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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村长判案 村庄不大，千八百口人。村子闭塞，隐匿在大山里。 村长姓马, 叫啥, 村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大人孩子都喊他马村长。 马村长当村长时间长，有四十多年。村里一选村长，村民说：“选啥？就马村长了！” 四十几年来，村民们没有出村打官司告状的，凡遇见啥纠纷，都找马村长评判，马村长的评判好像就是终审判决，村民都认可，即使刑事案件断成民事案件，哪怕判得不公，村民也认。 村民李民四十几岁时得了肝癌，当他即将撒手人寰时，他让兄弟去找马村长。马村长赶到的时候，李民已不会说话，三个拖着鼻涕的孩子哭哭啼啼地立在李民的床头，他的老婆按当地的风俗已被架到了屋外。马村长说：“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李民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又要抬胳膊，但没能抬起来，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马村长好大一会儿，然后又去盯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哭得更加伤心。马村长喊三个孩子跪下，说：“你爹有话要对你们说。”三个孩子刚刚跪下，李民就撒手西去了。 马村长自然而然地主持了李民的后事，因为村里的红白喜事，马村长都是理所当然的主持。 葬完李民后，马村长对村民说，他看懂了李民临终时的眼神，他是不放心三个未成年的孩子，他把三个孩子托付给村里啦。 一年后，李民的老婆要改嫁他村，嫁的是个死老婆的男人，那男人也有三个未成年的孩子，据说这是李民孩子姥姥的主意。李民的老婆却很犹豫，不嫁吧，一个女人还真养活不了三个孩子，可要嫁给那个男人，一是那男人已有三个娃娃，再加上自己的三个孩子，今后可咋生活；二是怕自己的三个孩子将来受气。举棋不定的女人最终没有拧过娘家妈，李民的老婆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并按当地的风俗换了盅。但李民家族的人不干了，他们也怕三个孩子过去受气。为了阻止李民的老婆嫁人，他们提出两个条件：一是三个孩子留下；二是财产一丝一毫都不能带走。这按当地的说法就是“光腚光出”。 李民老婆的娘给女儿出主意，她说这事让法律公断。 于是，李民的老婆在娘家人的指点下，到法庭状告了自己的婆婆和公公。她向法庭请求：一是合法继承李民的财产；二是取得三个孩子的抚养权；三是获得婚姻的自主权。 按法律规定，李民老婆上述的三个请求法庭都会支持的，也就是说，这官司李民的老婆赢定了。 这时，马村长出面了。他把李氏家族以及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招集到一块儿，向他们宣布一条本村的规定：寡妇改嫁先系本村村民。又宣布：凡寡妇改嫁不出村的，全村人都义务帮助她。 这事被传出后，李民老婆的娘家不干了，他们不相信法律有这样的规定，就到法院询问。法院的人听后，几乎笑破了肚皮，说你们再等几日，等我们有了时间就去给你们做主。 几天后，李民的老婆来撤诉。 法官问她：“你这嫁人，还真像你们村规定的—— 先系本村村民？” 李民老婆点点头。 法官笑了，边给她办手续边说：“你们村的村长忒能了—— 断案称得上赛包公！” 没多久，李民的老婆还真嫁给了本村一村民，嫁妆之类都是马村长组织全村操办的。 从此以后，村里再出现寡妇，没一个外嫁的，只要嫁人，都嫁给了本村村民。 前几年，李民的二儿子出了车祸，儿媳也没有外嫁，嫁给了本村一村民，婚事也是马村长操办的。 村里的冯二和刘三同住一条街，两家的关系自祖辈起就一直挺好。冯二和刘三年龄又相仿，妻儿岁数也差不多，还挺合得来，所以两家走动得比其他人更近些。 这一年，冯二和刘三相约去沈阳打工，八月节时刘三有事要回村里。冯二说：“你替我捎回五百元钱，并给家里报个平安。” 刘三回村后第二天就去冯二家，他首先告诉冯二媳妇说：“冯二他们在沈阳打工挺好的，估计得年末回来。”闲谈了一会儿，刘三起身告辞，忽然想起冯二捎回的五百块钱。当他不声不响地从兜里摸出钱时，冯二老婆的脸竟莫名其妙地红了。刘三看到眼波流转、面若桃花的冯二媳妇，就有了麻酥酥的晕眩感，继而从头到脚膨胀起来！他把五百块钱丢在炕上，猛地抱住了冯二媳妇……冯二媳妇挣了几挣便瘫软下来，恰如干柴遇上了烈火—— 刘三临走时没有说这钱的来历，冯二媳妇也没有问，只是收了这钱。 年末，刘三和冯二打工回来，冯二向老婆问起八月节让刘三捎五百块钱的事。老婆一愣，想起八月节与刘三和那五百块钱，赶紧含含糊糊地点点头。 正月里村里有请年茶的习惯。 一天，刘三和冯二一同在村主任家喝酒，两人都喝高了，你一言我一语竟话不投机起来。刘三说：“我睡你老婆都得让你掏钱。”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刘三说：“不信，你就回去问问！” 冯二怒气冲天地回到家。 老婆问：“咋了？” 冯二说了刘三在村主任家嚷嚷的话。 冯二老婆又急又羞又怕，忙摇头否认。