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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小老乡明诚邀请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到他老家去做客。 说我和明诚是老乡，源于我们过去是一个老区的，所以我和他经常以老乡相称。 他老家在“一脚踏三阳”（邵阳、祁阳和衡阳）的交界处，屋后有一座在地球上难以找到的无名小山，离县城大约五十公里。出发之前，明诚就半开玩笑地说：我家在山冲冲里，沿途路弯坡陡，颠簸起来别犯心脏病，犯了心脏病莫怪我。 这里果真是山冲冲。山连山，坡接坡，道路迂回曲折，纵横交错。虽然弯多路陡，可路面还是比较平坦，路况完全不是大家原来想象的一幅破烂的样子，也没有受到颠簸之苦。乡间水泥马路都通到家家户户。马路两旁，伴山脚下，只见一排排红砖瓦房，拔地而起，显示出现代风格。我有些许诧异和惊喜：几年不见，这里的农村面貌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变化。 但未曾改变的是乡音，是那般极其质朴的热情。 明诚的父亲满脸堆笑，对客人的到来特别兴奋，忙上忙下的。他的母亲乐滋滋地对我们说：“我侬家的伢子还是搭伴代四的照应哩！”其实不是明诚“搭伴”我们，而我们倒有很多方面是需要明诚的“搭伴”。特别是明诚家乡的父老乡亲得到了他很好的“搭伴”。 明诚家的房子，是建在山脚下水泥马路伸到的尽头处。两层砖木结构，不够起眼，略显低调。他的房子前面有一个水泥禾场坪。农村大多是做两用：收获季节晒谷，平常时候停车。从整体看起来，他家的房子在这一带只能算是中等偏下档次。 “明诚，你这城里的大老板，听说你为家乡建设捐了不少钱，怎么不把自己的房子好好修建？”同行来玩的箱包老板大刘笑着对明诚说。是的，我也对明诚家人住在这样的房子不能理解。论条件，认为他老家住的房子虽不能是别墅，但至少要住算是好一类的。 明诚的嘴巴蠕动了几下，只是笑笑，好像有话想说。“这房子蛮好哩”，明诚妈妈快言快语地抢先说，“前年修的屋，明诚运回来材料，我和他爸在当地请的泥瓦匠，他爸爸自己亲自做的木工活。” 明诚爸爸来了，端着茶杯一一递给我们几位，接上话：“你们看，我家房子的门窗、柱子全是货真价实的木料，好结实，比起铝合金铁皮包的要强很多哩。”他爸爸一说到自己的木工杰作就有一股自豪感。 这次去乡下做客，大家收获满满。乡里腊肉、猪血丸子、晾干薯片、手工红薯线粉，还有下饭最好的麦子酱等等，把明诚小车后备箱挤得满满的。我们几个人高兴的不得了，但心里又感觉过意不去。一个个嘴上连连说：“和噶有意思咯！”“有么子不好意思的，”明诚的爸爸说，“这都是自己家里出产的。” （二） 明诚一家人都没有回答给村里捐钱行善的事情。 倒是住在明诚家附近的村会计老宁陆陆续续悄悄地向我们透露一部分。何谓悄悄呢，据说明诚有规矩在先。捐款做善事不能是他的名字，要写上“县城同乡会”几个字才行。村干部心里清楚，但没办法，只得按照明诚的话去做。 这三年来，明诚用“县城同乡会”的名义给村里修水泥路、给村民安装自来水、路旁安装照明灯等工程共捐款不少于八十万元。另外他倒是以自己爱人花儿的名义给村里读书儿童每人每年捐学费六百元；捐给村里七十岁以上老年人每人每年五百元的生活补贴。几年中，两项加起来不低于二十万元。 其实同乡会捐款是假的，完全是明诚个人所为，这在县城老乡中尽人皆知。 