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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如江枫渔火丨雪潮

 马桥彭祖养生馆 2021-09-14

父亲如江枫渔火

文/雪潮

       我母亲不能顶天立地,却是九口之家的顶梁柱。别人伟大很遥远,母亲伟大在身边。写到母亲,自然想到父亲。父亲如江枫渔火,若隐若现。

        父亲六十年代突发暴疾,医生都把父亲送到太平间屋檐下了。我母亲求医生,再救救。医生又起死回生,但父亲半身不遂,成了残疾。在农村,棒劳力的父亲残疾了,可是天崩地裂,家庭也会随时毁灭。

       我父亲是孤儿,三岁丧母,六岁丧父。由甲长领着,在枣阳东关街油坊巷一户户磕头,一家家下跪,才求点钱,安葬在枣阳沙河东。现已淹没。无依无靠,是孤儿悲惨世界的开始。

        孤儿始终是我心中不幸的阴影,跟了我一辈子。以致我一听孤儿,就心生悲怜。没有亲情的童年,天地都茫然。不知父亲怎么度过他老人家与亲情绝缘的童年?辛酸成了父亲生活的常识,成了父亲甩不掉的包袱,成了父亲人生的主旋律。

       后投奔惠岗五队姨妈,在二队开茶馆,当跑堂。关系紧张,又投奔共产党,当地下交通员,出生入死。听父亲说,有一次把信塞在鞋帮里,遭遇国民党搜身,幸好本村惠乡长路过,说,这不是我们村放牛娃吗?一句话救了一条命!其实孤儿的生死谁心疼呀?估计生死都模糊了,身心都麻木了。

       通衢大道你走来艰难,羊肠小路却身轻如燕。

       解放后不想当地下交通员了,又回惠岗安家落户。在惠家祠堂后,盖了二间茅草屋。听我妈说,先娶了个陈大脚,不到一年死了。又追我妈。我妈已说南山。看他遭业,孤苦伶仃,心软了,跟他。倒霉了一辈子。

       但父亲在没得病前,还是大队的实物保管,不愁吃穿。风光了几年。大饥荒饿死很多人,我二姐还没饿死。听说,大姐因烤火而失火,烧了茅草屋,还抢救出了两坛白米白面。我记事时,我家东房南墙上,还挂着两大摞公家的旧账,蒙满了灰尘。父亲短暂的光辉历史后来我妈当引火纸了。

       病后就在二队小队当保管。在村南头稻场上看粮食,管公家的东西。

        我小时候经常帮父亲看稻场,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几乎患上了恐惧症。因为稻场临着风生水起的南堰,不远处就是一堆堆新旧坟墓,怕鬼,更怕鬼火。也怕影影绰绰的人影晃来悠去。还怕偷粮食的小偷。常常手里攥个弯弯的棍子,以防不测,也壮胆。但父亲却无所畏惧,我常从父亲脚头爬到瘦削的怀里,酣然入睡。

       但父亲秉公办事,责任心强,死心眼一个。有一次我亲戚饿很了,想弄一袋稻谷,我父亲结巴着说,那不行,你这不是把我毁了!一村人都信赖他。他长着一颗赤诚的公心。毕竟是四九年入党的老党员。党的儿子们都暗暗的崇拜他。

        承包以后,父亲只能干些力所能及的细活碎活。但也终日劳碌,闲不住。搓绳慢腾腾的,一只手总合不拢。但菜园,却打理的很好,慢工出细活,总有新鲜菜吃。那时候,父亲和菜园就成了我的乐园。嫩黄瓜带着刺,生着清浆。向日葵成了心中的太阳。父亲的汗水滴在脸上,流到嘴里,甜甜的,咸咸的,真解渴。

        我们房子烧了,就分到了吃食堂的砖瓦房。一排八间。中间正好空一间地,父亲又在南山买了屋料,接了一间。还有厨房,磨坊。猪圈,围成了个大半个院子。    

         九口人,两个床,挤得叠罗汉。后来父亲又在正屋与厨房间搭了小屋,算是姐姐的闺房,才缓解睡觉问题。父亲每每看着我们都睡了,他才放心的睡下。这一大片梦中微笑,不知父亲多高兴。

        无依无靠的父亲,把孩子们当成了心灵的依靠。

       每次好吃的,母亲都夹给他补补身子,他又偷偷的夹给了我。 

       父亲老了,就在大门口开了个小卖部。起早贪黑上街进货,行动不便,但什么风雨他都克服了。又一次,舅舅拿包烟不打算给钱。父亲说,我这是鹭鸶腿上削精肉。父亲最知道艰难辛苦。

       父亲排外思想严重。连我姐妹的娃子都当外人。可能是孤儿后遗症。小农思想也浓厚,顾家如老母鸡护儿。单门独户,我们在外受了欺负,他总是长长的叹口气。重男轻女思想尤其突出。二姐曾说,当时生了个儿子我,还破例拿出私房钱,给我买了很贵的银牌牌和银手镯。但后来姑娘们对他好,他又对姑娘更好了。

        父亲的威严渐渐化成了仁慈。一般父亲的高大,在我父亲身上消失了。

        父亲喜欢和我坐。父子两默默相对,没言辞,也不需要言辞。这是一种心心相印的亲情互动的最佳交流方式。有时梦里,父亲还默默无闻的坐在我身边,成了心灵的依靠。

       我小时好逮鱼摸虾,又好编筐窝篓。父亲教训我,逮鱼摸虾,养活一家。编筐窝篓,养活两口。还是好好读书吧!父亲在关键时刻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父亲可能没有尽到在家顶天立地的作用,但他用力所能及弥补了一切。一天到晚不闲不下来。总在劳动着什么。没活找活做。但父亲的自尊倔强是有名的。从来不向任何人任何家借东西。每每都我妈出面。父亲惯于沉默寡言,都很少跟他说话,好像只有母亲最理解他。

       病病蔫蔫的活了七十三岁。最后在堰塘边种菜,不慎滑落水中,大冬天穿的厚,没有挣扎起来。像江枫渔火,忽明忽暗,终于暗下去了。

       守灵时妈说了句震撼至今的话。你伯伯遭业,一个孤零零的来,又一个孤零零的走,一个送终的都没得。这句话让我嚎啕大哭了半夜。父亲来无踪,去无影。就这样走了?我掀开棺盖,父亲却很安详。热泪溅在父亲青紫的脸上,嘭然而碎。我的心也碎了。

       父亲悄悄的离开了自己的舞台。把享福留给了母亲,把幸福留给了子女们。愿父亲永远安息!每年清明,我们都会如期孝敬您!( 2019.10.30.)

【作者简介】

雪潮,本名何俭功。中学高级教师,市级骨干教师,襄阳市实验中学沧浪文学社副社长,校报《诫子书院报》副主编,校研学课程组负责人之一。襄阳市诗歌研究会常务理事,襄阳市孟浩然研究会常务理事,《汉晋春秋》研究会秘书长。《浩然诗刊》编委。从事诗歌写作三十多年,博客点击量四百多万。爱好书法、象棋等。

《保康风采》编辑:邓龙金 / 审核:李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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