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河流就有鱼,只要这水不是死水,只要这河水没被现代工业污染的太过厉害,河里当然就会有鱼。所以,篁碧河里自然也有鱼,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各种小鱼。
很少有地方将鱼称之为当地一宝,哪怕那里的河鱼再多,品类再繁。可篁碧人偏偏就把篁碧的小河鱼当成了几乎和茶叶一般宝贵的宝贝。
这当然也是有理由的。淡水鱼的味道通常更鲜更美味,这是一种常识。而篁碧河,除了是标准的淡水外,源头水的缘故吧,它还异常清澈,异常冰凉,而且,篁碧富铁,丰富的铁元素含量使篁碧河的水质又迥然于其它水域,愈发成就了篁碧河独有的珍贵。所以,篁碧河里的鱼儿比普通淡水河里的味道更鲜更嫩就不难理解了,倘使用菜油煎成金黄,再佐以黄瓜丝、紫苏同煮,天哪,那是一种怎样的鲜香啊!酥酥的、脆脆的、糯糯的、香得犹如八月里盛开的老金桂,嫩得似捧在掌心里的一撮春雪。尤其是那股香,冲舌蕾沉入喉咙,然后又化成气蹿进脑子里,让为凡尘烦忧扰得混沌的脑子居然突然一阵清新……说来也怪,同是篁碧地域,出了篁碧村外三四里地的强盗坞,不但水质立即变了,喝一口,少了那种甘洌,而这段河流以外的鱼,也不再和里头相同,石斑鱼少了,香菇鱼少了、火烧钳也少了,至于味道,味感强的人一尝就立马能辨出这鱼是强盗坞以外的鱼还是以里的鱼,用他们的话说,出了强盗坞,鱼儿的鲜香倒不至于减了太多,但口感更木了许多。
对篁碧小河鱼我自是特别亲切的。约在七八岁时,准确说是在学会了游泳之后,我便常跟着年龄相仿的伙伴们一起去捕鱼,我记得,那时捕鱼的设备极是简单,找条支流,然后在主流进入支流的缺口上用石块破塑料薄膜和稻草破絮堵上,断了支流的源头,接着,便可雀跃地跳进断了流的小小河里,一个石头一个石头摸下去,小鱼亦抓,连网都不需要,两只小手一拢,便能将鱼儿掬到手掌里,然后拽根狗尾巴草从小鱼的腮间穿上挂在腰间,然后捕下一条。倘使见了一条大点的鱼,便把鱼围进一个看着基本上能翻得动的石岩里,再搬块小一点的石头往那块有岩的石头上死命一砸,这时,那条鱼被重力一震,晕了,便翻着肚皮从石岩里浮了出来。那时的鱼远比现在多,也比现在的鱼大,顿饭功夫,去断鱼的伙伴们都能抓到一挂鱼,配点辣椒黄瓜丝,足够凑了一盘好菜。鱼的种类倒是不多,石斑、偎鱼、磐鱼这几类是我们的首选,像驼子鱼类的小家伙,到了后头我们竟是不要的。在我们那,管这种捕鱼手段叫“断鱼”。
大了些,嫌断鱼手脚多,便弃了那种办法,改用工具捕鱼,涧笆、蒿笼成了我们的首选。当然,这得花时间制作,还得学会找口子安装这两种机关。做工具不难,涧笆是用竹片编成间隙很小的栅栏,蒿笼则是将竹筒子留一节的以外部分劈散了,然后将劈开的部分的用竹丝寸寸节节撑成一个倒置的伞形,束好边。这两件机关便算做好了。接着,便是装机关。涧笆和蒿笼的放置口子是完全不同的,涧笆装置的位置必然是有落差的水口,那儿的水流特别湍急,涧笆便支在激流底下,架稳,然后人便可以离开选一处有树荫的地方躺下静待收获。蒿笼放置的位置也需是急湍的的地方,将大口朝上游,然后用石头压实,也可以离开了。
鱼儿很笨,不像人,总往平坦易行的路径走,它们傻乎乎地偏要费劲气力在激流湍水中冲浪,于是,堪堪跃上了等候它们的涧笆,撞进了侍候它们的蒿笼。那个时代,涧笆和蒿笼不但可以稳稳地收获一碗鱼儿做顿美餐,愿意多等,甚至可以装满带来的鱼篓拿去卖点钱丰盈自己的口袋。
孩提和少年时的捕鱼,于我,无疑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比拟的至乐。
可惜,许是太钟情于篁碧河鱼的绝佳风味,又或是篁碧人误以为篁碧河鱼永不衰竭的缘故,再后来,篁碧进入了滥捕的时代,尤其是有了电鱼器和专门拿来对付鱼的黄药或农药之后,篁碧人用现代科技和现代化学的功用给一河小鱼带来了灭顶之灾,篁碧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到了今天,记忆力的不少种鱼彻底失去了踪影,贵吧驼子没了,鳟鱼没了,甲鱼少了,连河里原来一簇簇一团团的偎鱼也极难得见到踪影……所幸,鱼的繁殖力强,到底,过了夏,毒鱼电鱼的终于不敢下那冰冷的河,经了一冬一春的发育,河里,又有了一群群小鱼,尽管这鱼没以往的大,也没以往的肥。
有失必有得,河里鱼儿的日渐稀少和城里人愈发对篁碧小河鱼的痴迷终于让篁碧醒悟了——宝藏再丰富,若是无节制使用,也会殆尽!于是,在经历了连番对一河鱼儿倾巢杀戮后的今天,篁碧人开始将这件宝物珍重起来,禁渔,尤其是毒鱼和电鱼!一定要将篁碧的河鱼保护起来。今年夏,河里静了,没有人再去滥捕这篁碧河鱼,鱼儿们,有了往年的自在!
但愿年年如此,那么,几年后,一根鱼竿,一架涧笆、一只蒿笼,又能轻易收获人间至乐美味。我想,那时,篁碧的这一宝,定将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