要以爱人花儿的名义捐款，这是有来由的。原来他爱人花儿是和他同属一个村的一位孤儿。小时候花儿吃百家饭长大，读书除了学校减免的，其余都是村里人你三元我四元的帮助。 后来花儿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和明诚处了对象。花儿现在在明诚工作室打理内部事物，按村里人说，明诚聚了个内贤助老婆。如今，村里过去帮助过花儿的人都老了，明诚为了感谢老人们的恩情，特和爱人商量，每年拿出部分钱来捐给需要帮助的人。 花儿比明诚小三岁，人长的像名字一样，如花儿般漂亮。这次本来要和我们一同回乡下看老人，可明诚工作室要进一批材料需要打款。一个电话，花儿只好说声对不起。下车时反复嘱咐明诚千万不要怠慢了老乡。明诚把老婆的话当“圣旨”，接连说了好几个“那肯定！” 明诚的名字，听说是他爷爷取的。他爷爷读过两年私塾，在当地，算是个有文化的人。我说，你爷爷要你长大做个聪明而又诚实的人。他说，正是你讲的意思。说完后，明诚脸上显出羞涩。 明诚已过不惑之年，个子不高，虎头虎脑，脸阔眉大，厚嘴粗牙，一看就晓得是个朴实且有个性的人。是的，在城里滚爬摸打近二十年的他，身上显现出了一股诚实重义、做事干练的气质。 我早就到听同乡人常常夸他。乡里乡亲跑县里办事，要他帮忙，他马上应承下来，并且办的很扎实。家乡有几个在县城里当官还有实权的人，可乡亲们不会去找，因为，找也白找。所以，乡下的人喜欢找明诚。 像他这样敢于做事、热心周全的人，实在难能可贵。我想，这是遗传了乡里男人勤奋的基因，当然，更有他的聪明才智在里面。 (三) 明诚初中毕业时，自己选择读职业中专，后来考上大学，学的是建筑装修。他说他的父亲是木匠，自己从小就喜欢拿父亲的锤子敲敲打打。父亲本想要他去读普高的，别去学什么职业技术，更不要像自己作手艺这般辛苦。 可作父亲的终于拗不过儿子的脾气，同意了他去读职业中专。其实，他父亲也是出于实际考虑：学门技术也好，凭着手艺毕竟还可混碗饭吃。 后来做木工活的父亲，逢人就说，自己有杂听话的崽。说些自己的崽大学一毕业公司抢着要，还开出高工资之类的话。一讲起儿子，明诚父亲好自豪。 后来逢人说的话题，就是明诚这伢子有福气，是前世修的，讨了杂贤惠老婆。说起儿媳，明诚的父亲更自豪。 有一天。村里张铜匠对明诚父亲戏说，你家儿子讨了杂贤惠老婆，也是你讨了杂贤惠儿媳。那真是好哩你杂扒灰老子的味。明诚父亲把脸涨的通红，心里知道张铜匠是在开玩笑。后来，他父亲自此就再没有在别人面前放肆夸儿媳了。 的确，明诚的老婆花儿，是村里公认的一枝花，更是一位十分有孝心的好媳妇。 明诚在大学学的是建筑装修专业。这在大兴土木的时代，他的专业成了热门，成了香饽饽。从学校一毕业，他就被一家较大的建筑公司高新聘请。几年下来，他就有了不少经验并完成了原始资本积累。于是自己开办了个装修工作室，实际是间小公司。 开工作室初，明诚就遇到了自己的女性老乡花儿。花儿刚从大学毕业，学的是市场管理专业。明诚在朋友引荐下聘请了她，后来就成了明诚的老婆。凭着小两口吃苦耐老和诚信至上的经营，不到几年，工作室就成了县城乃至市里响当当的品牌。 事业有了成就，明诚不忘为家乡做点事情。首先想到为家乡捐款修路的善举，得到了贤惠媳妇的全力支持。于是，一发不可收，只要村里有需要，她两口子就鼎立而为。 （四） 这些年来，大家对明诚也有一些不理解。有的说他太好强，有的说他有点傻。有几件事，的确可以证明。 第一件，是大前年的事，他不愿回家当村长。