄向书僮摆手,主仆二人离开,众人纷纷相送,揖礼。

丁乙突然察觉,急忙追赶。

小河旁,丁乙追来:大人,对不住,家里太乱,没法招待您喝杯干净的茶水。

汪伦:我看着你在发愁,心里也全是造纸上,不想再打扰你了,丁乙,太白先生最近快回来了,到时候愿你能腾出空来,本县用酒犒劳你和太白先生。

丁乙有些不好意思:行,我家里还存着前几年的酒,那些年年景好,多存了一些,待太白先生来,我抱瓮去看您。

汪伦:好好做你的事吧,顺便把婚姻办了,董刀儿人不咋地,可他姑娘是个明白人,有骨气,早点娶亲你也好有个帮手。

丁乙:谢谢大人,我尽快娶董娇。

董家纸坊,闺房,董娇若有所思绣着鸳鸯。

董刀儿不悦地走进来:哼,在河边就敢骂我,说我这个人不咋地!

董娇:爹,谁也惹您了?

董刀儿:姑娘,等咱们董宣佣工能想出防虫蛀的宣纸该多露脸?我跟他们说也白说,谁也拿不出个好主意。

董娇放下针线,给董刀儿上茶:爹,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泾水百家纸坊,哪家不想解决的办法?

董刀儿坐下,接过茶:姑娘,你说,丁乙会有办法吗?

董娇:难说。

董刀儿:孩子,这些日子,丁乙好像把你忘了,没人再提你们婚姻的事,他又跟老子装傻,给他机会,他当睁眼瞎。

董娇:也许,丁乙哥太忙,顾不上呢。

董刀儿:哼,我姑娘可是千金大小姐,别人想娶还高攀不上呢。

书房,汪伦进门就取茶壶,一气喝了一大碗。

书僮:大人,我给您去煮新茶,这可是凉壶。

汪伦坐下:书僮,你说,这个丁乙是不是魔怔了?

书僮:此话怎么讲?他就是个吃苦干活儿的人,累得有点发呆也正常,反正也不是当官的,他的脑袋里装的东西没有那么多。

汪伦:本老爷对宣纸改制兴趣盎然,一旦有了新突破,宣纸在我手里就会流芳万代。

书僮:您又不造纸,千秋万代之后,谁还认识您呐。

汪伦:你这孩子净说大实话。

书僮:老爷这次督办防虫蛀宣纸,我看丁乙也下了决心,待此次好纸制成之后,老爷一定会升官发财!

汪伦:丁乙一定采用新工艺和新材料,保证让丁家纸坊的宣纸成为上品,以后蠲免朝廷对泾水河的苛捐重税。

书僮:是呀,苛捐重税,把丁家纸坊都快压死了,黎叔也是九死一生。

汪伦:但愿好宣纸能减少对手艺人的劳力征用,给泾水人间多留点活路,更重要的是用它为泾水传名,老爷我为官一任,也算对得起泾水父老。

丁宣纸坊内,大家都在忙,纸浆池有人不停地搅拌。

丁乙背起背篓带着绳子,独自向外走。

丁祖:丁乙,你一个人上山干什么?

丁乙:爷爷,我想找新的防虫草木,还得多试多采,它能不能成功,对咱们丁宣后世的死活有关啊。

丁祖:你等一等,爷爷陪你去。

河边,丁氏祖孙向山上走,边走边聊。

丁祖:孩子,爷爷想了想,咱们不能死心眼,别人不敢想的咱们也得想。

丁乙:爷爷,您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多用前人没试过的材料。

山林。

    祖孙分别采集草本和不同的树皮。

    祖孙挥泪如雨。

山坡,祖孙晒着太阳,各自清点自己的收获。

丁乙:爷爷,您看,这种树皮怎么称呼?

丁祖:这种树木比较少见,榛木,属硬杂木,虫子咬它比较少,它的气味郁香,时长久了不知会怎么样。

丁乙:它的油脂较多,时间久了会招虫子,不过,也可以试一试。

丁祖点头。

山林,斜阳时分。

丁乙:爷爷,咱们该回去了,采了百种草和树皮,我都要试一下。

丁祖:孩子,这几天,爷爷看出来了,你有心事。

丁乙:是。

丁祖:跟爷爷说一说,别闷在肚里。

丁乙:爷爷,咱们丁家在泾水百家纸坊中算得上是首户,这样的人家都经不起风雨,别人家会怎么样?

丁祖:你想说啥呢?直接说,爷爷不猜谜。

丁乙:我想把丁宣做到最好,以后百家也可以用咱们的好方法造纸,只要咱泾水人家都有生意做,就不会这么受穷。

丁祖:哦,你的想法没错。

丁乙:我一定会找到最后的造纸方法,造天下最好的纸,让丁家子孙不会没饭吃。

丁祖:爷爷终于懂你的心思了,好,爷爷听你说这些,心里舒坦。

丁家纸坊,中院内。

丁乙把祖孙采来的草木,分别摊开,晾晒,众人围看。

偏房。

天渐黑。

丁乙手持点亮的松明子进入,黑暗外,炕上只有一套被褥,他坐在炕沿上,熄灭了火,摊开被褥,脱衣进了被窝。

黑暗中他翻了个身,向空位惊叫了一声:黎花!

室内久久没有回声。

丁乙起身坐了一会儿,重新倒下。

闺房。

董娇吹熄火烛,上了床。

门外传来董刀儿的敲门:董娇,点上蜡,起床,陪爹说几句话。

董娇不耐烦:爹,睡吧,有话明儿再说。

董刀儿:爹睡不着,想了一晚上,终于明白了,咱们干嘛非得跟丁家联姻?

董娇生气:睡吧,别唠叨了,要想您自己去想,你女儿要睡了。

山林。

安生带着书僮,骑马在山林中慢行,二人突然不走了。

书僮:大人,不对呀,这地界好熟啊。

安生怔了:咱们遇到鬼打墙了,转来转去就在这一个圈子,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当官上任,遇到神鬼太多了。

书僮:大人,咱们祭拜一下,找个人家问路吧,这山林里好怪,看不到太阳,不知往哪里走啊。再这么走下去,没准儿又回到了平原郡。

安生:你不许胡说,这辈子我都不愿再回那地界。

书僮:老爷下马,咱们不能这么瞎走,得好好理一理这里的方向。

主仆二人,仆倒便跪:灵灵山仙,教我出来,转了三天,指我迷津!

黑色渐浓。

书僮:大人,我们别走了,找个草深的地方先睡一觉吧。

安生:老爷我还得抓紧赴任,这个官当的,不是迷路就是被关进大牢,我招谁惹谁了?

书僮跌坐一棵树下:老爷,我实在走不动了。

安生:你不走,当心夜里山鬼来抓你。

书僮:抓吧,我宁愿让山鬼抓走,也不能像驴拉磨累死。

安生:山猫厉害,会吃掉你。

书僮:我只求一死了,老爷,你不心疼人,能不能心疼一下你的牲口,让马也歇歇脚,它可是在山里转得比咱们还辛苦呢。

安生:好吧,来,扶老爷下马。

书僮如喝醉一般,起身,站立不稳,上前相扶树木。

丁乙正在水池中试做新纸。

门外喊:丁乙出来!

丁乙起身开门,汪伦和书僮站在门外。

汪伦:丁乙,你得多招几个人帮佣了,刚才州府说了,你的丁宣做得非常好,赵太守说了,要你加倍生产,怕你误事,官府预付定金。

众人欢呼雀跃。

书僮解下小包裹:丁坊主收讫,回头给衙门打个条子,交孔目收押。

丁乙:啥时打条子?

汪伦:打不打都行,这银子也是流水,还没有入账,你啥时到县衙填个数目写个名就行了。

丁乙:我还是马上去吧,省得惦记。

汪伦:还有,这银子你得做招募,我看呢,你最好招门徒,立学徒规矩,当子弟使。

丁乙:放心,丁乙照办。

汪伦:你想签收,跟我们一起走吧,总之,你记住官府定制,这可不能含糊。

丁乙把银子包交给了丁祖:爷爷,您收好,我随大人去一趟衙门。

丁乙出门恰遇董刀儿出来,董娇一把拉住:爹,您能不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董刀儿:我听到动静出门看看不行呀。

董娇生气地退回家门,轻轻掩上,董刀儿对汪伦深揖:大人来访,小人刚看到大人。

汪伦:董坊主不必多礼,本官还有公务要办,你有空可以到县衙找我,咱们聊一聊宣纸防虫蛀的事儿,董坊主,你要多用心。

董刀儿:那是自然,我刚刚和佣工们商量用有药性的草本加入董宣,大家愚笨,还没有想出办法,大人只管放心,只要丁董两家联手,一定会有破解办法。

汪伦:好,我和丁乙先到衙门办个契约,回头咱们再聊。

董刀儿深揖:小人还有许多事要官家说话。

汪伦:什么话现在就可以说。

董刀儿:丁宣晋贡,怎么一直没有提过董宣?

汪伦:董坊主,这事儿都是上面指定,董宣的纸送过州府,想来由驿站发往过长安,只是本府也没有得到州府的回信,此次也是州府指定。

董刀儿:大人,请多帮忙,多用心吧。

说罢深揖,良久没听到回话,抬头时,汪伦和丁乙、书僮已经走远。

河边,丁乙随汪伦一路快走。

汪伦:咱们走快一点儿,别耽误工夫,你要用的官宣得快点出来,你熬夜也要做精细,以后丁宣会是整个宣城官府指定公文专用,这可以救你。

丁乙兴奋不已:大人放心,我一定倍加用心,争取让州府选用,让朝廷定制,不差分毫。

汪伦:我那个心急呀,生怕误事,这可关系百家纸坊和绢织户的大事。

书房。

    汪伦和丁乙分别填写了契约,互相交付。

丁乙收好契约,置入怀中。

汪伦:还有一事,丁董两家联姻的事儿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丁乙:大人,丁董两个联姻好说,纸坊联办就不好办了。

汪伦点头:操持纸坊是一人作主的事儿,两人作主听谁的?若有争执就没个好,我看还是公私分开说,婚姻是婚姻,纸坊是纸坊,别混在一起。

丁乙:大人,听您一番话,我心里敞亮了。

汪伦:还有,黎花走了,黎叔怎么样?不管怎么说,你们曾经也是亲戚,以后还得互相帮衬,黎家纸虽然品相不是太好,可在民间实用,不能缺这个纸坊。

丁乙:大人放心,我视黎叔为长辈,依然把黎花当这辈子的亲人。

汪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行了,你去吧。

丁乙揖别。

汪伦:回去路上,看看黎叔。

丁乙:您不说我都记不得了,我一定。

汪伦:山不转水转,人是活的,终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做人要有心。

丁乙:大人,我记住了。

汪伦: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丁乙:有事只管说,我听您的。

汪伦:官府从百家纸坊中给你选了几个弟子,他们都挺能干的,你当儿徒养着,跟着你干活儿,供你使用,你意下如何?

丁乙:我事先怎么不知道?

汪伦:我天天在泾水两岸跑,跟大家熟了才会帮我们做点事,这些纸坊弟子都不是撑门立户的,是庶生子或二三孩子,平时也摸不到独挡一面的机会。

丁乙:大人,我明白了,我要。

汪伦:那好,你心里明白就行,过个一两天,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丁乙揖礼:谢过大人。

黎叔一个人在辗压稻草,纸坊内一片儿狼藉,他抬头看了一眼丁乙,有些意外,停止了手里的活计,招呼:丁乙呀,来看黎叔?

丁乙:嗯。

黎叔:有事吧?

丁乙:黎叔,我来看您,没事,只是惦记着黎花,她也该到夫家了,那个人家怎么样?

黎叔:过几天就会有信儿,那户人家的哥哥是我的客户,常来黎宣取纸。

丁乙:黎叔,现在黎宣的纸卖得还不错?

黎叔:还行,自从你指点后,我也学会了记账,分料用秤,用米浆的水论桶,不像从前都是凭感觉,约摸着来,现在好多了,做出的活儿比较稳定,你看。

丁乙:果然纸白多了,去黄的最好办法就是反复浸泡。

黎叔:丁乙,你真的不跟黎叔记仇?

