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 因为最喜欢的作家开新书签售会，上周我去了一趟成都。这个在民谣歌曲里流行过的城市留给我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那么鲜明、靓丽，反而觉得它黯淡、阴霾，处处是时光倒退般的灰暗感。出了火车站并稍微走远一点，看到的街景都在令我怀疑这座城市是否有被新时代的洪流冲击过。 这令我想起印象中的台北，破旧的低矮楼房一栋连着一栋，并不是偶像剧里那种时尚清新的感觉。成都同样，并不是张艺谋宣传片里概括的“一座来了便不想离开的城市” 1. 住在武侯祠的体院附近，一环内，天似要下雨一般阴沉，却没落半滴雨。步行至锦里，这个西蜀历史上最古老最具商业气息的街道之一，被端午节期间的游客挤得水泄不通。人与人摩肩接踵，谁也体会不了这条街道古旧的韵味。略有失望地离开，晚饭吃火锅。 来四川一趟，原本抗拒极辣的口感，坐在四周都是大嗓门儿的人群里，满头大汗吸溜着嘴，深觉自己也在这烟火气里被煮得不知所以。也许我吃的这顿并不是成都最好的火锅，但以我看来，除了辣，过辣，极辣，红油翻腾让食客过瘾外，和我在银川吃的也差不了多少。 想笑，如今食物版图不再拘泥于某一地域。想吃泰国菜不用再专门去一趟泰国，想吃日本料理也无需跨越过东海。稍大一点的城市汇聚着世界各地的美食，突然发现想吃某样东西要专门大老远坐飞机过去品尝简直就是个误会。这样概括难免有点不负责任，但起码这一夜的火锅吃得我有点哭笑不得。 话说回来，我是个多么爱吃火锅的人啊，周五下班后或者周末下午，开开心心地走进常去的火锅店，豆皮藕片海带大青虾羊肉卷宽粉芝麻三掺蘸酱健力宝饭后小米粥金银小馒头花卷鸳鸯清汤锅底的牛奶味儿一样都不能少，对面坐着的还必须是能交心的老朋友，借火锅的劲儿聊好多往事、感情、一顿下来情绪就消解得差不多了。再散步回家洗去一身味道，定能睡个好觉。 走出火锅店，沿路散步。口中回味着酸梅汤的味道，街边大大小小的馆子外面坐着悠闲的食客，很多招牌上写着从未听闻过的小吃名。再往前走，从小区门口望进去，昏暗的灯光下人们旁若无人地搓麻将。据说在吃喝玩乐上，成都人花费的智慧不是盖的。 2. 十四岁的时候偶然读到一篇小说，名叫《远镇》，那是我第一次沉浸其中，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脑海里浮现着俄罗斯边远无名小镇的古老传说，眼前是新疆辽阔的大地。在那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下午，它打开了我狭小世界的一扇门。写这篇小说的人是七堇年，她说那是她最骄傲的一道伤疤。 后来的十一年里，我追随着她的旅程，去了很多地方。自家的书架上留存了她写的全部作品。几乎每一篇博客都会及时关注去读，后来成了微博，又成了公众号。是啊，就是这个比我大七岁的姑娘，影响了我整个漫长的青春期。 得知她要在全国各地办新书签售会的时候，我想：不如去一趟成都吧，去她上学长大生活的城市，看看她。 成都站是签售会的最后一站，春熙路附近的西南书城很早就挤满了等待见她的读者，我去得有些晚了，站在外场。突然她就从我旁边的侧门里捧着花出现，红色衬衫，白裙子，黑色皮鞋，低着头走进来。耳边是读者们欢呼的声音，我站在那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签售的时候速度很快，但是她几乎每签一本都要抬头对读者微笑一下。就是匆匆的一个照面，一个对视，了了多年一个心愿。 来这里之前，跟朋友说要去成都见我最喜欢，对我影响最深的作家。 他说：“你不能因为喜欢吃鸡蛋，就要去找那只下蛋的鸡啊。” 签售会结束后我心里流过一阵难言的落寞，也意识到：如果特别特别期待一件事情，等那件事情真实发生了，心愿达成后，期待没了，剩下的竟然是久久的失落。 那天的太古里人潮涌动，站在这样的地方，终于不用再怀疑是否只是到了一个二线城市。这里汇聚着各类潮人、网红店、商铺、漂亮的餐厅。借由此，还轻松地忘了那份伤怀。 我仿佛患了一次高烧，又等着它慢慢消退。 3. 在成都待了两日后，心情和来时的那天太不一样了。如果问我旅行有什么作用，那最好的作用可能就是强有力的新陈代谢吧。 我和朋友去了一趟青城山，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但它被称作为“天然大氧吧”，我也算是历经了一场氧气之旅。山里的空气好，湿度高，买了农人一袋黄李子，一边吃一边爬，逍遥自在。 再回到城市里的时候，我和朋友都饿坏了。搭乘地铁去川大附近新疆人开的串串店，这是这趟旅行收尾餐。吃完后我们都不想早早回酒店睡觉，虽然第二天凌晨四点要起床赶飞机。