明诚的事迹被大家传开了，村民联名提议要选他回来当村长，可被他谢绝了。为什么，因为他有他的理由：常常没在家，和噶管村里的事情。但他说愿意当村里的参谋，出谋划策一定着力。事实上他的参谋当的很称职。 第二件，就是前年，他婉拒当县人大代表。乡里也听到了明诚的事迹，极力推举他当县人大代表。可也被明诚婉拒了。 在大家心里，能当上县人大代表，是多少所谓能干大事的人梦寐以求的。好多人挖空心思去弄这个头衔，有了这个头衔就可以办大事捞大钱。 明诚婉拒的理由，我为老乡做点事，不是为了图名图利。不当代表，我一样会做能做的事情。别人对他说，当代表能结识当官的，将来办起事情来有好处。明诚笑着说，“那好处还是让给别人。”这是明诚的真心话。 第三件，去年村里支部书记想发展他加入中国共产党组织，明诚倒高兴地答应了。他说，自己早在读大学期间，就递交了入党申情书，并参加了入党积极分子学习班。显然，这一次他没有拒绝。如今他已是一位中共预备党员。说，今后一言一行都要处处按党的条件严格要求自己，争取达到条件早日转正。 明诚有一个文雅的业余爱好，就是搞文学艺术创作。他在大学学的专业，常接触工艺美术，所以对美术创作十分爱好。他的画画水平够专业的，参加县市比赛，每每获得大奖。我常常欣赏他的作品，觉得很有格调、很有品位，让人惊叹。 明诚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文学创作。尽管他工作很忙，可总能抽时间和一些文人雅士出去采风，回来后就能弄出一篇散文或诗歌。按作协高水平的人评价：“明诚的创作自然、纯真、有灵动。”一旦他有习作在县城某小报副刊上刊登，他就特高兴地邀上几个文人画友去上档次的茶室喝茶。 （五） 搞事业，做生意，明诚是比较成功的。做学问，搞创作，他也小有收获。如果要在艺术创作上能有大的发展，必须还得打牢扎实的基础，或许能在广袤的沃土上种出许多奇葩异卉来。 明诚说：“我现在还年轻，多些兴趣，多些旁骛，还顾得过来。”我想，明诚如果一旦不做生意了，将来他可能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文化人。由于有这种志趣，所以他敢于做事、愿意担担子，这是他志在必得、志存高远所在。 明诚把我看作是兄长又是老师。是兄长，一点没错，我比他整整大二十岁。说是老师，也没错，过去他在乡里一所初中读书的时候，我就在那当老师。 因此，我在这要说几句作为老师应该说的话。在许多方面看，我这位小老乡才华横溢，是属于“讷于言而敏于行”的生意兼文化人。他在某些场合聚会时，很少言语，不事张扬地坐在角落边，看着别人风风光光地讲话。他把眉毛弯的很高，鼓鼓的眼睛眨巴眨巴闪烁，透出一股大智若愚的光芒。给人的印象诚实、谦虚、含蓄、圆融。 他有自己的理解，常用庄子的话“含哺而熙”作为座右铭。就是说含而不露：含有深意，藏而不露。我说，这是一种何其高的境界。因为有内蕴，才能怀藏不露。至于圆融，佛教中认为也是最高的思想修为、最高的思想境界。但为人也不要过于低调，不要过于谦卑。就像画画写文章一样，有了进步，就得敢于到省级以上的刊物去投稿，不怕退回。退回也是一种历练。 明诚还很年轻，虽然要从高处着眼，但毕竟不是一指即达的，还得慢慢修为。我也很含蓄的说了个见，明诚很聪敏，听了后点头称是，一点不像有虚伪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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