丁乙:怎么会?这本是我的错,您没恨我,黎花出嫁的那天您和黎花辞别,我心里很热乎。

黎叔:那就好,从此咱们还是亲戚,你缺人手,黎叔帮你。

丁乙:黎叔,您有难处也要跟我说,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同舟共济,相互成全。

黎叔默然点头。

丁乙:抽空到我那儿坐,看看我做的纸浆,指点丁宣一二。

黎叔:你客气,是想教黎叔吧?

丁乙:您能懂我。

黎叔:好孩子,黎叔懂你。

丁乙起身,揖礼:我走了。

黎叔:黎叔没事的时候,过去找你。

丁乙:嗯,回见

                         十一

丁家纸坊内,衙役甲带着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过来:丁坊主,我奉县令大人钧旨,给你送几个百家纸坊的子弟,大人可曾嘱咐过你?

丁乙还礼:大人成命,丁乙几天前就知道了,官差亲自送来,丁家必视这些孩子为丁家子弟,一定会善待。

衙役甲:那就好,我可以把你的话带回县衙,汪大人知道你这么说,他一定会很高兴。

丁乙:替丁乙回复大人,深谢惠赐。

衙役甲:话可以带回去,大人觉得这些孩子交给丁家纸坊,以后必有前途。

丁乙:借您吉言,我丁乙一定会让他们日后独当一面,学成养家糊口的本事。

衙役甲:这话说得好,可惜我没有儿子,不然也会送来。

丁乙:丁家纸坊可以等。

衙役甲笑了:这些孩子都是泾水百家纸坊的子弟,这个叫仇耆,他叫伍正,还有这个,他叫刘旺儿,最后面的名叫傅成彬。

丁乙:哦,都是各家坊主的儿子。

衙役甲:他们的爹都说过,非常崇尚丁坊少主的人品才艺。

丁乙望着四个孩子:你们都是各家纸坊主的孩子,是泾水子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丁祖走来:好啊,这么多好孩子,以后跟着老爷爷睡一条炕怎么样?

众子弟:行,我们跟着老爷爷一起睡。

丁祖:一条炕,咱们挤着点儿,以后,跟着少坊主学会造纸,做生意,你们只要用心,舍得力气就行。

众子弟:舍得!

丁祖:从前,坊主丁乙也是这么跟着爷爷一起学的,那时,也是你们这个岁数。

众子弟:我们也会像老坊主一样,学会造最好的宣城纸。

衙役甲:那就好了,孩子们送来了,我也该走了,汪大人说了,如果家里缺粮,你们一定要说话,别饿着他们。

丁乙:您放心,官衙定制的银子已经送来,买些碎米足够大家吃饱。

衙役甲:新市日期又快到了,商船快到汇集泾水渡口的日子,你们抓紧干活儿吧,咱们回见了。

说着,衙役甲出了门,丁乙和孩子们出门相送。

董家纸坊内,董刀儿听到动静,从门缝向外看,董娇上前拉住:爹,您又要去干什么?

纸坊干活的佣工们纷纷引颈张望。

董刀儿:县令大人厚此薄彼呀,什么事都替丁家着想,咱们董家纸坊就像没爹娘的孩子,我想看一看,你都不让爹看,还有天理吗?

董娇:爹呀,咱们能不能消停一点儿,把自家买卖做好就是天下大吉,过几天又到了商家采买的纸季,咱家还有许多活儿需要安置呢,少操别人家的心不行吗?

董刀儿:姑娘,你替爹看看去吧,丁家新添了好几个孩子。

董娇:看什么看?不去!

董刀儿:姑娘,咱们是邻居,不能不闻不问吧?

董娇:不去不去偏不去,这些日子以来,您总是限制我出门,现在,我真不爱出门,不去。

董刀儿:你不去我去。

董娇:您去不如我去。

董刀儿:那你就去吧。

董娇迟疑了一下:我去就我去。

董娇出现在丁乙面前:丁乙,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丁乙凝望着董娇,轻轻摇头: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董娇:你的眼里只有丁宣,没任何人。

丁乙:董娇,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想,你应该懂我。

董娇:我懂你,在我的心里,我董娇没有一张丁宣纸更有份量。

丁乙:不是这样,董娇,我只有做好了丁宣,以后我才能把你和咱们未来的家养好,不至于妻离子散,一门绝望,你就是家,就是我丁乙的天,我怎么敢?

董娇:你真会说话,怪不得县令大人都瞧得起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丁董两家能合成一家吗?

丁乙:人合一起可以,生意不行。

董娇:还行,你不算糊涂,这一下我就放心了。

丁乙:董娇,我没想到,你真的懂我。

董娇:丁乙哥,你没有变。

丁乙:董娇,你也没有变。

二人凝视。

董刀儿在屋里团团转。

佣工甲:老坊主,咱家小姐啥时出嫁呀?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小姐也该嫁人了。丁乙做姐夫挺好,怎么丁家没了动静?

董刀儿忧愁:我倒是想让他们早日成亲,可是,那个小子太轴了,我怎么跟他商量也没个余地。

佣工甲:早晚是一家人,争个什么呢?哪能斤斤计较呀?

众附和:就是呀,自家人何必呢。

董刀儿:我不计较了,可他不干,我能怎么办?

佣工甲:实在不行,请汪大人出面说句话,丁乙准得听。

董刀儿:人家也得听我说呀。

佣工甲:那天我们在屋里都听到了,汪大人请您到县衙找他,您最好跟他说一说,求大人推荐咱们董宣;顺便说说咱家小姐和丁乙的婚事,这都是好事,您真应当亲自跑一趟。

董刀儿:哼,我嫁女还得自己去说好话?门儿也没有。

众人立刻噤声,低头干活儿。

丁乙拥董娇进了内院:董娇,你看看咱们这个院子,真到我娶你的时候,咱们把正房和偏房全部修整好,还有这个院子,后院都得修葺一新,你看这前房有纸浆池,侧边还有一个铺面房,咱们都得加深。

董娇:你少咱呀咱呀的,俺还没嫁你呢。

丁乙:我先给你说一说,到时候,我修整的时候心里有谱。

董娇:修整什么?这样就挺好。

丁乙:你不要为我省钱,该花的一定要花,咱们无论如何得住得舒坦,干活也好干。

董娇:你傻呀,你瞧,这院的东面是俺董家,西面呢,是一大片荒山坡地,在西面重新建一处院子不好吗?

丁乙:这片山坡地是官家的呀,我怎么能想用就用呢?

董娇:你跟汪大人请示呀?咱们家凭空来了几个孩子,宁宣要翻倍造纸,汪大人会不给你吗?

丁乙一白脑门:娘子,你说得对,咱们家来了几个孩子,以后咱俩也得生孩子。

董娇羞恼,抬手要打:你沾我便宜。

丁乙伸着脑袋不躲。

董娇把手收了回来:得了,放你一马。

董刀儿背着一疋纸向仪门走来,这里没有看到一个衙役,他径直走了进去。

书房内,汪伦一个人正在喝茶,写字。

董刀儿:县令大人!您在吗?

汪伦:来来!

董刀儿推门而入。

汪伦:来,请坐吧,来得比我想象的快,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话要说,是不是看到丁家纸坊进了四个门徒,你心里不爽了?

董刀儿站立不动:是的,大人。

汪伦:我也给你派四个门徒,你养他们,调教他们,以后,你给他们独挡一面的生存机会,你肯吗?

董刀儿低头,轻摇。

汪伦:这就对了嘛,我知道你不肯,也没有给你再说。好了,咱们说一说你女儿与丁乙的事。

董刀儿:这件事我是想通了,我毕竟这一个女儿,将来就是发达了,家业也只能给女儿,最终还是便宜了丁乙。

汪伦:你能看开最好,至于他们的婚姻,我觉得你想得对。

董刀儿:还有一件事。

汪伦:你背着董宣过来,是不是想让本县帮你推介?

董刀儿:是,大人。

汪伦:你把它放下吧,我一定会向州府推荐,至于州府会不会采用,我跟你一样,都得听天由命。

董刀儿解下包裹:多仰大人美言。

汪伦:你只管放心,能替你说好话,本县也不吝美言的,除了这些事,还有什么要说的?

董刀儿:没了,都说完了。

汪伦:没关系,只要还能想起说什么,你随时再过来,我会听你说。

董刀儿:那,我先回去了。

汪伦:好,有时来坐,我随时等候。

黎家纸坊外。

    泊船渡口,两个客商下了船,一同望黎家纸坊走去。

    小船拴在石碇上。

黎家纸坊,两个黎家客商进门。

黎叔喜出望外,连忙给他们端上茶水,热切地打听黎花到夫家情况:黎花怎么样?夫家对她可好?得不到她的信儿,我夜里总梦想她,呵呵。

客商乙:黎叔,我们送黎花到弟弟家的时候,他已经被官府募往幽州,结果,他们夫妻既没有见面,也没有举合卺之礼。

黎叔惊愕地闭不上嘴。

客商乙:这次我们到泾水时,本想带她回来,结果……。

黎叔:结果怎么了?

客商乙:结果她不肯来,决心自己四千里寻夫到幽州,大家好说歹说才没走,说自己是望门寡,回家不利,不肯跟我们一起上船。

黎叔泪水横流:我苦命的女儿啊。

客商乙:黎叔,这次取完纸,如果您也没急事,跟我们一起去看看黎姑娘?

黎叔:没啥事比我姑娘的事更大,我说啥也得把她接回来。

客商乙:也许,我兄弟三五年就回来了呢,到时候可咋算呢?

黎叔:我养着我女儿,等她丈夫回来。

客商甲:这也是意外啊,没想到送新娘到家才发现,黎姑娘的丈夫已经被掳去幽州,还没有行夫妻大礼,丈夫没见就守了望门寡,这等奇事做梦也想不到啊。

黎叔泣不成声:我得离开这里,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这里的纸疋也全是你们订制的,都拿走!我跟丁乙说一声,让他派人帮我看家,我得把黎花领回家。

丁家纸坊内。

黎叔泪下:丁乙,帮黎叔看家,我去找黎花。

丁乙:黎叔,黎花怎么了?

黎叔:没什么,她守活寡,不肯回家,黎叔得把她领回家。

渡口和黎家纸坊一线,两个客商鱼贯出入,搬着纸疋,二人奔忙,半张小船已经堆放一半了。

黎叔向这里奔来,后面跟着丁乙。

丁乙:黎叔,您说都没有说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黎叔:黎叔得随船走了,也许得多些日子才能回来,家里还有半瓮糯米,还有点风干腊肉是等着黎花回家时吃的,记得替黎叔保管好,别让野物进家偷吃。

丁乙:黎叔,黎花到底怎么了?

黎叔:家里能住人就好了,遇到雨季,我真怕没人管,它会塌下来。

丁乙:黎花,那个——

黎叔:还有,哦,对,丁乙,黎叔信你,如若两个月黎叔回不来,没准黎叔这辈子就回不来了,到时,记得给黎叔烧个纸钱。

丁乙:我说的是黎花,您怎么扯得那么远,这可挨不上。

黎叔:黎叔的房地契就在堂屋抽屉里,这处房产你自己处置,算是这辈子咱们爷们交好,黎叔给你最后的报答。

丁乙:黎叔,我用不用跟你去?

黎叔摇头,把钥匙郑重递给丁乙:你只管替我看着点家就行,它没啥用,你也得拿着,这个房子四处可以进人,门窗都坏了。

丁乙默然接过钥匙。

黎叔:黎叔走了,我得接黎花回来。

丁乙:黎叔,别担心家里,方便的话给我捎个信,有难处给我说,咱们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

黎叔:黎叔走了。

丁乙:黎叔,能把黎花领回就领,领不回来,我再去一趟。

渡口,泊船外。

黎叔上了船,仨人撑船,小船顺流而下。

丁乙在岸边木然伫立,望着手中的钥匙神色十分茫然。

丁祖看着神色茫然的丁乙回家,不安地问:孩子,黎花怎么了?

丁乙:黎叔说黎花守活寡,要把她接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

丁祖释然:我以为黎花的夫婿真的死了,也许,是夫妻闹别扭吧,黎叔给你这个钥匙是让你照看门户?