那阵子八点多快九点，黑夜却是淡蓝的天空，粉色的云絮时不时遮住月牙儿。 我们走进了川大，迎面而来的朝气不禁让我浑身微微一颤。是多久没有回到校园了啊。我们聊起大学生活，更多聊到的却是曾经心中想要的大学生活。可是四年时光一恍而过，离开大学竟然也已经三年了。 三年前毕业的时候觉得未来一切可能性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三年后实在很不好意思，我连“梦想”这个词，都不再谈论了。 穿过无名的道路，走过体育馆，爬上两个楼梯竟然是运动场。操场上跑步的学生人群密集，我坐在看台上看着他们，自己当年的影子在脑海中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4. 我也见过凌晨四点的成都，不像白天那样被拥挤的车流所堵塞，想形容彼时的它为“迟暮的美人”。 出租车穿过一条条街道，穿过高架桥，渐行渐远。我半睁着眼睛，没过多久，成都就永远地留在我身后了。旅途的终点若是落寞，那么这个城市一定带给你过一些重要的难忘的回忆，就会舍不得离开。 是的，这一趟与我同行的旅伴，是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姑娘。我从未遇到如此与我合拍的人，相处起来特别舒服。本以为我是不会再轻易向人袒露内心，但这一次我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压抑在心底的往事，她也同我敞开心扉，说了好多平日里无处诉说的话。能找到一个可以聊到一起并且相互理解的人多难啊！当我和她说起，我有过一些别人眼中荒唐至极的行为，她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没说一些让我停止让我醒悟的劝告的话。反而对我说：“没关系，想做什么就去做，起码你遵从了内心。” 我时不时想起来七堇年写过的一段话，是她和朋友在美国旅行时有过的心情。而今我也感同身受。 后来我们有过无以伦比的美妙旅行。在缅因州的Acadia，傍晚时分，沿着盘山公路开到山顶。我们并肩坐在岩石上，看了一场终身难忘的落日。在猩红色的晚霞里，想到眼前史诗般的时刻注定稍纵即逝，平淡枯燥的生活将如其后的漫漫长夜那样孤独难捱，我泪流不止。 ——七堇年《灯下尘》 朋友说：“怎么刚一玩儿开心进入状态的时候，旅行就要结束了呀~” 我想起即将回归的生活，想到出发之前那份沉重的压抑，想起可能依旧日复一日，一眼望到头没有什么好事发生的平淡，就有点害怕到说不出话。但又是突然间听到心里一个声响，恐惧竟然一下消失了。 无论经历多么绚烂美妙的旅行时光，都还是要回到日常。知道依然会回到日常，这短短两三天时间就更显得更宝贵。无疑这是生活的馈赠，叫人感激的同时竟又期待起下一次无以伦比的时光勋章。 去过地方多的你我可能深有体会，越来越多似曾相识的风景一次次压榨旅途的新鲜感，不记得从哪里回来后决定就此结束吧。刻意想要关掉这扇门，但还是没有彻底停止脚步。世间联结与自己所爱之处、所向往之生活的通道本来就少，走过的路不是为了抵达什么地标，而是抵达自己。有时候这样做或者那样做不是因为我想，只是因为别无选择。
5. 再回来时，别处的世界都远了。 身边熟悉的一切，令自己不论想起曾经去过的哪个城市，都会觉得只是大梦一场。不需要重新适应环境，按部就班地开车上班、下班约会、吃熟悉门店里的麻辣烫、凉皮。 先前状态最糟糕的时候，觉得什么都救不了我。如今那种对一切事物的焦虑感、失望情绪在不经意间云淡风轻，也坦然地觉得：大不了就是最坏的结果，大不了生活永远枯燥无趣一成不变。 可根本不可能，一切都在改变。而我终于明白，无趣的不是生活，无趣的是我自己。六月下旬气温逐渐升高，闷热的天气蓄谋着一场大雨。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重新整理。
这个周末，我收到了一份礼物，来自一位素未谋面的人。我欣赏她的才华，跟着她的文章感受了北非的星空，深空的孤寂，欧美亚太世界尽头的浪漫。她见过一面流动的镜子，同样也照见了我。是她让我明白，多亏日子还有难过和失落，感激命运必须放弃或选择，让我在一场场身不由己里努力进化成更好的自己。 在附赠的明信片上她写道：“愿这本书陪你度过一个宁静悠远的夏天。” 谢谢，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人，还能看到温柔深邃的星空，就是命运最好的馈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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