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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 碗 匠

 新用户3069QkdY 2021-10-12
碗 匠
 
 者: 永 星

 片:选自网络

 
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看到一个挑担人,一头风箱几块炭块,一头工具与杂物,走街串巷,高喉咙大嗓子。喊的是补锅补碗。
 
补碗匠三麻子长衫一袭,瓜皮帽一顶,十指乌黑。个子高挑,东风东迎,西风西倒,脸上极具特色,横竖成行的点儿,麻得不是太难看,有时太阳一照,脸上放光,似流油滴汗。倒显几分老成世故与饱经风霜。
 
一方土地,水乡农居,成年累月,无分寒暑雨雪,不计农忙农闲,常见他的身影,常听他的吆喝。不用出门,听其言,便知三麻子来了。人称三麻子,绝无贬他之意,只是为了出口方便。其大名刘得忒。忒字多数人不识,且读不太准。也不知其父母何意?起名刘得忒。渐行渐长,刘做起了手艺,为呼喊方便,他自己硬是要人称其为三麻子。三麻子喊起来脆生生的,既幽默又风趣。他说,在家排行老三,出天花之大幸,未丢小命,只留印记在脸膛。上天有眼,横竖成行,上下左右皆六点,六六三十六,吉祥之数。死里逃生,留我三十六,我幸运如此,自当高兴。天花以后,百病不侵。从此以后,大名渐淡,除非公家登记注册,查户口,领钱领粮,用个真名,余皆一律称三麻子。娶妻生子后,仍一以承之
 
三麻子手艺不含糊,方圆几十里,几乎家家都有他的手艺留下。三麻子尤擅补碗。用他的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仅有金刚钻,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无论什疑难杂活,到了三麻子手里,只要他左一端祥,右一端祥,上一看看,下一摸摸。只要他开口说有救,能补。那就尽管放心,任由他来,无论怎样,他总得让你满意掏钱。
 
三麻子做手艺有德行,不乱要钱,不斩对方。东西到手,破碎厉害七片八裂的,他细细考量一番,会主动让你莫要再补,补了不划算。再有,他要看,这碗虽能补,但本身价格不贵,补不如买,买赚个新,钱又不多出。因此上,凡补碗的,都认为他有良心,有道德,不赚昧良心的钱。
 


一日,我见一老者,似学究模样,说话文诌诌的,慢吞吞的,字斟句酌。其形也,活脱脱老学究一个,长袍马褂,小圆口布鞋,一副老花镜,一看便知,老眼昏花得不轻。听到三麻子吆喝,手捧一已裂的紫砂茶壶。一步三晃地来到门口,言道:刘师傅留步,请一观吾手中之壶尚有救乎?老学究文化人,毕竟与草莽之民有别,不称三麻子,而称师傅。三麻子一听,文化人就是懂礼貌,我虽不讲究称呼,人家称我为师傅,我打心底高兴。于是赶忙释担,满面春风,说道:老先生有何见教?老学究一听,知三麻子亦是粗通文墨之辈。将如何不小心,茶壶落地,破而不碎,有缝洇水,师傅可有良策以对?若得瓦全如初,工匠之费,师傅尽管开口。
 
三麻子将壶拿在手中,左瞧右看,从上往下,从内到外,一点也不放过。凉气一口倒吸。心中突突直跳。沉思良久,方开口言道:先生此物,乃乾隆年间之物,出自宜兴大家之手。此壶价格不菲,非民间物。先生若执意要补要修,得费工费时,且有风险。欲以恢复如初,我想,即有神仙转世,也未必能做到。如蒙不弃手艺粗陋,刘某斗胆一试,包此壶外面光,若非细看,形如初时,内壁则要打钻补焗,而后精心细细打磨,可保茶水不漏半点。
 
先生闻言,喜不自胜。心里有数,此物虽非价值连城,用以换座把小楼,倒是成竹在胸,满有把握。若然不修不补,就是废物一个。连连点头称善,开出天价一百元。前提是先生自己满意。
 
刘三麻子正是应了那句古话,有了金刚钻,敢揽瓷器活。三麻子艺高人胆大,紧三慢四地干了起来。主家舍得化钱,三麻子岂能偷工减料,拆烂污。挑选上等紫铜,量好尺寸,精打细磨。外面更是开一浅浅的槽儿,放下铜巴子,一切就位,金刚钻来,未几,眼成,三麻子松了口气,连续作战,午饭未吃。先生见之,邀其共餐,三麻子三刨两噎,丢下饭碗,一气呵成。完工后,继续以细砂皮轻打细磨,直至平复如初。不讲究光亮,力求修旧如旧。
 
成,紫砂壶交与先生。先生笑得合不拢嘴,连称:鬼斧神工!鬼斧神工!高兴之余,一分不少,拿出十张十元大钞,说道外加十元,师傅茶钱。三麻子不受,反要先生扣除中饭五元。反过来讨价还价,三麻子笑纳,悠着担子,扬长而去。
 