丁乙:这也好,我带四个门徒过去住吧,咱们正好定单加倍,用黎叔的家什再开一个丁宣纸坊,待出了这些活儿,咱们在西边再盖一个院子,爷爷,你看行吗?

丁祖:行啊,这不是好事吗?其实想盖一个院子,扩大一下丁宣纸坊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咱们家的定纸先用着,等回款到了就能接上了。

丁乙:实在不行,熬到下个纸季也行。

丁祖:先,你先带着四个门徒过去住吧,家里我替你看着。

丁乙:行,明天我就抽工找盖房的工匠过来,估个价儿,咱们就得订制砖瓦,买些木材了。

董刀儿:这几天丁家在西院大兴土木呢,我问了一下,说县衙里准他建房,我算走了眼,小瞧这小子了,本领大了。

董娇:丁乙不是您相中的女婿吗?他能把家弄好有什么不好吗?

董刀儿:好,好,好个屁!我嫁女也得挑个人,总不能挑一个专门跟老岳父作对的吧?哼!

董娇:爹,您还有谱没了?今儿和昨儿说的不一样啊?怎么说变就变了?

董刀儿:我不变行吗?老爷还变个阴晴雨雪呢。

丁家宅西,空地上几个工匠开始收拾起地基了。

丁祖在山坡地帮着简单收拾。

院内,丁乙光着膀子,带着四个同样光着膀子的门徒一起辗压老树皮,从门洞可以看到,河边浸泡着稻草。

一个寂寞的家,突然响起了欢声笑语和门徒们的喧闹声。

丁乙乐呵呵:仇耆,伍正,刘旺儿,傅成彬,你们正好凑够了咱们泾水文房四宝,以后,咱们从宣城各县代理笔墨砚生意,师父要你们独挡门面行不行。

仇耆:师父,人家的东西咱们代卖,人家还不如自己去找呢。

伍正,刘旺儿,傅成彬纷纷咐和:是呀师父。

丁乙:咱们卖小份额的,谁会跑那么远只为买一笔一砚呢?

仇耆:家家都有自家铺面房,咱们怎么弄?

丁乙:租用临街空房。

仇耆:师父,这样不好,俺们是泾水子弟,学宣城纸业才是正经事呀。

丁乙:咱们的丁宣是正业不假,可是,生意得做得宽泛一点儿,如果吃纸吃不饱呢?

仇耆:咱就听坊主的吧,既入师门,俺门就是您的子弟,死活都会跟着您干。

众:对,咱们听师父的。

丁乙:好,咱们拼命干,把生意做大,将来,师父给你们独当一面的机会,让你们都自成门户,成为坊主。

孩子们个个激动不已:我们拼了,不能一辈子不如人。

丁乙:好,孩子们,明天咱们一起上山,采集老树皮,咱们一定能造出最好的宣城纸,别怕吃苦。

弟子们个个摩拳擦掌。

仇耆,伍正,刘旺儿,傅成彬按丁乙的指导,辩别树种,采撷皮肉。

丁乙给大家做示范,众弟子个个学得一丝不苟。

丁家纸坊外,客商们的船停在丁家前面的河岸边,众人簇拥而来。

丁祖独力难支,急忙解释:对不住大家了,丁宣出货不足,大家可以到别家采买,董宣也是好纸啊,官家也看好。

甲:老爷子,您说的不对,董宣好怎么没有你家的门匾呀。

乙:就是,我们少买一点也行,总不能让我们一疋也买不到呀?

丙:不给就抢了,你们不能只给官家不给商家呀,做人不能太势利。

丁祖:大家听我说,别急嘛,咱们丁宣很快就会有新铺面房,这西边正在盖,前面还有黎宣,我孙儿带着门徒在那边也造丁宣,过几天就该出货了,大家千万别急。

董刀儿冲出门大喊:买董宣的可以过来呀,丁董是一家,材料一致,手艺相同,不要走,快过来买呀。

甲:董刀儿,你少鸹噪,我买过你的董宣,跟丁宣一比,只配擦屁股用。

众笑。

丁祖:大家不要嫌董宣不好,其实,咱泾水百家纸业各有长处,董宣的纸很柔和,轫力足,吃墨也不错。

甲:什么不错,它一漏就是要命的货,不要。

丁祖:我求求你们要一点吧,试试就知了,其实,百家纸坊年年有更新,年年有长进,还是到董家纸坊看一看。

门外一边喧闹。

路口奔来几个衙役,对大家虎视耽耽。

黎家纸坊外。

一群上门的客商堵了门。

丁乙站在门口挡着大家:实在对不起,我是受黎叔委托来看门的,大家要纸得等十天半个月,出货得有期限啊。

甲:我们订纸行不行,我可是要过你家一个季的,我是第一个全包了。

丁乙:这位大哥,西边院子是官家用纸,我不敢私卖,那是丁宣收过定银的,东边这个纸坊可以订一些。

甲:我定半年的!

众:不行,我们都得要一些。

丁乙:大哥,给大家分一点吧,我日夜连轴转也要给大家准备好定制,谁要谁登记。

甲把两个银元宝塞给丁乙:我也仁义一点,一季的丁宣,你多造的可以发给大家,我的一疋也不能少。

几个门徒正在搅抖纸浆,丁乙大惊:你们过秤了没有?

仇耆:师父,刚才人多,我们按您说的过了秤,只是米浆用的稀了一些,不知能不能用?

丁乙上前察看,大怒:全给我扔掉,我没有监制的东西一页纸也不能造。

仇耆哭了:师父,咱们丁宣有人定制,您自己再调试一下,千万不能扔啊。

丁乙:我不在你们就敢下料,出了事算谁的?丁宣的招牌要是让你们砸了,我拉你们一起跳河,咱们谁也别活,伍正,刘旺儿,傅成彬,你们立刻清池。

几个门徒个个哭了起来:这可是咱们所有人的心血啊,不能扔。

丁乙大喊:一滴不留,给我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然,纸,咱们不造了。

四个门徒一边哭一边清理。

丁乙愤怒得团团转。

铺面房房。

乙带人闯入:丁乙不造纸了,清了纸浆池,咱们抢啊。

众人涌入,纷纷抢夺已经摆放整齐的丁宣纸疋。

丁祖惊叫:使不得啊,使不得,这可是宫廷和州府定制的啊,一旦追查,我们一家可承担不起啊。

混乱的客商根本不听,纷扮抱着纸疋向外挤去。

很快,室内被抢一空。

地上,扔了许多碎银子。

泾水河,许多客商拨船逃离,他们携带为数不多的丁宣。

衙役们拉着丁乙上船堵截:谁敢带纸走。

衙役甲大喊:谁敢抢劫,羁拿问罪!官家用纸必须缴回!

丁乙急劝:使不得,使不得,客商们,你们只管拿走,我丁乙就是不喝不睡也给官家补上,你们走吧。

衙役甲大怒:丁乙,你还有没有王法?你再敢胡说,我先拿你回衙门缴差。

丁乙:差官大人,使不得啊,他们可是泾水百家纸坊的衣食父母,把他们抓了,谁还敢来泾水做生意?有罪我一人顶,你们不要抛纸疋入河,只管带走吧!

衙役甲上前捆绑丁乙:你想充当好人,走,咱们到衙门论理去。

河边,衙役们羁押着捆绑的丁乙向前走,许多街坊站在河边骂:你们这些强盗,这哪里是做买卖?这不是图财害命吗?你们最好自行到衙门出首,不然也没有你们好!泾水以后也不欢迎你们,都去死吧!

行船不远,纷纷停下观望。

泾水县衙厅堂内外聚集众人旁听。

汪伦虎着脸,望着跪在堂前的丁乙一言不发。

丁乙说话:禀复大人,签契官家的人是我,抢纸的是众人;有罪的人只有我一个,请大人放我回去补制官家用纸,待交齐官家定制再治我的罪不迟,请大人给我机会。

汪伦一拍惊堂木:你敢说补齐定制,就不会有人抢吗?最终交不了上差,不惟你丁乙有罪,就是我这个县令也逃脱不了干系。

丁乙:待我造纸赔偿,戴罪补偿在前,大人责罚在后。

汪伦:泾水之上,衙役本来还有追回的机会,被抢纸疋可以正常追索,就是你的胡言乱语,让他们全部逃脱了!你怎么敢阻扰执法!

丁乙:明抢官家定制触犯天条,必受严惩,这些商客本是良人,一旦共同受罚,泾水至少半年没人敢来,那时,百业停歇,后果不堪设想。

汪伦:你的眼里只有私情,哪里还有王法?

丁乙:求大人放过小人回家补全官家的定数,事情办好,我自来受刑别无二话,罪错在小人一身,但求不要追责他人。

汪伦:也好,你回去吧,待交齐官制纸疋,我再问罪!把丁乙轰出去。

衙役解索,棍棒轰撵。

丁乙狼狈逃出,望泾水河失魂落魄而去。

丁家门前还有一些商贾待守,他们看到丁乙走来,上前纷纷索求。

甲:丁坊主,我们可是没有抢纸,船到泾水,我们也不能无功而返啊,不然,这趟买卖不是赔钱的吗?

丁乙:无非就是个纸,至于抢吗?

甲:这可是当绢丝而用的丁宣呀,不至于谁肯抢?丁坊主,快与我们分些纸来,不然,这买卖没法做了。

丁乙向众人打躬行揖:对不住了,实在对不住了,现在官府也在催缴,你们能不能住下来等几日,我派人到百家纸坊讨要些上品给大家?

客商纷纷:我们只要丁宣,你少胡弄我们,不给纸就砸你的铺子。

丁乙不敢再说,急退门内。

    丁祖:孩子,你总算回来了,不然,爷爷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啊。

丁乙:爷爷,客商们要纸,官家也要,咱们无论如何得把眼前的纸造出来。丁祖:客商围堵家门,快把门挤破了。

丁乙:爷爷,咱们关门干活儿,谁叫也不开,我在东边,您在家里,咱们连夜赶活儿,挑灯分班,不能再耽误官家的活儿了,不然,我还得被羁押。

丁祖:官府抓人就抓我吧,我一把老骨头死在里边我也认。

丁乙:抓人还不是事儿,关健还是罚,爷爷,咱家可经不起了,西院需要钱,东边出料也需要钱,咱们还拖不起,我先去西边了,您带这里的佣工们先干着。

丁祖:我先走吧,这里分两个班吧,我到西院看着,东院的院活儿多,这几天想歇也难了。

董娇要出门,被董刀儿一把从身后搂住:傻姑娘,你可不许出门,丁家正在倒霉,你去能干啥?

佣工们相劝:董坊主说得对,小姐还是听句劝吧。

董娇大叫:爹,您松开,这像什么话?我出去看看,又不是去寻死。

众人哭笑不得。

    丁乙进门招呼:仇耆,伍正,咱们分两班,一起干活儿,我给你们当监工,咱们一气儿干到明天再歇,你们能顶得住吗?

众门徒:能,干它三天三夜也行!

丁乙:好样的,你们敢上手就行,我带你们干。

大家纷纷动手,加筛子,上网架,纷纷动手。

泾水县衙,几个衙役着了锱衣,个个腰间挎刀,凶神恶煞侍立仪门之外。

书房内。

书僮:老爷,日后,您打算怎么整治丁乙?

汪伦:你说呢?

书僮:他当堂说的话不无道理,真的把客商都抓了,以后谁还敢来泾水做生意?

汪伦:照你们这么说,抢了就抢了,下回呢?还敢抢衙门,那该怎么办?这事儿不能算完。

书僮:丁家自己养这么多人,没生意就是个死呀。

汪伦:这事儿对客商不能算完,贴告示,声明退纸免罪,不退必惩,你看他们能怎么样!

书僮:这个手段高,告示您写,我和衙役们贴几幅,消息会自动传播出去,您说呢?

