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十年代在香港念中学时,每日听电台「下午粤曲」节目之余,尚固定每周三数次听「银娇师娘演唱粤讴」,及「杜焕瞽师演唱、何臣瞽师拍和」的「地水南音」节目。那时只知粤讴、南音都是古老的广东盲人说唱曲艺,不同于粤曲,而未知其关系、异同。 当时许多香港老中青曲迷都是从收音机中认识杜焕这盲唱家的。我只记得杜先生唱过一首连播许多个月的长篇南音「再生缘之多情孟丽君」,其实也只是迷醉于南音的腔调,并未记得其曲词,反正好像每星期都有得听,从没想过自五十年代以来已开播的「杜焕南音」及「银娇粤讴」会忽然间在一九七二年停播,原因是电台减少古老文化节目的政策。 从七二年起直至现在(二OO二年),我每年都碰到数十个南音迷询问,「有没有杜焕南音的录音?」,杜先生被电台「炒鱿鱼」后,由于不似别的盲人能以占卜谋生(有些盲人甚至收入极高),只能靠政府的救济金,屈居九龙油麻地上海街附近一间盲人笼屋,占住一张双层「碌架铁床」的一层,他的伴奏谋生乐器、特制之短小古筝── 就放在床底一个小盒中。 杜先生白天和盲人手谈(打天九、麻将),晚上就蹲在旺角街头,用他曾经娱乐港澳南音迷近四十年的铿锵嗓子,与街头的噪音对抗,弹小筝唱南音,乞取那每晚一、二十元的施舍。这都是我七四年识杜先生之后纔了解的。那时弥敦道正掘路建地铁,可怜杜先生有时连过马路「开档」都十分困难……。
消息能见报大约是因德国文化协会的面子,而非为杜先生的艺术,我想。不管如何,我终于找到中环国际大厦十九楼的会址,赫然见到打通的大厅中临时排满约二百张折椅而且坐满了人!我仗着面皮厚,居然弄了一张椅子坐在第一排前面,面对着杜先生,及放在一张普通铁台上的小筝。 左为何臣,右为杜焕
幸好那时我正在中文大学修读硕士(商代甲骨文及古声韵学),并同时在中大崇基学院音乐系兼职教中国音乐课(中国戏曲欣赏,七弦古琴之类课程),知道民间音乐之艺术价值,知道正如不少濒危绝种动物一样,各地的民间音乐及曲艺不断沦于绝灭,我立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讨取了杜先生的住址。 这就开展了我小小的「抢救地水南音」行动,由于未经正式当局及大学之类的机构资助、指导,我的「抢救」只是业余个人式的,不过似乎也收到一点效果。在七九年杜先生去世前,安排他数次在大会堂剧院演唱南音,在中文大学博物馆内演唱南音(并为他拍了一卷八厘米影带)、稍稍留下他部份音响数据及曲词(可怜他在电台演唱廿年,只留下几十小时录音,而这些录音亦濒于灭毁了)。 当日宴罢打道回府,正式拜师,老师居然主张「不必叩头」,只是师徒相对鞠躬,最「搞笑」的是,由几位老师拈香肃立合唱一首佛曲「炉香赞」,又非法事打齌,不知何故会唱此曲?又难得各师都能唱此曲! 逝与继 其后盛老师病逝,出殡那天为十号风球前夕,我与其女婿,古琴学生一、二人冒大风雨,与殡仪馆工友抬棺上和合石坟场山顶,再用粗绳缚着棺木,十人提心吊胆与棺木如坐滑梯般滑下二、三十尺的草坡,一同连人带棺冲入预挖之墓穴中,泥水已满半穴。可怜的盛师,那是十号风球前夕! 老师死而有知,在棺中可能以为在游泳呢! 七九年我去了英国修民族音乐博士,是年杜焕老师病逝,贫病无以为殓,南音唱家、粤剧红伶阮兆辉兄奔走安排其后事,并约同商业电台在大会堂举行南音、龙舟演唱会,为盲人协会筹款。阮先生真是有心人,故其南音造诣亦佳也。 八一年以来,二十年间我在香港演唱南音数百场(与南音唱家甘明超、区君祥合作),唱过大约一百首南音,录下三十盒南音唱带流传,(只在我唐氏艺苑、深圳唐艺轩茶行有售,故流传未多,可惜。)算是没有全然浪费了两位老师的心血。
唐健垣先生九月份古琴、曲藝、文化資訊: 粵曲班: 香港油麻地戲院活動室二,晚上六至八時 12/09/2014 (周五) 19/09/2014 (周五) 26/09/2014 (周五) 南音班 14/09/2014 (周日) 21/09/2014 (周日) 28/09/2014 (周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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