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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活

 麦客的春天 2021-09-29
作者:风行水上


帮我找回笔记本电脑的警官前几天打电话给我:“哥——晚上有空吗?出来喝顿闲酒。”我说:“好呀!但首先声明我的酒量不行,只能喝一点点。”“那没关系,主要想找你聊聊。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过了一会他把地址发了过来,不远,扫共享单车就行了。

晚上我们在酒堂的大堂遇上,他正在点菜,怀里抱一个酒坛子。我说:“你准备拼命?”他一笑说:“还有三位朋友。不多,才五斤。一人一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问题大了,看得我眼晕。”“那就喝着看吧,喝不了就存在这里,你别有心理压力。”进了包厢,服务员泡了茶送进来。我问他:“你老家哪里的?”“东北的。”“怎么会跑这么远当警察?”“阴差阳错吧!只能这样说。那一年我警察学院毕业,分到山东青岛一个港口派出所,我去报到的时候,单位说现在编制没下来,你只能享受事业编,要等。我找到学校去要求重新分配,学校说现在北方都分配完了,合肥你去不去?也是省会城市,你考虑一下。操!也没办法了,就来了。

就这样在这边娶妻生子,干了十几年了。”我说:“有十几年时间,差不多能融入进一个城市了。”他说:“没有!哥——你能体会孤独感吗?我看到你就觉得挺有缘,照常理来说你这个案子在我手里办,你请我吃饭或者我请你吃饭,都是不符合规定的。好在现在已经结案了,我就想找你聊聊,孤独感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单位不跟人说这些,其他人可能觉得我幼稚。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些。”我喝了一口水说:“我听着呢,你说说你的孤独感从何而来?”“我脾气不太好!又不会说话,所以我把嘴闭上。在单位我就是一个会干活的哑巴。我怕我喝酒的时候嘴上没有把门的,在单位聚餐的时候我滴酒不沾,他们喝酒我就喝可乐。我怕我一喝高了嘴上又得罪人——哥,你说我这样累不累?”我没有吱声,听他继续说。“但凡我会个其他手艺我都回东北了。我老爷子老年痴呆住在养老院里。我妈妈身体不好,常年要人服侍。我这个做儿子的一点忙也帮不上,你说他们养我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呢?”说到这里他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水,他扭过头。然后把桌子上大坛子抱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说:“哎——菜还没上呢,等会吧!”我拍拍他肩膀说:“老爷子住养老院一个月要不少钱吧?”他说:“他有工作,退休金交养老院正好。这个倒不要我负担,就是觉得自己没用。真他妈的一点用都没有!我老了退休了一定回东北。”说完他一口把杯中酒干掉,这一杯大约有半斤。过了一会他约的朋友来了,菜也上来了。他说:“你们用小杯子,我不耐烦这样喝。你们也别管我——不会比你们少喝。这个是我哥,你们帮我陪好。”我笑笑说:“你们喝你们的,拳怕少壮!你哪一年的?”警官说:“我八五年的。”“他们几个呢?”“最小的云云,九零后。”有个小伙子站起来说:“我就是云云,在这附近开汽车修理厂。哥以后你车坏了要修到我那去。”

他不大吃菜。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酒放在面前,盯着如同参禅一般。看一会站起来说:“我来撵一下大家的进度。”然后一仰脖子全干了。我算了这也就有一斤了。喝完之后把手揣在裤兜里,弓着背微微有点晃。我说:“行了!别喝了——”后来他又干了一杯就有点坐不住了,他说:“我出去吐一会。”吐完回来坐在那里,脸色苍白。他问我:“我不太理解你们本地用小杯子喝酒,慢性自杀似的。喝酒要像我这样喝,'咣’,一棒子干趴下。合肥这个地方有啥好?冬天死冷,夏天死热。我以前管的那个片区都他妈是菜农,今天张家占了李家几分地。明天吴家偷马家几棵菜,都是这些破事。一调解能调解半个月。有时搂不住火就被人投诉了,不像咱们那儿甩手无边的黑土地。有力气你种去,累不死你?哥——你问我十几年了有没有融入,我融入个毛线啊!真的感觉好孤独……”

还有一次,我在太平湖边遇到一个有孤独感的人。我姐的一个熟人在太平湖边买了套房子,她约我们去看房子顺便玩两天。房子在湖边的一个岬弯里。周边是一片松林。这个小区大概有一、两百套房子,但平常住不过三四户人家。除了湖水拍岸和鸟鸣声,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傍晚的时候我在湖边散步,岬弯里有条船。一个女的站在船上钓鱼,穿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头上戴一顶渔夫帽。这种搭配也算是惊世骇俗了。

我站在她旁边看她钓鱼。她头也没回地问我:“有烟吗?我烟抽完了——”我递了一根给她,她点着了抽了一大口说:“一下午没抽,憋死我了。”我问她:“钓着了吗?”“没有!一条都没有,今天风大,鱼不上钩。你钓不钓鱼?我还有一套渔具。”我说:“谢谢!我不会钓。”她问我:“在这里买的房子?”我说:“朋友买的,我过来玩。这边环境挺好——你也在这个小区住?”“靠湖边右手那一排第三幢就是我家。”“呵呵,用一根长鱼竿可以在家钓鱼了,真好!”“不好!湖边湿气大。当时不知道,现在知道也晚了。除了空气和环境以外什么优点也没有,想喝杯奶茶还要跑到屯溪去。如果人多住住还行,搞点菜喝两杯酒,掼掼蛋倒是挺不错的,不然的话挺孤独的。”“你们一家子住在这里吗?”“我一个人。”说完她盯着浮漂,浮漂在水中荡漾着。

“孩子放假了会到这里来吗?”“不来!他在国外。”我又递给她一支烟,她点着了把钓竿支在船头上。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有五十多岁,渔夫帽下是蓬乱的白发。她接着说:“如果你习惯一个人,这个地方的房子倒是可以买。不远的镇上一般菜都能买到,不过价格不便宜。要有车,没车不方便。周围有些景点可以去看看,但真正你在这里住下来,反而不想去转了。有句话怎么说呢?熟悉的地方没风景,有没有这句话?”我点点头。烟抽完,她小心地把烟头摁灭在一个八宝粥的缸子里。我说:“那你钓——我到其他地方转转。”天说黑就黑下来了,暮色中她一个人独钓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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