汪伦:回头,咱们也得跟丁乙写个契约,有关他的几个门徒,丁乙从百家纸坊继续挑选子弟,凡定契约者,拜师门下,生死不得背叛师门。

书僮:您这是对丁乙疼爱有加呀。

汪伦:本老爷现在就写,拿笔墨,咱得对丁乙恩威并重,让他信服王法,不要相信私情。

书僮:老爷说得对。

汪伦:还有,丁乙的门徒及其父母纷纷签字划押,官府收存一份。

泾水畔。

衙役们正在张贴告示,众人围观。

黎家纸坊内,丁乙师徒正在拼命干活,大家个个显得疲惫不堪。

仇耆强打精神:坊主大人,您说俺们门徒四个归在门下,什么时候能出徒呢?

丁乙:咱们几个只要像现在这么干,我应允你们一年内买房置地,咱们共同经营小半个泾河的歙砚、徽墨和宣笔铺面房生意,你们看如何?

几个孩子像打了鸡血来了精神。

伍正:不用这么快吧?

丁乙:不快也不行呀,你看到没有,这些买纸的商家从咱们这里离开,还得去许多县采买,会耽误许多时日,那也是他们的经商成本,咱们得替他们想。

仇耆:坊主,我们还是先学造纸吧,平素一起跟您学习,以后,丁宣生意可以自成一家,大家都认同您的丁宣,咱们再挟带文房四宝不迟。

突然,有人敲门:丁坊主,我们是来退纸,在这里先给您赔个不是,大家把官家用纸都送回来了。

丁乙正在发呆,门徒们个个跳了起来,奔跑开门;丁乙一看,眼前渡口边全是携纸的客商和衙役们。

衙役甲上前:丁乙,你的丁家纸坊一时名传四方,许多贩纸商贾或驮运,或车拉,或船载,纷纷找上门来了,我让他们把官家纸送官府,此来只是跟你说一声。

丁乙:差役大哥费心,丁乙拜谢,诸位辛苦了!

衙役甲:丁家宣纸于此跟百家纸坊拉开了档次,虽然利润差别不大,但是大家对品质的认识,泾水两畔都有了公论。以后,你还得扩大纸坊啊。

丁乙:是啊,坊子小也会误事。

衙役甲:这样吧,你回头还得见汪大人,你的事儿还没有定论呢,官家不具结案底,你还是个罪犯。

丁乙:放心,我一定去。

衙役甲:少坊主,你还得拓展生意,想点好办法,我觉得丁家纸坊在商贾中收取订金,按单定制,一下子可以盘活资金。

丁乙:是啊大哥,我还可以再利用订单接盘或租赁沿河的房宅,改造成新纸坊。

衙役甲:这就对了嘛,走,跟着我一起见大人销案去吧,这待罪之身决非吉祥之气,会影响你的运气。

泾水县衙大堂上,侧案积堆纸疋,汪伦坐在大案前,不动声色,送疋纸的客商络驿不绝。

衙役甲领着丁乙上堂,上前揖礼:禀大人,案犯丁乙回堂投案,请示罪罚!

汪伦:案犯丁乙,你说一说,如果官纸缺失,你什么时候能补全?

丁乙:不会超过官家定下的最后时限。

汪伦:如果能办到,本官给你销案,如果不能,本县将处罚金若干,你可服本县宣判?

丁乙:大人考虑周全,兼顾官民,实为泾县德政,丁乙感激万分,怎么会有不服的道理?丁乙叩谢大人大恩大德。

汪伦:起来吧,赐坐说话。

衙役甲给丁子搬了个椅子,丁乙小心坐了下来。

汪伦:这几天衙役们四处奔走,他们宣传了你的想法,代销文房四宝,以此减少商家四处奔跑的成本。

丁乙:小人正有此意,没想到大人时刻记在心里。

汪伦:衙役们也见识了宣城周边数县的店家和匠人,大家都说丁乙是最受人欢迎的丁家纸坊少主。

丁乙:行业商贾还是在意信誉为好,商业失败,诚信就是翻身机会,一旦没有信誉,商铺做大也难。

汪伦:你说的是,据本县了解的情况看,一些作坊主人纷纷携带家制的工艺品前去泾水拜坊,与丁家铺房可签字划押,替代销售。

丁乙:那就太好了,这可是互相成就的好事啊,互惠互利,相扶相携,一起把宣城的笔墨纸砚生意做大做好。

汪伦:行了,你回家继续生产本季宣纸,先官后民,准备好客家征集,你可自行销售,我相信不久泾水河两岸舟车群至,如同闹市。

丁乙退出:您说的是,我回家照做。

汪伦望着窗外,面带忧郁之色,上茶的书僮小心翼翼:老爷你在想谁呢?

开启的窗㸢飞进一片落叶,汪伦捏起:南风吹落叶,题诗思故人。我在想太白,他按期也该回来了。

书僮:也许赵太守留客,太白先生不好回来呢?

汪伦:他就是回来,也会在这山水之间独来独往,游玩山水。约好回到泾水,如期没有回来,汪老爷着实内心焦灼呀。

书僮:您何不派差衙役到山口迎接呢?

汪伦:是啊,我应派人去接,你传话给他们,不要在县衙玩了,出去看看吧,就这几天,该来的人一定会来。

泾水河上,李白牵马乘船,逆水而行。

丁家纸坊外,李白拴马小树,推门而入。

丁乙正在为纸浆池放料,突然看到李白,惊异地说不出话。

李白:丁乙,不认得了?

丁乙大喜:太白先生,快煮茶上来,来人,去办酒菜,今时歇工,大家陪太白先生说话,吃酒!

李白坐了下来:胡闹,大家干活儿。丁乙,我在外省就听说了,丁宣纸被商家们抢了个一干二净,此回泾水,就是想见识新丁宣是什么样的?

丁乙:我没变,纸没变,你我故人不变,天地有变何益也?

李白大喜:哟,分别时日,少坊主也会作诗了?大有长进啊。

丁乙凑来,拉着李白的手:犹如梦中见故人,故人入梦我家中啊。

李白:好好好!果然是句好诗!

丁家纸坊外

衙役甲带着一个公差看到李白的马,悄悄从门缝里向里张望,接着,他退了一步,拉起公差沿河快走。

公差: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衙役甲:太白先生在丁家纸坊,咱们得快报县令大人知道,快走!

汪伦:你没看错,果真是太白先生?

衙役甲:那还有错,我看得真真的。

汪伦:走,你带路,咱们把他抓回衙门,我可得好好审审他。哈哈哈,李白啊李白,你回泾水不投案本堂,还想躲?

河边,汪伦急走,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你说,他在丁乙纸坊喝上酒了?

衙役甲:他们现在已经喝了一会儿了,咱们还能赶上喝两碗呢。

汪伦:那不好,你去街头帮我赊瓮好酒过来,咱们就在丁家纸坊喝他个一醉方休。

衙役甲:那可不好吧?纸坊不是喝酒的地方啊。

汪伦眼珠一转:那我去万家酒店等他,你只管告诉他就行。

衙役甲:那也不好。

汪伦急得跺脚:你说,怎么才好?

衙役甲:咱们只管把太白先生带走就好,或者,大人您坐下来也喝两杯,暄宾从不夺主,这也是对丁家纸坊的抬爱。

汪伦: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丁家纸坊,门口小树上拴的白马不见了,衙役甲十分纳罕:马呢?

    汪伦迫不及待,上前推门而入。

汪伦和衙役甲进门傻了眼,室内空空如也,不见一个。

衙役大喊:人呢,快出来见县令大人!

董家纸坊,董娇缠着董刀儿:爹,我得去看看,您别拦我。

董刀儿:小声,当心人家听到,成何体统?

董娇:县令大人又到丁家了,要不,您看一看?

董刀儿:行,我去,还是我去吧。

丁家纸坊,上房,大桌并在一起,众人都在忙碌,有人抬酒,有人布菜,大门外,灶火熊熊,院内拴马。

李白坐在主位,笑道:来客何人?报上姓名?在下李白,亦是天上来客!贬至宣城泾水。

汪伦揖答:下官戍守泾水,恭候诗仙久矣,思贤若渴,能否赏碗琼浆玉露以解燃眉?

李白:赐上座,谪仙奉村酒以待父母,有失恭敬,请定罪于案前。

汪伦:谁家请客?报个名来。

丁乙:村夫丁乙,侍以薄酒,有失远迎,请大人责罚。

汪伦:既然是村夫,没有本官叨食下陈道理:赏酒钱,都算我的,只是财钱未藏衣袍,着公差回府去领钱过来,一共坐饮!

衙役甲揖礼:得令,仆去也。

李白揽丁乙与汪伦相拥。

丁家纸坊。

    董刀儿小心推门,向里观望了一会儿,小心退下。

董娇见父亲回来,有些惊讶:爹,您怎么没去看一看呢?

董刀儿:人家喝酒呢?又没有邀请你爹,怎么好近前讨酒喝呢?

董娇:咱们家也有酒,抱一坛过去一起喝呗,这也好有个头脸。

董刀儿:我看还是算了吧。

董娇:您不去,我抱酒去,好久没见汪大人,奴想找大人作主。

董刀儿:势利,哼,见官儿就腿软,跟爹从没有自称过奴家,人还没见,你倒客套上了。

董娇转身向内院:爹爹好尖刻,奴家不与您计较,我走了。

                         十二

小船上,月夜下,船上篝火煮吊壶。

羊角灯,烛火荧荧。

李白泛与汪伦饮茶,二人衣冠不整,点灯烹茶,共叙相别之苦。

汪伦:太白兄,汪伦想你好苦!

李白:仁兄待我如骨肉,我视仁兄为尊长,此来泾水,也是因为思念。李白常年行走天地,知音天下,惟思念仁兄最苦。

汪伦:听说你要去岭南,这次没有走,得以解我心头之渴,听说漠北时势不稳,我担忧仁兄外面危险,如若避险,天下惟有泾水可安然存身。

李白:宣城地处偏地,有山水避让,存身于此如同神仙,泾水虽然道路崎岖,变可通达苏浙闽,若往南川也不太远,仁兄在此为官若能居久,宛然神仙之界,愚弟以仁兄安危为念,如此想来,稍有安慰。

汪伦:太白兄若往岭南,我在泾水等你,近来你随赵宣城应该走遍了府辖之所吧?

李白:何止宣城?马能跑到的地方,我都去了。

汪伦:好,很好,不虚几千里奔波,能把皖东走遍,值了!

汪伦邀李白到山野川流游玩,他们身后跟着捧着酒的书僮,他们纵骑泛舟,临水把酒,吟诗作赋。

李白吟临风吟诵: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汪伦与李白逍遥山水之间。

二人边走边聊。

李白:汪兄何日辞官归田,与我出游如何?

汪伦摇头:真到那么一天,我想邀请仁兄到我这里,咱们修禅饮茶,归隐山林,结一草庐,植培山果,耕种山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岂不乐哉?

李白: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汪伦:那,咱们一言为定?

李白:一言为定!

丁家纸坊前,仨人驻足。

汪伦:我告诉你李白,泾水县乃笔墨纸砚之乡,这地有万家酒店,百里桃花。

李白大笑:你又来了,哈哈哈!

汪伦:你笑我?

李白:你个骗子!又来行骗,为何不换个套路?

汪伦:骗你用套路吗?你就是个老去的孩子,哼!

李白:心如澄镜,老又如何?

汪伦:心无芥蒂,不沾尘埃!

二人大笑。

丁祖闻声出门:县令大人,太白先生,要不要进来坐?

汪伦:丁乙不在家?

丁祖:他在黎家纸坊,带着门徒造纸呢,此间也有佣工们造纸,要不要进来看看?

汪伦:不打扰了,我们是路过。

李白:老人家回见!

丁祖揖礼,汪伦、李白还礼。

野径,安生骑着马,后面跟着书僮进入馆陶界桩区域。

书僮:大人,我们是不是又迷路了?

安生:这是山东地界,过了这个界桩就到了馆陶,咱们得向南走。

二人正在张望,突然,草莽间杀出几个人来,上前就要砍杀。

安生大喊:我是泾水县令,你们不得无礼。

领头人:当官人呀?泾水在哪里?怎么跑到爷爷的地盘?

安生:你是何人?

领头人:废话少说,快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不然,爷爷认得什么狗县令,恐怕这鬼头刀不认得。

安生:大胆狗贼,你不怕朝廷王法吗?

