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意思是,今天这样的日子你会陷入格外想家的情境。 心思里依旧还是故乡的那个娃。 昨夜入梦,竟又听到“咣当咣当”的车轮碾压车轨的响声。巨大的传动臂随着车轴扭动着,偶尔一声汽笛嘶叫,贯通得很远的长鸣。 人醒来,心里翻腾开,再难睡着。 好像又坐到了回家的绿皮车上。 咣咣当当三四个小时,车走上蚌埠大铁桥时都会明显减慢速度,窗外呈现出岸边、路边熟悉的景象。 我开始从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东西,站着看二马路六股道栏杆两边堆积的人群。 一声长笛,车身弥漫着白雾越过天桥。汽笛的声音就这样刻在了我的眼睛、耳朵、手心里。 离家要提前一天去排队买票,从那时起惆怅便弥散开。 一般都是一大早赶火车,踏着石板条走过难得安静一会的华盛街,街边小店总会有人家早起忙着,灯光明明暗暗的从屋里照射出。 拖着行李,经过大马路边漆黑的百货大楼宽大的玻璃窗,沿着金山饭店走到同源茂,看着自己上天桥。站在天桥上总会回望一眼蚌埠饭店那张方脸,深深看一眼凹进去的大马路的一切。 淮河大旅社稀落着灯盏,新建的铁路宾馆总是冷冷清清,再往前便来到永远热热闹闹的蚌埠火车站。 有时时间紧,会从大塘路小学那边溜进小南门,直接上车补票。 某一个瞬间,孤独会像反胃的酸水泛上来。 有车以后就再没乘坐过火车,好像再不能听得那声音。 可在高速上开车我常常找不到回家的路。一会儿跑错了口子,一会儿下错了桥。好几次竟从大庆那里进了城,然后就被什么禹会区的标识彻底给弄糊涂。 经常会从朝阳桥后没有及时左拐,一下子跑到胜利路,然后再清醒过来,折返回大马路。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出现老年痴呆的早期症状,只记得中区、西区、东区、郊区。不管你中区改成蚌山区或是其它啥名字,我只认自己是中区人;我家在大楼挨西边的华盛街亚美巷,巷口正对着蚌埠饭店的后屁股。 那里有一街的鲜菜咸鱼吆喝声。
我生活、工作的小城,离我出生地仅仅一百多公里。 哪怕也就是一个多小时的高速路,仍能在想到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诗时泪眼朦胧。 离开故乡后会生出一个心理距离,无论长短,回家离家的脚步一样的沉重或轻盈。 刚出去两三年,每周一次由淮北回蚌埠、蚌埠到淮北,三四个小时双轨铺成的旅途,咣当咣当的车轮撞击铁轨,每个小站都停的制动的摩擦声,脏乱拥挤车厢里面的嘈杂声。 它们就跟疤痕一样在你的肌肤上留下记忆。 那叮叮当当一站一站挪动的里程,让你在百里之外就闻到父亲快刀削下的那一海碗刀削面,还有我娘的“小四回来么”的那句微笑。 多少年以后变成回家一年两三次,父母离世后便走上了开车找不到家的高速。 某一天开始,淮北回蚌埠、蚌埠到淮北,变成了淮北到蚌埠、蚌埠回淮北。 老家变成了故乡。 童年出生的地方已消失了闭着眼能数得过来石板条的小街小巷,你再也找不到老家的模样。 在外的游子都有一种孩娃般的蛮不讲理的情绪,自己能从窄巷破木楼住进水泥高楼,搬进去鲜花盛开的有着暖气的小区,却不能允许华盛街、亚美巷旧貌变新颜。每次回来,哪怕有一点点的新变化,都觉得这个城市一天天在背叛离乡的游子。 后来想,之所以能在举目无亲的他乡奋力作为,就因为你心里还有个老家,那是能存放恐惧、抵挡孤独的地方。 脚步走得越远,心里寻家的感觉就越沉。 每年春节或中秋回来,我都会呆在大马路的过街天桥上发一会惆怅,问这个城市我是谁,究竟要到哪里去。 亚美巷那个吱吱扭扭上下楼要小心翼翼的家,梦里都会害怕的门前破败不堪的木头走道,早已埋葬在城市钢筋水泥筑就的怪模怪样中。 想起送走我娘后在这里写下的句子: 我就这样看着自己消失在这熟悉而陌生的街市 那窄窄暗暗的昨天是我的碑文。 我知道,那就是我心里升起的“月是故乡明”。 作者相关文章 关注马尔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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