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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配角

 介子平 2021-10-09
主角配角,相对而言。卫星绕着行星转,行星绕着星系转,星系绕着银河转,此处主角,彼处配角。主角不过片刻,配角方为永久,就像新郎官新娘子,只可做一时,不可做一世,时在主角,时过配角。台面无论大小,皆分主配。出场顺序或重要,换个时间,结局迥异;所在位置也重要,东山虎跑西山,南海龙游北海,域场变,座次易。

年轻气盛,凡事争先,凭什么作别人生命里的插曲。既长,聚来散去,梦想成空,潮起潮落,一切走远,看似什么都不缺,其实什么也没有,遂与世隐蔽,独善其身,任尔喧嚣,漠不关心。外王者,推作主角,内圣者,自作主角。

众生芸芸,世事茫茫,毕竟主角少之又少,多是依人作嫁者,或为商伙,或为馆师,碌碌终朝,平淡无奇。沈从文《跑龙套》一文说戏剧舞台上的主角配角:“对于一个人在台边一唱半天的某种剧目,即或唱工再好,也不免令人起疲乏感。何况有时还腔调平凡陈腐。最不上劲的,是某种名角的新腔。通常是一个人摇着头满得意地唱下去,曼声长引,转腔换调时,逼得喉咙紧紧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孩子比赛似的,看谁气长谁就算本事高明。他本人除了唱也似乎无戏可作,手足身段都是静止的,台上一大群跑龙套,更是无戏可作,多站在那里睡意朦胧地打盹,只让主角一人拼命。这种单调唱词的延长,和沉闷的空气的感染,使得观众中不可免也逐渐有梦周公势。这种感染催眠情形,是观众对艺术的无知,还是台上的表演过于沉闷单调,似乎值得商讨。有朋友说,旧戏主角占特别地位,在这一点上,是'主角突出’。我以为如突出到主角声嘶力竭,而台下到催眠程度,是否反而形成一种脱离群众的典型,还是值得商讨。”生活中的主角配角也大致如此,看上去无趣无聊。

真心渴望某样东西时,整个宇宙都会赶来帮忙。怯弱毁自信,仅贫困不劳而获;懒惰误青春,惟梦想无中生有。一个拿自己的时间,验证别人梦想者,永作配角。一个不努力之人,别人想拉扯一把,都找不到手。这也好,找个借口,放纵自己,免得风口浪尖,劳心伤神。万一聚焦一身,应手者神助,不应手煎熬,主角未必好当。

主角位尊,配角托之。权者不负责,负责者无权,主尊配重,各自都在利用对方。杨度于袁世凯复辟闹剧中,扮演配角。袁殁,树倒猢狲散,杨也辞归故里,感君厚意,痛定思痛。不久,杨母生日,接一寿联:“海屋添筹,安琪天使;香山盛会,长乐花开。”藏头“筹安会长”四字。家人识其讥嘲意,欲毁之。杨阅后,坦然面对,频赞辞藻秀丽,对仗工整,用典恰好,不失上乘,遂命家人悬于中堂。

自以为主角者,未必主角。男人逻辑:如果你爱我,你就不会走;女人希望:如果你爱我,你会来找我。一件蠢事追着一件蠢事,婚姻为自我的中心,无论哪一方,永是另一方的配角,雨心碎,空流泪,除非玉阶空伫立,单身一切靠自己。溯其原理,《韩非子》云:“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爱则亲,不爱则疏。”三从四德时代,女儿但出嫁,丈夫上为第一责任人,公婆次之,父母则退为三,配角之配角。

有时看似主角,实则配角。“我平生有三不争,一不与俗人争利,二不与文人争名,三不与无谓人生闲气”,张之洞的姿态是配角,实则主角。课堂之上,先生主讲,却非主角,众徒配其下,当是主角。相类例子,还有摄影师与被摄者,作家与传主。太监有了跟班,虽为总管,鞋帮子升帽檐,仍为太监;秘书有了秘书,秘书成为秘书长,依旧是丫环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门外草萋萋,最是见好就收;送君闻马嘶,哪个卷土重来。日暮酒阑,杯盘狼藉,曲终人散,残月如钩,经验战胜期盼,谁是谁的主角,理性超过想象,谁是谁的配角。其实都是配角,惟有时间是永恒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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