领头人二话不说,抡刀砍来,安生拨剑一磕,只觉手臂一震,剑飞了出去。

安生从马上翻滚下来:好汉饶命,本官身上的所有银子都是您老人家的。

领头人:来人,先把这狗官绑了,给我搜身。

地窨子,安生和书僮几乎让强盗剥得赤身祼体,身上所带的银钱全部被掳走。

书僮哀求:求大爷赏我们两件衣裳,就是死也得给小子点脸面吧?不然,这赤身祼体怎么见阎王?

领头人:给你们衣裳是我发善心,要是你们也生出歹心跑了呢?

书僮:大爷放心,我们死也不跑,只求赏给我们几件衣裳,留点体面。

    夜色中,草棚内,几个强盗借着篝火,吃肉喝酒。

领头人已经醉了:我要睡了,你们几个留点心,窨子里还关着人呢,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甲:大爷只管放心,他们没有衣裳穿,能往哪儿跑?

乙:来,喝!

甲:下面那个人身上搜出了官印,咱们把它融掉,变成银子吧,人得活埋。

领头人:明儿请军师过来审一审,最好能派军师和你们几个一起去上任,把泾水县库府的银子都带出来,然后咱们一起买条大船跑到爪哇国当国王。

甲:大爷见识过人,我等喽啰真心佩服。以后,咱们也当回爪哇国的县太爷,风光一回,喝!

地窨子,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安生和书僮蜷曲一团,二人拼命伸头向上看,地窨子内没有一丝光线,他们隐约听着上面强盗们说着醉话,还能从上面月光的幽茫感到着世界的存在。

书僮低声:大人,他们喝醉了,咱们可以跑了,我个小,您先让我上,然后我给递东西,拉您上去。

安生:你想得美,我得先上,在这地窨子里哪个能耐烦?

书僮无奈:好吧,您先上。

安生赤足踩着书僮的肩,继尔是脑袋,拼命向上爬。

草棚  夜茫茫。

井口,安生终于冒出了头,他一眼就看到几个醉得七倒八歪的人守着一堆篝火,他吓得一哆嗦,差点摔下去。

下面稍稳,他拼命向上爬,上来之后,几乎闪身要跑,突然发现几个醉倒的人没人发现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用一根棍子向上拉书僮。

二人终于跌在一起,爬在地上不敢出声。

他们缓慢地爬向树林。

野树林。

树林中拴着的马闻到主人的气息,咴咴打着响鼻。

安生和书僮惊惶失措,急解缰绳,二人上马悄然离开。

突然,有人惊叫:那个当官的跑了!快追,杀无赦!

大名界碑桩。

急于赶路的安生和书僮乘一骑,此时马匹已经极度疲倦,他们只好下马,任由马儿歇息。

书僮:大人啊,咱们几次躲过生死劫,说明您遇凶化吉,日后必得大富大贵。

安生:好,借你吉言,但凡我们能到泾县接替了老县令,我必会高看你一眼,从此视你为手足。

书僮:谢过大人。

安生:不过,现在得委屈你下,寻找人家讨件遮羞布过来,咱们还得见官,印信丢失是不能到任泾水的。

书僮:大人所言极是,我去找衣裳,多少得给大人留块遮羞布。

荒村,十几户人的小村,多是泥棚房,最好的也只是半土半砖房。

书僮捂着裆向小村摸去,一边走一边喊:有人没有,求件遮羞的衣衫,俺被人劫了,求哪位好心人赏件衣服吧?

他边走边四处打量。

突然,一场碎砖烂瓦向他砸来:滚远点,俺们村但凡有件衣裳穿谁会躲在屋里不出来!

书僮惊慌失措逃离。

小河边。黑暗中,一匹马拴在小树旁。

河边,两个赤身祼体的人捧着河水痛饮,他的一侧正在点燃篝火,木架上烤着鱼和兔,他们用剑割着用血淋淋的免皮,用它绑在腰际遮羞。

火光渐近,可见是安生和仆僮二人。

安生:咱们明儿守官道,还得找官府帮忙。

书僮:好,大人说的是。

翌日。

驿道,一支骑兵从官道奔驰而来。

三角旗上写着刘字。

安生直奔上前相拦:军爷,我是泾水赴任县令安生,是范阳节度使大人推荐的人,你们是哪个州府的军人?

走在前面的人:我叫刘劲,是大名府刺史,你说你是泾水县令,怎么证明?

安生:刘刺史,刘大人,我是范阳节度史安大人的门生,我在上任路上遇到强盗,把我的印信劫走了,请刘大人一定帮我追讨印信,万一他们假冒赴任,定会危害一方啊大人。

刘劲:你是在哪里遇到的贼?

安生:沿道二十里外,有一处黑树林,我们被他们剥了衣服扔进土井,我和书僮可带大人过去看一看。

刘劲:哦,原来如此,我等本是巡视于此的官兵,看来,我们要剿杀的强盗跟劫刘大人说的贼是一伙,走,咱们拨马回去查找。

快骑中。

刘劲:军人无余衣,您先委屈一会儿,刘大人,你在馆陶遇强人抢劫,丢失了印信,那些强人多吗?

安生:约有六七个人,不多,我担心他们毁掉大印或假借我名上任泾水,下官但求索回印信。

刘劲:他们长什么样的?

安生:领头的人个子很高,是个黑大汉,年约三十以上,山东口音,有络腮胡子。

刘劲:好,我们不要打草惊蛇,安大人可单独前行,若路遇他们,你只管拨马回跑,我们必一举擒拿,你看如何?

安生:下官听命。

说着,他纵骑上前,一路奔跑。

野树林,若干强人正在沮丧,忽闻听官道有马蹄声响,领头人警觉向树林外的驿道观望。

甲:大爷,听着是单骑,我们埋伏路边吧,夺匹好马也值啊。

领头人:大家不好急,这里还有人走单骑也许会有埋伏,稍等。

不一会儿,安生纵骑已经跑了过来。

领头人:咱们分开人手,前截后堵,不许失手,记着,带着绊马索。

几个人弯腰在草丛中飞奔而去,不想,安生看到有人向驿路奔来,拨马急回,偷袭的人也顾不上伪装,直接杀了过去。

领头人带着俩人也跟着杀了过去,一路大喊:杀人夺马,不得有误。

桃花潭。

    胥吏和书生们聚在一起饮酒题诗。

汪伦带李白到丁乙摆放文房四宝的小桌前,丁乙和四个门徒捧茶侍立。

丁乙:我们丁家纸坊愿伺候文房四宝,但求几幅好字。

李白:丁乙,你想要什么字?我给你题。

丁乙:不求铺房悬挂,只求太白先生和各位大人顺心所欲,我且有点收藏,余下,大人们可以自行带走。

李白接着丁乙亲手递来的笔,信笔写下一首诗。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

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

    汪伦:你也题写一首如何?大家助兴玩乐,你不必拘谨。

丁乙:我为诗人们准备了笔墨纸砚,别的不会呀大人。

李白把笔递给丁乙:我看你口吟诗句,出品成章,言语风雅,怎么不会题诗?写,不必客气。

丁乙两手捧笔:太白先生,汪大人,小人卖乖出丑,趋附风雅一番。

众围:呦,丁坊主也要题诗了,快来看。

丁乙默不作声,作思索状,溺笔以待。

众人催促:写吧,快写。

丁乙落笔成句:酒店多伤身,不能解忧愁。宣纸载山河,落墨存亘古。

众人连声叫好。

凉亭。

    李白:宣城多才子,大谢小谢都是小弟顶礼膜拜之人,堂弟也要来宣城做长史,更主要的是我在泾水有汪伦这样的朋友。

汪伦:太白兄何来这么深的感慨啊。

李白:汪兄,此来之前,愚弟去敬亭山时,意外际遇玉真公主,公主殿下寻仙问道,不事凡尘事物,可是竟然要向当今圣上推荐我。

汪伦:听说玉真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胞妹,她可是金枝玉叶,一言九鼎啊。

李白摇头:小弟不敢有妄想,只是一语成谶,弟开悟了。

汪伦:太白兄敢情也想寻仙问道?

李白:是啊。

汪伦:玉真公主幼年丧母,是由姑姑太平公主抚养长大自幼学习道术,从此痴迷于慕仙习道

李白:那天小弟与公主深聊,太白感佩至深,后来,还真有得道成仙的感觉,所以,岭南,我一定要去

汪伦大笑:原来是太白兄想云游了,愚弟终于明白了。

李白:你又笑我?

汪伦:太白兄,汪伦不敢,只是相劝不要去岭南,小弟求你。

李白:为何?

汪伦:不如去四川,芙蓉之国,山水之乡。

李白:也好,听汪伦兄一劝便是。

黑树林内,官兵追杀强盗,出乎意料的是强盗众人反杀而来,追杀者很快成了被追杀的人。

赤身露体的安生和书僮随着官兵溃逃。

驿馆外,狼狈不堪的刘劲气喘吁吁,带着安生进入驿馆的大门。

刘劲:安大人,你可以进去找身衣裳再走了,走时吃饱,喂好马,再想想办法吧,我没办法了。

安生:这地方隶属平原郡,咱们能不能请颜真卿,颜大人出面帮咱们一下?

刘劲:这个可以,不过,你可认得中丞颜大人?

安生:认得,平原郡是范阳节度使的辖管区域,我是安大人的门生,给颜大人写封信,您让信使送过去,他一定会派兵过来。

刘劲:你能调动平原兵,我无话可说,找个信使跑一趟好说,我可以帮你办。

安生:我马上写,不过,我得在这里先住几天,印信追不回也无法赴泾水上任。

刘劲:本官理解你的难处,你可以住下。

安生:刘大人知道那些强盗的头儿是谁吧?

刘劲:知道,他叫胡儿汉,原来就是个胡人,他带的那些强盗也都是些退役的老军,聚啸山林时间不短了,跟官兵打过几次交道,只是没想到突然势力大增。

安生:大人稍等,我去写信,回来再向您禀复。

刘劲:去吧。

客房。

    安生和书僮重新穿上旧布衫,主仆二人一个忙着写信,一个忙着端茶倒水。

驿道, 一个身着驿卒兵衣的信使策马而去。

平原郡府。

仪门外,信使下马,向仪兵双手递信。

书僮接过信,示意兵卒照顾马匹,自己进入仪门内。

书房。

颜真卿从书僮手里接过信,拆开,认真展读,他突然抬起头:你马上找颜安,要他带二百精兵,前往大名府找刘劲,刘大人,安生被劫了,万一真出了事儿,安䘵山会认为是咱们捣的鬼。

书僮:颜大人,颜安不会带兵打仗呀,怎么派他带兵?

颜真卿:带兵不一定就是赤膊上仗,不是赌搏武艺,你把我说的告诉他就行,过来找我报到。

书僮:是,大人!

驿道,黄尘蔽日。

    颜安亲自带兵,一路杀气腾腾。

驿馆内。

安生央求:刘大人,我安生不求剿灭胡儿汉这些强盗,只求还我印信,由于上任身上所带金银本不多,又被掳去,咱们跟他们谈一谈,看看能否通融?

刘劲:安大人上任误了时日,索要印信走人本官也能理解,可是,这些坏人只认银子,哪里会顾及官家脸面?咱们没钱怎么跟他谈呢?

安生:下官到泾水后借僚属胥吏的钱也会让人捎回,俺安生说话算话,求大人做个担保。

刘劲:岂有辖属官吏跟强盗讲价还价,讨要物品的道理?

安生:下官误了时日,上官大人一旦察知处分事小,误了泾水大事惟恐小命难保,大人可怜下官一二,但凡帮着说句软话,您就是俺安生的再生父母。

刘劲:如此说来,俺明天带你一起去,咱们跟胡儿汉那贼说说看。

翌日,刘劲带人到了黑树林外,刘劲高喊:胡儿汉,你抢夺国家名器,印信岂是你讨去玩耍的,但凡你掷还于安大人,咱们既往不究!

胡儿汉带人走了出来:你身边那鸟厮不听人话,半夜私逃,还用好话哄俺,今天当着官兵的面不杀你,想要印信须拿银子换!

