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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盼过年 丨杨龙声

 马桥彭祖养生馆 2021-09-16

四十年前盼过年

文/杨龙声

四十年前,我刚满九岁。过了腊月二十,就天天掰着指头算离过年到底还有几天。一大家子人,除了父母和哥哥姐姐,还有爷爷奶奶和还没出嫁的幺姑。每天晚饭后,全家人都围坐在火笼边烤“疙瘩火”。爷爷给生产队放牛,总是挖回很多树“疙瘩”,在屋檐下堆得像小山,所以我家晚上的火比别人家的要大。奶奶总是把我拉到怀里,喊着我的乳名,重复着老话题,问我过年还有几天。我咋会答错呢,白天都已经默算过好几遍了。“大人们盼种田,小娃子盼过年”,这话真是没说错。

  要过年了,妈妈和奶奶忙得很。第一件事是熬麻糖。头一天就得把包谷用石磨碾碎用水泡着,把提前长好的“麦芽子”剁碎准备好,还要劈一大堆柴。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起来忙活,煮粥,兑水,点浆,过滤,然后就架起大火熬。等熬到只剩半锅了,尝着才有点味道。灶里不断地添柴,锅里的水越熬越少,然后把两口锅里的合进一口锅,最后只剩下那么一小滩,就成了“糖稀子”。夜深人静时,妈妈才把熬得很黏的“糖稀子”从锅里舀起来,倒进铺上了一层炒熟的包谷面的笸箩里。这时,我早已躺在爷爷腿上睡着了。火候稍微差一点的是“揪糖”,想吃就揪一坨;熬的时间更长的,一冷就成了“敲糖”,硬梆梆的,黑里透红,想吃就用刀背使劲敲下那么一小块。

  麻糖熬好了,母亲还要用一个晚上粘“糖果子”,奶奶和姐姐也帮忙。把麻糖倒进锅里加热熔化,再分别倒进事先炒熟的黄豆、燕麦、包谷和兴山谷,用力揉成坨,等冷却变硬后再切成各种几何形状。我总是早早守在一旁,硬是等着每一种都要尝一尝,然后选一些爱吃的塞进书包里。那时候一到年底家家都熬糖,都要粘“糖果子”,预备正月初一“出天行”时摆果盘,还要用来打发来拜年的小客人。

  相比熬糖,打豆腐就简单多了。当年山里人不知电灯是啥样,更没有“钢磨”,一年四季推石磨要占用家庭妇女很多时间,到了腊月,人忙磨也忙。磨豆浆更慢,一次只能用勺子舀一点泡涨了的黄豆瓣倒进磨眼里,磨得越细豆腐越多。一向多病的母亲一推磨总要喊我站在旁边“打双磨”,我总是磨叽好半天,最后才撅着嘴极不情愿地“上任”。有一次我拿着小人书硬赖着不去,还挨了棍子。要过年了,高兴得很,帮忙磨豆浆往往不用催,会自告奋勇。豆腐打好了,母亲会吩咐姐姐做几个火烧馍,掺上白菜煮一锅嫩豆腐汤,算是提前改善生活。用纱布包好压实的豆腐,拿菜刀划成几大块,选几块装进小篮子里,挂在火笼边熏成豆腐干,其余的也要想办法捂着,千万不能让它上冻。

  杀年猪是年关最大的一件事,会请来好多人,除了杀猪佬和揪猪的,还有伯叔、舅舅、姑父、姨妈之类的亲戚,热闹得很。场景跟现在差不多,不同的是那时一年只有等到过年时才杀一头猪,一般只有几十斤肉。因为粮食有限,平时给猪喂的都是黄豆叶一类的东西,一直到冬腊月才敢加点“和食”。偶尔听说谁家的年猪杀了一百多斤,都会认为了不起,羡慕得不得了。杀猪这一天,我们小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吃猪尾巴。好不容易等到锅里的肉快煮熟了,母亲在我们焦急的目光中捞出猪尾巴,蘸点盐,放到砧板上切成几段分给我们。谁要是能抢到挨着猪屁股的那一坨,就会笑得合不拢嘴,飞块地跑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独自享用,生怕有人过来和他争。

  总算盼到了除夕这一天,要吃“丰盛”的团年饭。当时的所谓丰盛,就是煮了最肥的猪肉和羊胯子,能吃上“粘米”饭。那时有一句顺口溜:“不管猪大猪小,杀猪过年要吃好。”意思是只有杀猪和团年这两顿饭,肉弄得特别多,可以放开吃,平时是不可能这样的。不像现在,好多人都声称有“三高”,见了肥肉就像躲瘟神似的。“粘米”是当时山里人对大米一种亲切的称呼,我们高山当然没有,要在腊月间专门花一天时间驮几升黄豆或是兴山谷下“低山”去找人交换。一年四季都吃包谷米,过年能吃上一顿“粘米”饭就无比高兴(现在已经倒过来了,包谷米饭是抢手货)。团年饭做好了,等全家人都到齐,论资排辈围着八仙桌坐好,然后点燃一挂五角钱的鞭炮,团年宴便隆重开场。

  吃罢团年饭,父亲还要表演一个绝活——浇蜡。母亲找出几块漆油(用漆树籽榨的油,固体,黄色的),丢进小砂罐里放在炭火上化成液体。父亲把削好的竹签缠上棉花伸进罐子里蘸一蘸,拿出来让冷风吹一会儿,漆油就凝固了。反反复复好几次,竹签越变越粗,最后就成了自制的蜡烛。这时候,我们小孩子总是围着看“稀奇”,爷爷和哥哥则在一旁忙着糊灯笼。

  夜幕降临,家里的大人和邻居们聚在一起,泡杯酽茶,互相递纸烟,总结一年的成绩,畅谈来年的理想,今年盼着明年富。我们一群小孩子则举着小灯笼,快活地钻来钻去,摔了跟头也不觉得疼。

  一年又一年,条件越来越好,年货越办越多,可不知咋的,如今对待过年再也没有了儿时的那种激情。那浓浓的年味儿,真是让人怀念。

作 者 简 介

杨龙声,男,1964年10月出生,湖北省保康黄龙观村人,襄阳市作协会员。1980年参加高考,曾取得保康县文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因高度近视未被高校录取。1987年起担任民办教师十余年,在待遇极低的艰苦条件下敬业务实,有比较独到的教学理念,成效显著,却因政策限制不能转正。2006年后进入村办公室工作。曾担任村团支部书记、党支部委员。有一定文字功底,爱好文学,2008年后,在各类报刊发表通讯稿和文学作品2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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