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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行走】歙南昌溪双源村下坝:一只狗,一群树,与一个村庄的命运

 左语右文 2021-10-08
下坝的狗与树


榆柳荫后檐,狗吠深巷中,这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笔下田园生活。行走徽州乡间,村头的水口树,巷弄里的土狗,时常能看到的风景。

在歙县昌溪乡双源村下坝,狗与树的古事,却是带着传奇,带来四百余年的烟火。徽州多山,如丛林秘境,狩猎是昌溪吴氏很多人谋生的手段。


先人沿着昌源河,依山傍水开基创业,随着子孙的增加,逆流或溯溪而上,举家迁徙,寻找新的安身立命之处。

有者沿着双源河进山坞三五里开辟出一块不错的土地,山脚地势平坦,取名“大坦”,在深山的褶皱里找生活。狩猎或种山,都是族人生存的方式。明代嘉靖年间,大良公带猎狗呼啸山林过坝追赶野猪,家里的母狗总是奇怪的往深林面钻,几次之后,他悄悄跟随着,发现母狗在那老林子里生了一窝狗崽。


他心念一动,家狗找寻的地方,肯定风水不错,于是把家人迁进去,修山棚定居。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下坝,繁衍至今已经二十五世。

下坝村,山势陡峭,土地贫瘠,堆砌“Z”字行的石磅,一层一层的累积着,平坦的是房屋,是菜地。在如今,依旧看不到成片的土地。当年创业的艰辛,也就可想而知。择阳山筑泥舍定居,沿着地势修的石磅下,是猪舍连绵着,低矮的石门,狭小的空间,猪的嚎叫与人的嗔怒,相互交织在一起。
村子日见雏形,半山的房子,风雨不请自来,咆哮而过时,山后的岩石受到惊吓,“扑通”就滚下来,跳进村里。山坞的风,也是控制不住情绪,掀翻屋顶三重茅。

种树,也就成为村民的必须,男人打猎耕种,女人看家种菜,当然,更重要的是种树。


新娶的媳妇,必须在村口种树,一棵两棵都行,种类随个人喜好来。树要种,必须要种活,不然要被村里人瞧不起。种樟树,种青刚栎,种板栗,还是其他,都可以。一家一家的媳妇,一代一代的媳妇,下坝村的四面,都被种满了树,有了今天的四面水口,都是高大的古树。

《诗经.桃夭》里说:“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开枝散叶,是古代女子最伟大的奉献。


雄村的竹山书院,考取举人或进士,在庭院里栽一棵桂树。在下坝,娶妻栽树,一样栽出名声来。相传吴灶海、吴灶红、吴灶寿三兄弟在岁尾年初的一月内娶妻,三妯娌在程家山栽了三株柿树,所结柿子为下坝最甜柿子。三兄弟各生了三个儿子,“九子十三孙”的家族繁衍方式,村落很快就壮大起来。

那三棵树,至今还以两棵依旧年年挂果,年年让人指名道姓要吃。
下坝的柿子皮薄、肉甜,在秋天到来,如小小灯笼悬挂枝丫间,待其柔软,咬破一点皮,轻轻的一吸,整个柿子的果肉都进了腹中。那份酣畅淋漓,无以言状。更令人赞叹的是,再往这个小洞里吹气,柿子又鼓鼓囊囊起来,又是一个锃亮通红的柿子。下坝柿的名声传出去,很多外村的姑娘,为了吃口柿子,嫁到下坝来,称为佳话。

时光流转,生生不息,到清中期,已经有一百余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随着“长毛反乱”的到来,开始改变了很多事。


1864年的一个深夜,村里的土狗狂吠不已。战乱的硝烟来到了深山。村民对“长毛”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当村里的狗开始嚎叫时,危机到来。村人带着细软,拉着家人,趁着暮色和熟悉,隐入山林,躲避兵燹。

徽州多山,总有地方可以隐蔽或去邻村亲朋家避一时,“长毛”折腾十天半个月之后,部队撤离。看着村庄日趋平静,才返回。下坝的上村百姓约定了阴历九月初8集中返回,下村的百姓定了阴历十月十四一起返回。人人都是劫后余生,家家都是平安归来。上村定在重阳节,下村则是十月半,成了庆祝重生的节庆,一个村都一个祠堂的,上村过节,邀请下村亲眷,下村过节,邀请上村亲眷,杀猪杀鸡,油煎各种吃食,摆二三桌,享受着人生乐趣,比过年还热闹。


我是开车到下坝的,绕来绕去之后,前方小货车横在路中间,倒了几个弯停在路边下车时,发现这也是村口。

沿着石阶上去,是一棵巨大的“避风樟”,树根纵横交错,形成中空的树洞,村童可到里面避雨,曾有一年,孕妇在此树洞里诞下孩子。民国年间,村后的滚下巨石,幸亏水口林的阻拦,滚进村里,只砸坏了一户人家的后墙,那房子现在还有人居住。这些老树,因着村庄,多了份对村民的呵护与情意。


在下坝行走,狭窄的石板路,每一块都光滑,带着岁月的沧桑。下坝的老房子,多是古旧的青砖徽派旧宅,泥舍偶尔夹杂其中。站在农户的门口,看着远处高高低低的民居,还有青翠的远山,宁静与淳朴,就这样悄然而至。

现在想来,那天在村里行走时,碰到几只土狗,礼貌的看着我的到来,没有犬吠,只是静看,它们与村落,与古树,相互依偎着,相守又是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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