安生:胡大哥,求你还我印信,数日小弟到了泾水,就是借胥吏属官的银子也会让人捎来给你,快还我吧。

胡儿汉:你骗过俺一回,谁还信你?老爷我只认钱,不认人。你还是快取钱来赎印信吧,你站在这里说些屁话,没一点用。

刘劲:你不怕大家追剿你吗?抢劫官印,罪不容赦,胡儿汉,你真的不害怕吗?

胡儿汉:刘劲,你是爷的手下败将,你若不服,叫上这个狗官一起来,咱们拼个三百回合,看谁怕你?

刘劲:强盗,我好心索要被劫印信等物品,你还不肯让步,我看你就是找死。

胡儿汉:老子就不给你脸面,也不肯相舍印信,老子和这些喽啰没银子喝西北风呀?老子坚决索要钱财,你们不许再说屁话。

刘劲一叹:安大人,咱们与胡儿汉这种只认钱不讲道理的混蛋也商量不出个结果,我看,咱们今儿先撤走,改日再找这厮理论,意下如何?

安生:刘大人费心了,咱们暂且回去,早晚还得跟这个混账理论清楚。

刘劲摆手,官兵无奈随之退走。

驿馆外。

颜安带来的平原兵到了,刘劲亲自相迎。

二人揖礼。

刘劲:下官刘劲,大名府长史,因府内兵员北调,清剿有难处,望大人协助清剿。

安生:泾水县令安生见过刘大人。

颜安:回刘长史话,我是平原郡胥吏,所带两百勇士受颜公差遣,剿灭强

盗本非我主职责,颜公考虑靖逆乃国家大事,不敢有负职责,特派我过来镶助。

安生:快剿贼吧,少罗唣。

颜安:安生,你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上任,怠慢公差,如何向安大人禀复?

安生:你只管回话好了,本官命苦,没什么好说。

刘劲:颜大人既然是公差就是上官胥员,我等协力就是。不知这二百勇士能不能一举清剿胡儿汉这个逆贼。

颜安:不避生死,效命国家就是,我等且歇息一夜,明天必有一场死战。

刘劲:我等犒劳酒肉,请颜大人随我来。

驿馆外。

颜安与刘劲、安生一起议事。

安生:各位大人,我赴任路上并没有带什么金银,无法犒劳各位,待日后有机会我必报答恩公解救之恩。

刘劲:咱们都是为国家做事,不谈谢与不谢,我跟颜大人说明一下,如果能胜这些贼,最好趁夜破袭。

颜安:兄弟们奔波辛苦,不意官兵失手,再向平原郡颜公求援恐脸上不好看,依我说,明儿我率兵侧翼攻击,所率平原兵皆着便装,不穿铠甲,大名府人马拦在正面,我们借胡儿汉贼众溃逃追杀,刘大人只管正面冲击即可,最后,我们一起追杀残兵。

刘劲:愿听上差计议,今日且休息,下官略备薄酒,请二位共饮。

接着,刘劲击掌,士卒送上酒食。

黑树林。

官兵大胜胡儿汉。

胡儿汉一路溃败。

夜下,颜安带人一路追杀。

武安界。

颜安带官兵斩杀胡儿汉。

平原郡府书房。

颜真卿与书僮说话:颜安可用,愿你以后成为我第二个颜安。

书僮:那须大人提携,给小人历练的机会。

颜真卿:你很快会有机会,跟着我好好干,做第二个狄青。

书僮:大人必会建不世之功,我愿生死追随大人。

颜真卿:你怎么知道我可以建功立业。

书僮:您栽培颜安大哥,督导修城,储备军粮,心系国家,一切做得不动声色,必有不时之准备。

颜真卿:我能躲得过范阳的眼睛,没躲过你个小东西的眼睛,真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啊。

书僮:您是大英雄,我只是您的仆僮,这辈子能跟老爷谋事,做惊天动地的事业,就是死了也值得。

颜真卿:你怎么知道你会死?

书僮:您在虎口下谋事,早晚会触动虎须,我们时刻会有生命危险。

颜真卿:你觉得那只老虎什么时候可以察觉有人在动他的虎须?

书僮:说不准哪天就是惊雷,大人守着生死一线的变局,依然不动声色,说明一切还在孕育,一旦晴天劈雳,必是英雄出世的时候,到时,我会不避斧钺。

颜真卿:我真没白疼你,没想到你的心思有这么深,从明儿起,你不做我的书僮,做参军!

书僮:真的?

颜真卿:当然是真的。

书僮:那可不行,您缺的不是参军,而是一个不动声色的身边人,我做书僮最合适。

颜真卿频频点头:我会加你的军饷,会给你忠君报国,名留青史的机会。

范阳城内,安䘵山带人巡检城池。

军士甲上前密报:大人,安生至今还没到泾水,听说,他还在平原郡地界转呢,这是驿站的人密报。

安禄山:这个安生不可靠啊,真不如派别人到泾水,还有什么?你说!

军士甲:听说,平原郡的城墙修好了,这些日子颜真卿不再喝酒娱乐,好像换了个人。

安䘵山:他只是一介书生,不可怕,还有什么要告诉本藩的?

军士甲:颜真卿派颜安到馆陶剿匪,以二百兵力杀了逆首胡儿汉,这个当过军营参谋的武夫竟然不是颜安的对手,据线人相报,胡儿汉已经被杀了。

安䘵山:一个毛贼,何须禀报。

军士甲:平原郡城墙不动声色地加高三尺,就是这个人经办的。

安禄山:哦,这得小心对付。你再探平原郡的动向,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定要让我知道。

驿馆,客房。

颜安:二位大人,咱们共同清剿完了胡儿汉,颜安明儿一早就得赶回平原郡,不知二位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刘劲:待颜将军回去,代问颜公中丞大人好,没想到文官带兵竟是虎狼之师,刘劲钦佩极了。

安生:请颜兄代安生问好,从前我们有误会,此时,烟消云散,感恩万分。

颜安:侥幸小胜,二位大人过奖,我去查点军人伤亡,好具实向颜公相报,就此别过,明天三更起程,不再专门告别。

刘劲,安生揖礼:再谢颜公和将军。

颜安还礼:不敢,小人只是一介胥吏,不敢僭称将军,在下告辞。

大名界。

安生带书僮一路向南而行。

书僮:老爷,我觉得那个颜安好厉害。

安生:他能把胡儿汉余孽斩杀干净,追回所失之物,出乎意料啊,看来,那个颜真卿真不能小觑。

驿馆外,刘劲带兵卒准备离开。

驿丞相送:刘大人一路走好,从此,这里会安静许多,多亏大人清剿有力。

刘劲:安生印信失而复得,胡儿汉覆灭不是本官之功,是颜公之功,我怎么敢叨人之劳,夺人之功呢,好了,咱们告别了。

驿丞揖礼:盼大人还能过来,下官会着驿馆好生伺候。

范阳城,安䘵山指示丁四郎:你帮我写封信给颜真卿。

丁四郎:怎么写?

安䘵山:你把安生赴任一路相救的事写上,说我安禄山感谢他,夸他识大体,顾大局,咱老安的人他肯护着,就像一家人。

丁四郎:还有呢?

安䘵山:你替我想想好词儿,多夸他几句。

他们正在说话,信使跑来,下马奉信走来:颜真卿给大信寄来了信。

安䘵山有些意外,他接过了信件,递给丁四郎:你和我念。

驿道,安生如丧家犬,携书僮狼狈奔走,如惊弓之鸟。

安生:咱们了泾水,记着先给安大人写信报平安。

书僮:放心,到了泾县,我一定提醒您。

范阳城下。

丁四郎读信:安大人节度范阳兵府麾下,平原郡守颜真卿沐手再拜!惊悉安生乃藩镇门人,不胜惶然,印信丢失,失倨傲慢倒在其次,恣用大人威名横行阡陌,传闻四海,有辱相佐名声,今为我所救非仗大人恩惠于我,实是国家重寄颜卿不辜负耳。卿再拜兵府麾下。

安禄山皱眉:他是什么意思?他做平原太守,感恩的是李唐皇帝,并非安䘵山?

丁四郞默然。

安䘵山:丁四郎,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丁四郎:颜公只是不喜欢安生招摇过市,并没有说大人的不是。

安禄山:听鼓听声,听锣听音,我总觉得颜真卿跟我隔着心呢。

丁四郎:听说,安生走了那么久都没有离开平原郡,按官序成法,他应当召回另行处分。

安禄山:凭安生是我的门徒,他们也不该这么捉弄他,哼,颜真卿,我总算看出来了,你是成心与我做对啊,我看你是从骨子里瞧着我别扭。

丁四郎:这个,我读信没有听出来呀。

安禄山:你懂什么!

丁四郎:颜真卿提醒他与您是一家人,对您的门生也视为家人。

安䘵山:颜真卿不买账于我,令人大失所望。一下步,咱要巡视井陉驻兵关隘,找个借口派到军营,捆住他的手脚,省得互相不放心。

    细雨绵绵,平原郡

官府吏胥和军人们沐浴雨水中。

颜安的兵骑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颜真卿率郡府胥吏,冒雨相迎。

颜安下马单膝跪拜:颜安奉钧旨剿灭胡儿汉,贼人皆尽剪灭,颜安率健儿二百名,伤5,阵亡5人,杀贼97名,无一逃亡。

颜真卿:没有受降的贼人?

颜安:本部只管剿杀,不纳降者。

颜真卿:起来,快请起,近百名尸首怎么处理?

颜安:全部填埋于沟渠,洒了石灰。

颜真卿:够狠。

颜安:颜安有罪,不准投降,尽杀降敌。。

颜真卿:他们是贼,不是敌,可杀,不以战绩论功罪且有功必赏,日后疆场切忌滥杀!

颜安:如果斩杀叛逆呢?

颜真卿:按令行事,不可使敌殊死一搏。

颜安:颜安知道了。

颜真卿:好,今儿我要赏你,大赏你和你的勇士们!赐酒于军营,大家可以喝个痛快!

兵骑由官胥们引领而去。

颜真卿与颜安,携手而行,雨中徜徉:走,咱们找个僻静地方说话。

颜安:大人,这几天,北面没有什么动静吧?

颜真卿:他们快动手了。

颜安:咱们不怕。

颜真狠:颜安,从现在起,你已经崭露头角,听说过吧,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依我看,用不了多久,你会高升,提拔你的人不会是我。

颜安:中丞大人,我懂。

颜真卿:我料不久幽州会有事变,会有人造反,石破天惊之前,我还须游冶林泉,以避监窥。

颜安:中丞大人,您可以大雨连降为由,组织军民修城筑堑,以防不测,加固平原郡城。

颜真卿连连点头:这事儿,还得交给你去办。

颜安:大人,颜安知道您心忧幽州,在替皇帝扛着河北山东和大唐的半壁江山。

颜真卿:是啊,会有玉石俱焚的那一天,可能,它会比我们预想的来的早。

北城箭楼耸立雨幕之中。

颜真卿携手颜安进入箭楼,身后跟着捧着酒的书僮。

门合上了,门外侍立手执长戟的士兵。

厅堂已经布置了简单的酒菜。

二人坐下,书僮奉酒伺候。

颜安:大人,范阳那边是不是有动静了?

颜真卿:安䘵山集结兵马的事情已经公开了,将来能遏制他的只有我家兄弟,还有你这样的门人,你这次剿寇大胜的事情,他们会很快知道。

颜安:您是说,他们会把我调走?

颜真卿点头。

颜安:大人,我推病不走可以吗?

颜真卿摇头:恐怕不行。

颜安:我只能听天由命?

颜真卿摇头。

颜安:大人,我该怎么办?

颜真卿:随他们去,真到关健时候,你就是国家的一枚能左右一切的棋子。

颜安点头。

门窗外,突响起一声炸雷。

颜真卿不动声色:二八月打雷,遍地生贼,咱们不收拾残局又有谁来收呢,来,颜安,咱先喝它三碗!

兵营。

帐篷下四面透亮,大灶内蒸煮炸炖,端盆送菜的士兵不停地穿梭,各大帐内都是闹酒的喧闹声。

甲:咱们颜头儿呢?怎么不来跟咱们兄弟们喝碗酒呢?

乙:他跟中丞大人走了,人家是官,怎么会混在兵群之间。

甲:你胡说!颜兵头儿从来跟俺们同甘共苦,生死在一起,喝酒就不见了?