但冯二从老婆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上就明白了一切。他踢了老婆一脚，问：“他给你钱时有人在场吗？”老婆摇摇头。他又问：“那你给他打收条了吗？”老婆又摇摇头。冯二说：“有了，当初我让他捎钱时可有人证明，他给你钱就没有人知道了，我到法院告他去，就说那钱让刘三昧下啦！” 刘三听说冯二要告他，就去问冯二老婆。冯二老婆骂道：“世上还有拣这种便宜的人，我要告你强奸呢！” 第二天，冯二老婆和冯二还真到县公安局报了案，冯二还到法院起诉了刘三—— 告他没有把钱如数捎回去。 县公安、县法院开始传讯刘三。刘三急了，忙去找马村长，马村长说：“那你说实话。”刘三说了事情的经过。马村长又把冯二两口子叫到村部，问：“真的告了？”两口子点点头。马村长说：“这事情嘛，你冯二、刘三、还有我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不把它点破罢了，我看那强奸的罪就不好定，嚷嚷大发了，到头来只会更坏了自己的名声，至于那钱的事，大家拍拍胸脯，都是一个村的，良心能过得下去就行。” 冯二和冯二媳妇都说：“马村长，这案子你来断吧！” 马村长说：“那你们到县里先撤诉。” 两口子答应了。 又过了几天，马村长在村部将这个案子断了：冯二告的两件事经村委会调查都不成立，但刘三公开侮辱冯二的老婆属违背村民公约，赔偿冯二老婆一头大乳牛。 两家都服判。 马村长去刘三家要把大乳牛牵到冯二家，牵牛时刘三的老婆说：“那乳牛有犊呢！”马村长对冯二说：“下了犊，把牛犊子给刘三家送回去。” 第二年，大乳牛下了一对小牛犊，冯二把小牛犊给刘三送了回去。 村部、村小学、村敬老院在一个大院。 村敬老院住的并不全是孤寡老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院民是有儿有女的。这个敬老院有点像城里的养老院，村里老人岁数大了，无论是否有儿有女，无论是贫是富，只要提出申请，并按马村长的判例拿赡养费，就可以住进村里的敬老院。村里的老人都愿意到敬老院来养老，有的老两口虽然有子女养着，但他们还是闹着要到这里来，用他们的话说，一是不寂寞，二是省心。 敬老院院长由马村长兼任，而监督者则是村小学的小学生们。这监督的工作有点像法院的执行局，谁家拿钱拿物不及时或有意拖欠不给的，马村长就让他们上学的儿孙们带着“敬老院监察”字样的红袖标到自己家去讨。这招贼灵，几十年来，还没有人敢拖欠敬老院赡养费三天以上的。 敬老院变成养老院，敬老院设“监察”，缘于马村长断的一个赡养案。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 村里有个姓王的老俩口，膝下有三儿两女，子女都成家后，老两口也干不动了。可是这五个子女偏偏不孝，闹得老两口吃了上顿没下顿，生病长灾就更不用说了。这时马村长主动来了，他把王老汉的五个子女传到村部，想商量一下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可五个子女都不愿接老人们去住，也没有拿钱拿物的意思。于是 ，马村长当即宣判：两位老人到村敬老院养老，费用为每年每人粮食六百斤，其中细粮四百斤，柴两千斤，衣物春夏秋冬各一身，零用钱每月十五块，大病住院之类医疗费子女平摊，上述财物，儿子拿八成，女儿拿两成。 起初，王老汉的几个子女根本就没把马村长的判决当成一回事，糊里糊涂地签了字画了押，谁也没有按着判决履行义务。哪知马村长一个月后召开了村民大会，宣布聘请村小学的小学生为村敬老院的“监察”，大家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哪知第二天，马村长就让王家哥几个的子女们排成一队，带着红袖标敲锣打鼓走街串巷到叔叔大爷们家里，指名道姓要爷爷奶奶的养老钱！把王老汉几个儿女臊得—— 几年没能在村里挺起腰！ 自从有了此案作先例，村里再出现赡养老人子女有争议的，就拿马村长的判决作参照。有的老人主动提出去敬老院，或者有的子女想把老人送到敬老院，入院费用的标准就是当初马村长判案的标准 。 现在，村敬老院有老人四十几位，他们还是村小学、村幼儿园的义务教员。 每当村小学升国旗时，老人们就站在小学生们的后面。 《天热小小说选》首发  天热，刘爱民、高鹏鹰夫妻合用的笔名，二人分别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作协首届签约作家、“草原文学精品工程”签约作家。近几年发表作品一百五十万余字，其作品获内蒙古自治区文学创作“索龙嘎”奖、2007年度及2008年度草原文学奖。出版长篇小说《蒙古铁蹄马》 中篇小说集《清场》 长篇纪实文学《克什克腾那些事儿》《天热小小说选》。 原 创 平 台 合作单位：克什克腾作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民间文艺家协会、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书画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摄影家协会。 微信号：kskt150425 主编微信：aimin19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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