乙:行了,你对了,我错了还不行?

甲:你说,颜兵头跟中丞大人到哪儿了?

乙:喝酒去了,人家还有机密要事商量。

甲: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乙:不用问就能猜得到,你没长脑袋呀。

甲:你就个做饭的,懂的比我还多?

乙:做饭的听到的事儿比你这个当兵的多,你能见到将佐有几人?我可是天天给他们做两顿饭的人,好了,菜好了,你快端走,别碍我干活儿。

范阳城,雨中。

安禄山冒雨亲自擂鼓指挥军兵在演练。

大雨倾盆间,两军对练,真刀实枪地对擂。

丁四郎不安地站在他的身后。

对练稍歇。

安䘵山扔下鼓锤:收兵,给勇士们餐中加肉,饭食加倍!吃不饱的军队是不能打硬仗的

演练场士卒集结,淋沐雨中岿然不动。

一个骑马的小校跑来,他弃马向安䘵山的鼓台上奔来。

安䘵山肃然相迎:有什么新情况?

小校小声:大人,据传报,颜真卿的门人颜安率兵二百剿寇,杀了近百人,他们从馆陶追到武安,一个没留。

安䘵山:带兵的人是谁?

小校:名叫颜安!

安䘵山:颜安?

小校:是的大人,他从前是颜真卿的家仆,后来帮颜真卿修补了平原郡城。

安䘵山:这个颜安你见过没有?

小校:见过,人很谨慎,做事果断。

安䘵山回头:丁四郎,你给颜真卿写信,告诉他这次平原郡杀贼寇有功,颜安英勇晓战,升职重用,要他到范阳带兵!

丁四郎揖礼:遵命!

平原府衙,一骑奔来,持信向仪门内奔去。

仪兵看了信封,兵甲引领入内。

书房内

    颜真卿接过信札,取出观看,面带微笑收住:来人,请颜安过来见本府。

军营。

颜安上前揖礼:平原郡胥吏颜安见过大人。

安䘵山大喜:果然一表人材,英雄气像,召之能来,用之放心,我回头跟颜大人说一声,你在我身边做事吧,我看中你也是早就听到过你的名声。

颜安:不敢从命,颜安是颜公门前的狗,不敢侍二主。

安䘵山:你不肯跟本使做事,过来见我干什么?

颜安:我不想我家主人为难,也不会给大人难堪,只得亲自解释。

安䘵山:本使是无冕之王,节度燕,冀,鲁三镇军民和官吏,重寄藩镇,你怎么瞧不上我呢?

颜安:小人怎么敢?实是忠心不舍旧主。

安禄山;你把你比关羽,我比曹操怎么样?

颜安:不敢比,我不过颜公的门人,不敢担当大事。

安禄山:从平原郡赶到范阳,只为说这几句废话?

颜安:安公是国之重臣,非有大事不会找我这样寂寂无名之辈,所以,不

敢不认真更不敢不来晋见。

安䘵山凝视颜安:你回去告诉颜真卿,我从前看错了他,他的家奴都这么有骨气,他会怎么样,我应该也弄明白了。

颜安揖礼:谢大人放我走,您的话我一定会带回去。

仪门,颜安匆匆入内。

书房,颜真卿见到颜安大吃一惊:你不是让范城信使带走了吧?这么几天就回来了?

颜安:回禀大人,安䘵山要我留下,我拒绝了他。

颜真卿拉住颜安:其实你真的可以留下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松放过你。

颜安:安禄山也没有想到官䘵金银收买不了颜公的家奴。

颜真卿:颜安,你不是我颜真卿的家奴,而是国之良才,你早晚会用行动证明你自己。

书僮默然为主人端茶倒水。

颜安打量书僮。

颜真卿:看得出来吧?这个孩子有你当年的影子,平素就像一个闷嘴的茶壶,其实,肚里装满是滚烫的热水。

颜安打量着书僮:颜公所言极是,从您身旁调教出来的人都是一种品性。

驿道,信使策马扬鞭,一路急驰。

安䘵山随口跟丁四郎商议:你觉得颜真卿会造反吗?

丁四郎:那看看是什么情况。

安䘵山:你觉得什么情况下颜真卿会造我的反?

丁四郎:大人造朝廷的反,颜公一定会跟大人对着干。

安禄山:你认为他能成功吗?

丁四郎:能。

安禄山:我呢?

丁四郎:不能。

安䘵山:为什么他能,我不能呢?

丁四郎:您要是跟朝廷不同心,天下也不会跟大人同心;颜真卿敢于起兵反对你,天下都会跟随他一起站出来。

安䘵山:丁四郎,你刚才说的话,足以让我杀了你一家,不过,我暂时还不想杀你,我要让你看到你说的全是错的。

丁四郎:也许我错了,可是天道人心不会错。

安禄山:平原郡城小兵缺,根本不是范阳重镇的对手,我根本没把颜真卿放在眼里。

       十三

丁家西院已经建好,他们在门外铺面房摆弄宣城的文房器物。

仇耆,伍正,刘旺儿,傅成彬围着丁乙一并摆放宣城的文房四宝。

丁乙:你们四个门徒是我丁宣第一次收的泾水子弟,我想与你们分工。

四个门徒异口同声:坊主您说。

丁乙:以后,傅成彬专门采购和制作湖笔,刘旺儿负责丁宣和歙砚的采购和定制,伍正要成为皖墨出售铺子主人,仇耆做协调人,你们四人分别做成面铺。

仇耆:坊主,做生意专而精,你不是这么说过吗?丁宣为什么非得大而全呢?

丁乙:我们又招了新来的门徒,干着你们从前的活儿,你们得学新东西,而且,要学精。

仇耆:丁家纸坊西院已经建好,咱们还要建吗?

丁乙摇头:我们没有那么多钱,铺面房可以租,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师父帮你们一起解决,总之,你们要在门外铺面房摆放宣城的文房器物,配套出售。

仇耆:一人一铺?人手不足呀,难以支撑。

丁乙:你们自招门徒,丁宣要有分号,有多家铺面房。

仇耆:坊主,做成四家一样的铺子真不如做成两家,还有,咱们不急于造铺面房,更主要的是扩大造纸量。

丁乙:仇耆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们的文房四宝配不全,会增加客商寻购的成本,最好的办法是让商贾在丁宣找到他们所有想要的东西。

仇耆: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也能做配套?

丁乙:咱们可以先试一试。

众:我们听师父的。

丁乙:从今儿起,咱们出去寻找各行代理机会,咱们先从帮他们代销代售开始做。

仇耆:咱们从哪里开始做起呢?

丁乙:我带你们先到歙砚开采场,求他们给咱们供货,代卖,卖出后再交钱。以后咱们就是不做砚台,也得明白它的精妙处,这样才好给客商一并推介。

丁祖走进:孩子,做生意不能求全,只能求精,咱们丁宣还得一心一意下工夫啊。

丁乙:爷爷,我是想让他们尽快独撑门面,能学会做生意。

丁祖:想法不错,不过,还得脚踏实地,你刚才的想法可以向后推一推,眼前的事还是丁宣,你懂吗?

丁乙:好吧,我听您的。另外,你们几个记着,咱们的想法还得推行,只是,咱们得退几步,也许推几天,也许是几年。

丁祖:这就对了,你们住西院不好,黎叔没有回来,你们还得在黎家纸坊继续做下去,另外,新纸时季到了,各地采买船也快来了,你们得加紧出纸。

丁乙:好吧,我们还是去黎家纸坊,走,咱们去轧稻草。

河边,匝道。

丁乙带四个门徒一路走去。

仇耆:坊主,黎坊主什么时候回来呀?

丁乙:我也不清楚,不过,咱们自己动手,过几天再帮黎叔把房子修一修,必要时,房顶得重搭。

仇耆:那得动木料,需要很多钱。

丁乙:咱们可以采伐丁家山的细木,回头再补种。

黎家纸坊内。

大家把衣服脱下,悬在墙上,纷纷赤膊进了内院。

仇耆和伍正赤膊出了大门。

丁乙:你们要去干嘛?

仇耆:我和伍正到后墙外取稻草,浸在泾水河边,先泡上再说。

丁乙:不用急,咱们先把泡好的䁁晒,等它出毳绒时再泡不迟,泡得太久容易朽。

仇耆跟伍正向内院走去。

泾水县衙。

    书房。

李白带着几个朋友进入:汪兄,愚弟应朋友相邀一同去岭南,他们都在这里。

汪伦吃惊:什么时候走?泾水百家纸业的销售大会快到了,到时商船云集,两岸酒家都会人满为患,太白兄为什么不跟朋友们再等一等呢?

李白:汪伦兄雅意李白心领了,泾水商船不断,以后也不会中断交易纸季,过些日子,我会与大家一起回宣城。

汪伦:听说令弟也到了宣城,现在是府内长史,改天引我一见,多一个自家兄弟啊。

李白:等李白再回来,必与仁兄引见,恰我与家弟还没有叙家事,心里郁结,仁兄,咱们相约泾水,岭南回来再深谈。

汪伦:闲云野鹤,飞渡南北,汪伦惟此羡慕李太白,你我新见,最好还能在泾水多待几天。

李白:一些朋友都在等着,汪兄放心,我会早点回来。

李白和朋友们纷纷上了乘骑,李白与汪伦依依相别。

新铺面房。

一处临河房,丁乙与四个门徒悬匾:丁宣四宝。

众人围观。

甲:丁坊主,丁家纸坊要做文房四宝生意呀?

丁乙:百家纸坊销售时季快到了,这也是为客商提供方便,到时,跟墨砚湖笔作坊签个契约,丁家铺面房可以帮他们代理,与人方便自家方便,您说呢?

乙:你开了两家文房四宝铺面房,你的丁宣处在什么位置,丁乙,你这可是不务正业呀。

丁乙:老本行不能丢,您只管放心,今年丁宣产量不足,不敢粗制滥造,代销宣城四宝还可以多给门徒子弟留口饭吃。

甲:丁坊主,黎叔和黎花快回来了吧?

丁乙:快了。

甲:日子定了?

丁乙:没呢,哪天黎家纸坊主人回来,你们可得帮我租个临河的院子。

甲:你不是新起了西院吗?最好自己再盖一处大院子,泾河边闲置的荒地很好,你跟汪大人说一声,他怎么会不给呢?

丁乙:闲置的旧房院也不少呀,租用省力,丁乙还是拜托各位多留点心,丁家纸坊得先让干活儿的子弟吃饱饭。

泾水县衙,大堂。

衙役甲带着一些奇装异服的外域商人进入禀报:这些采购大唐宣纸的异邦商贾进入泾水,看不到他们的官文牒度,请大人判令是否驱逐或关押。

坐在正堂内的汪伦难得地穿上官衣官靴,头顶官帽:他们都是哪里人?会说咱们大唐的官话?

衙役甲:他们是一次性采购,不居岸上,商船直销篷莱、高句丽、安南、琉球诸国,据他们说,长安的生意他们也做得名噪一时。

汪伦:长安没有运河,他们是怎么通商的呢?

衙役甲:从前他们在长安是做车马生意的,后来转通河海商道。

汪伦:他们都是哪国人?

衙役甲:他们哪国人都有,说是波斯人,我看,就是些黄毛碧眼的异族,是天边来的,据他们说,他们转道蓬莱国做生意后,改了船运。

汪伦:你们谁会说官话,上前来。

一个留着髡头的汉子,腰间带着宝剑,上前揖礼:禀复大人,我们是从海上过来的商人,并无违反大唐法规律条,如有官文缺失,请大人给补办。

汪伦:你既是商贾,为何佩剑?

髡头:大人有所不知,我等有时在海上漂行万里,有时骑行天涯,路上难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野兽或盗贼,此物只是防身之用,请大人明察。

汪伦:你的官话这么好,在我国住过吗?

髡头:我自幼随船经商做买卖,会说的邦国语言很多,一直给这些朋友或大唐官家做翻译。

汪沦:你叫什么?

髡头:他们叫我髡头,我也没有办法。

汪伦:正经商贾在我大唐行走倒也无碍,官府怎么知道你们没有杀人放火的案底呢?

髡头:大人不必多虑,凡犯奸科,官府可依律处决,如无案发,请予良人对待。

汪伦:你说的有道理,本县可以为你们补办官文牒度,不过,你们须交课税。

髡头:课税按人头交行吗?如果出海,可按货物资本交讫,我们在长安也是主要跟官府打交道,别的邦国也是这样。

汪伦:本县姑且称你髡头吧,这样人和文字搭配,也省去日后许多麻烦,你意下如何?

髡头:大人聪明,我没有异议。

董家闺房。

董娇独自向隅而泣。

董刀儿小心靠近:爹叫了你几次,怎么说话呢?

董娇:我说什么呢?爹,您的心大没错,可是总是以丁乙为对手,争来争去争到了什么?丁董两家距离越来越大。

董刀儿恼火:爹不是想着跟他和好吗?他呢,先是娶黎花为妾,现在呢?他对你爱搭不理,他心里想的是啥鬼才知道。

董娇:这能怨丁乙哥吗?丁家爷爷替孙儿求婚的时候,您把礼品扔出了门外,人家还怎么再登门?

董刀儿:你这孩子,我扔了一次,他们就记了仇。

董娇转过身:哪里是一次,一次次听墙根,一次次上门闹腾,您还说人家记仇。

董刀儿:你少教训爹,现在丁宣闹大了,不是当初,他的眼里还容得下你?他看不上我女儿,是他的事,董娇,不管怎么说,你在爹心里就是明月,就是天!

董娇哭得更厉害:爹,您说,咱们可怎么办啊。

董刀儿:孩子,别哭!爹想明白了,你可以找他,跟他多聊聊天,还像从前一样,你们很快还会修复旧好。

丁家纸坊,董娇上门,给丁祖送来一包茶叶:丁爷爷,这是俺家新采的茶,送您尝一尝,看看俺家的炒茶手艺?

丁祖接过,开包嗅了一下:这是雨前茶,上好花茶,好香啊,董姑娘,这是你亲手炒的吧?

董娇:丁爷爷,您怎么知道?

丁祖:翻炒手力不足,略带焦干之气,也好,这种味道适合我这们耆老之人,有点像我爷爷喝的那种花茶味道,好香,好暖啊,孩子,你贴人心。

董娇:您喜欢?

丁祖:当然,你懂丁爷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董娇:瞧您说的,这么夸人,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丁祖:你有什么不好意思?丁爷爷怎么看你都顺眼,你就是把茶叶烤糊了,丁爷爷也觉得好喝。

董娇:丁爷爷,您这是宠我。

丁祖:这怎么就不行呢?好了,孩子,丁爷爷收起来了,别人想喝,我还不舍得呢。

董娇:丁乙哥呢?我怎么没见他呢?

丁祖:他在黎家纸坊替黎叔看门呢,黎花家出事了,她男人抓了劳役,听说死在了幽州。

董娇:真的吗?怎么会是这样啊。

丁祖:咱不说这些了,你想去看丁乙就过去看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

董娇:那好吧,我去看看丁乙哥,他从没有找过我,总是我找他。

黎家纸坊,董娇推门而入,丁乙哥!

室内几乎都是赤祼的男人,仅用旧布遮羞,那一刻,大家都本能地躲避。

丁乙正在配料过秤,吃惊之后蹲下身子,躲在纸浆池后。

董娇似乎视而不见:进门观看:丁乙哥,你躲什么?是我,董娇!

丁乙一言不发,急向后院跑去。

董娇追进内院,丁乙已经躲进偏房,把门关紧,董娇大喊:丁乙哥,你出来!都是我到处找你,怎么不见你找过我呢?

偏门内哑然无声。

黎花委屈的掉下泪来,生气地返身而去。

丁家上房。

董娇委屈得直掉泪:丁爷爷,丁乙哥不理我了,为什么呀?

丁祖连连安慰:董姑娘,也许你们有点生分了,我腾出空来开导他,你是好孩子,丁爷爷的心跟明镜似的。

董娇哭出声来:他凭什么呀,从没把我当回事,我找他还避而不见,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丁祖:唉,行了,我现在就去跟他聊一聊,我看他最不该做的事就是惹了你。

董娇:他惹我干什么呀?我对他那么好,他真的没有感觉吗?

丁祖:孩子,你的心爷爷能看得懂。

董家上房。

董刀儿望着哭啼啼的女儿气得眦目:我说什么来着,早就看他不是好东西,以后,爹给你找个更好的。

董娇痛哭:哪个会比丁乙哥更好?我只要他!

董刀儿:求求你了姑娘,别哭了,爹听着闹心。

黎家纸坊,丁祖不满地:丁乙,咱家隔壁的董娇哭,董刀儿大骂,我还怎么在家待?

丁乙:爷爷!

丁祖:你这孩子心里没个谱吗?你说这泾水河两岸,哪家姑娘比董娇对你更好?

丁乙:爷爷,我错了,当时我和这几个门徒赤着身子在干活儿,我只能躲着她,没想到她回家哭闹了起来。

丁祖:你别跟没事人似的,自从黎花到了咱家,你什么时候对董娇有过笑脸?

丁乙:爷爷,我真没那么想。

丁祖: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董娇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她的?你敢说你心里对她真的实心实意。

丁乙:是的,我跟从前真的不一样了。

丁祖:你怨恨她了吧?

丁乙点头。

丁祖:为什么呀?

丁乙:就是因为董坊主,有她这个爹在,我和董娇以后还会有什么好?

丁祖:虽然董坊主有的事情做得不对,这些跟董姑娘有什么关系?这是两回事!

丁乙:是两回事,可是,我心里有疙瘩,董家的人都太强势。

丁祖:不是董娇强势,是你心里把她和黎花相比,唉,人与人不能相比,董娇是大户小姐,黎花是卖到丁家的婢女,她们对你的态度不会一样,你呀。

丁乙:我就是这么想有什么错吗?

丁祖:你说有什么错?要我看,你这么对董娇就不对,好了,你回去到董家纸坊去一趟,跟董娇说清楚一下,董娇这孩子说开就行了,别让她心里结疙瘩。

丁乙:我不去,还有活儿呢,我得干。

丁祖:爷爷的话你也不听了?

丁乙:不去。

丁祖愤然:去,还是不去,你再跟爷爷说一遍!

丁乙:不去。

丁祖起身离开 ,走到门前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董家纸坊内,丁祖拎着一筐鸭蛋进入,陪笑:都是邻居,家里腌的,请你们爷儿俩尝一尝。

董娇忙上茶:爷爷,您留着自己吃,一会儿我给您送回去。

丁祖:噫,瞧这孩子,这可使不得,送回去,等于打丁爷爷老脸哩。

董刀儿:丁祖,你是来说丁乙的事儿吧?他生意做好了,瞧不起人了?

丁祖:董坊主,你别生气,这几天他忙得什么也顾不上,董娇看他的时候,他们还没穿衣裳呢,是误会。

董刀儿:情况就这么简单?

丁祖:您还不知道啊?他连日造访宣城各地,以丁家纸坊招牌打保票,代销和经营丁乙宣纸之外的歙砚,接徽墨,宣纸、湖笔、端砚等。

董刀儿:这事儿跟我家董娇有什么干系?

丁祖嗫嚅:丁乙想帮助泾河纸业推销宣纸,还得另想灶火开启第二个作坊,他忙得什么也顾不上,晕头转向,有错,也是累糊涂才出了错。

董刀儿:他糊涂?谁信?

董娇:爹,您不信我信,丁爷爷,我不生气了,真的不生气,丁乙哥这么要强,我喜欢,只是别让他太累,这些鸭蛋,您得带回去。

黎家纸坊,衙役甲推门而入:当家的,汪县令让我给你传话,这几天出活要快点,泾河纸季到期了。

丁乙伸头:在呢,在呢。

衙役甲:听着,到时候商贾集会,船聚百家纸坊,别再像上回似的,出现货缺抢纸的事儿,丁坊主,听说你置办的文房四宝挺周全吧?

丁乙:大哥,丁家纸坊新开了两家铺面房,就是想让商贾一次采购周全。

衙役甲:这就对了,县里来了几个外国人,丁宣和宣城四宝可通过商船直销篷莱、高句丽、安南、琉球诸国,总之都是些爪哇国,你可得用点心。 

丁乙:谢谢大哥。

衙役甲:你也不用跟我客气,这是县令大人让我传的话,我走了,你们忙。

董家纸坊,衙役甲推门而入:董坊主在吗?

董刀儿喝茶,看着佣工们干活儿,分料,灌浆,扭头:哟,是衙差呀,有什么事吗?

衙役甲:纸季快到了,董宣可得准备足点儿,县令大人要百家纺坊做出好活来,给咱们泾水长脸。

董刀儿:那是,百家呢,龙蛇混杂,您跑百家真不如写个告示,缺纸从我这儿拿。

衙役甲:贴也没用,你们都关在纸坊里干活呢,哪有空儿出去看告示?得,我给您说了,知道就行,我还得挨家去说。

董刀儿看着衙役甲开门而去,身子动也不动:好走不送!

他突然看到女儿悄没声出来,穿的花枝招展向外走去,手里还拎着小花篮,忙问:姑娘,你又去看丁乙?

董娇:我去看丁爷爷。

丁家纸坊内,丁祖正在分料,过秤,记账。大家也都在忙,纸浆池内灌米浆和料。

董娇走过来,小声问:丁爷爷,我给您送块腊肉,是我自己腌的。

丁祖笑:等一会儿,丁爷爷给你拿一只熏鸭,是丁爷爷腌的,还用松树枝熏过呢。

董娇:您忙,我去找丁乙哥。

丁祖:去吧,他在黎家纸坊,孩子,他要惹你就替丁爷爷打他,就说是我说的。

董娇:得令嘞,我就这么说给他听。

丁祖:对,就这么说!

黎家纸坊内,董娇看丁乙和大家一起在筛纸,悄悄坐在一边,无声观望。

大家已经穿好衣服,低头忙着,既认真又悄然无声。

董娇开始不自在起来。

大家正在忙,衙役甲又回来:丁乙,驿站传来口信,黎叔暂时回不来了。

丁乙停下了手中活儿:大哥,黎叔又怎么了?

衙役甲:山那边传口信说,黎花的丈夫被征掳幽州不久因病身亡,黎花前去寻找遗骨,黎叔也跟着去了。

丁乙:娶黎姑娘的男人死了,黎花去幽州寻找骨殖,让我丁乙知道什么是情义,那么弱小的女孩子,千里寻觅,古所未闻。

董娇忍不住:你不是也娶过黎姑娘吗?她是什么人你还没弄明白?

丁乙:董姑娘,黎姑娘还没有见过她的男人,守的是空房,她能做到这一步你不觉得她是个有情有义人吗?

董娇:哦,我听出来了,你是说我没情没义,直说好了。

衙役甲见状,连忙退身:好,我把口信传到了,我走了。

随之,咣当一声出去了,并把门关好了。

河边,匝道,董娇气哼哼在前面走,丁乙在后面追。

丁乙:董姑娘,我说黎姑娘好,也没有说你不好呀。

董娇站住:我进门半天你也不理我,听到黎姑娘的信儿,你立刻就蹦出来了,黎姑娘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娘子,我再不好,也是你们丁家认可过的女人。

丁乙:董娇,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董娇:丁家纸坊生意好了,本姑娘意欲与你重修旧好,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是不是?

丁乙生气,转身就走。

董娇呆呆地站在匝道旁愣住了。

董家纸坊,上房。

董娇默然拎着篮子回来,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一只熏鸭,眼泪就掉下来了。

正在泡茶的董刀儿看到,心疼地:孩子,甭理他了,丁乙就是狗肉不上桌子的人。

董娇哭了出来:爹!

董刀儿怜恤地:姑娘,爹知道你委屈,我决不放过那个混蛋!

黎家纸坊,内院,大家都在歇息,喝茶。

丁乙郁闷不乐。

仇耆给丁乙端茶过来:坊主,今儿,您做的过份,不能当着一个姑娘夸另一个姑娘。

伍正:就是,您那么在意黎姑娘也不能说出来,这得多伤人呀,心里可以偷着想,别人谁知道?

丁乙:少说话,快喝茶,抓紧干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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