别看三麻子四十不到的年纪,整天挑着个担子,晃晃悠悠的,喜喜哈哈的,好象从不知道愁啊苦的,饥啊寒的。他只顾晚上到家,天事不做,口袋底朝上,一个角子不剩,统统交到婆娘手里,至于买米买油,灯油火纸,一切与他无关。三麻子属算盘珠子,有时女人叫他出门晚上回来,带个斤把盐,盒把火柴的,他不好掌握盐的数量,斤把是多少,就叫人家称个斤半。火柴要么一盒,要么两盒,人家火柴不拆了卖。三麻子左说方,右说圆。结果还是回来问婆娘,婆娘气得没法,下次叫他买东西,一定得说个准数。
 


三麻子年龄不大,阅历不简单。十三岁开始闯荡上海,拜师学艺,初时,随师傅走街串巷,吆五喝六,没得工钱,浑个嘴。三年萝卜干子饭不好吃。遭了师傅多少白眼,动不动还拳脚相加,三麻子不敢吱声。说来师傅人不坏,除了有点恨铁不成钢,还有偶尔失手,做错了事。便遭师傅的严厉呵斥。
 
三麻子的师傅姓余,名得归。余得归一生以补碗为业,名义又补锅补碗,实质以补碗为主,补锅为副,后来干脆只补碗而不补锅了。个中奥妙特多,特玄。究其实质,补锅赚小钱,费大事,补碗赚大钱,费小事。
 
师傅何人,自小混迹于大上海的十里洋场,大世界,跑马厅,百乐门,天蟾舞台,都有他的足迹,都曾留下他的生意。由于补碗技艺精湛。常有一些喜欢瓷器古董的藏家,把师傅请到门上,指着这个花瓶,那个荷花大缸,甚至乾隆年间的各种官窑器皿,小到酒杯,胭脂盒,大到狮虎貔貅等等不一而足,这些古董文物,当与民间普通碗盆,有天壤之别,且不言其身价名贵。但观其五颜六色,斑爛纷呈,华丽无比的外表,内行人一看,便知是宫内之物,失落人间,有时稍不小心,磨磨碰碰,擦擦划划,有了伤痕裂缝。藏者痛心疾首之外,不吝重金,请得余师傅,这门技艺,非余无第二人选。因此上,三麻子年虽小,亦步亦趋,屁颠屁颠地跟着师傅,三年下来,眼里看的,手里做的也曾经历不少,入得了门,虽离独挡一面尚有距离,一般活儿,师傅也放手让他干。
 
古皆言之,独门绝活,祖传秘籍,一般皆子孙相传而不传于外。余师傅不傻不呆,何以对三麻子网开一面,另眼相看?余师傅果真如此超脱,心胸如海,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非也,余师傅虽于补碗一行,神乎其技。毕竟也是凡夫俗子。脱不了传统之枷锁。
 


只因余师傅唯有一女,年方二八,养在深闺人不识。女大十八变,未到十八而先变,出落得如花似玉,可惜,其母早逝,其父一天到晚走街串巷,女儿余霞常独自一人在家,无人育而教。余视如掌上,生怕女儿一人在家,饿着,冻着,出门前,别的不留,总是把钱留得足足的,供其花用,日久而惰习成,花钱的祖宗,见钱眼开,没钱眼闭。脾气也有所乖戾。成了余师傅的一块心病。
 
余观徒弟三麻子有年,左瞧又看,除了脸上三十六点,横竖成对外,别无任何缺陷。尤其脾性,从不多言多语,对余是唯命是从,逆来顺受。不嗜烟酒,不入赌场,更不谙风月之事。有鉴于此,余师傅心里有了定论。为了他百年之后,小俩口能过起日子,余师傅不仅自己拼命赚钱,又言传身教,倾囊相授。三麻子人单纯,乖巧,赚的钱一分不留,如数上交师傅。师傅精明,有远见,后一文不收,叫徒弟直接交到闺女余霞手中。余霞日日见彩。欣喜之余,的的确确由喜到爱。
 
余霞心大,城里生,城里长,不懂也不忌世俗,任由一己之性。一日,师傅不在,余霞性来,开了瓶白兰地,让三麻子上街买了些许卤菜,花生米,带鱼,鸭脖子等,三麻子不善饮,又不能不陪,一男一女,杯来盏去。直喝到天昏地暗,头脑昏昏,脚步踉踉跄跄,余霞醉眼朦胧,不识东南西北,一下子睡到三麻子床上,赖着不走,自脱衣服自脱鞋,宽衣解带上床来,纤手拉着对方领,逼他成亲先入怀。三麻子再老实,禁不起赤身裸体,坦胸露乳之诱惑。半推半就,初时战战兢兢,后越发放手,色胆如天,小两个人,把个床弄得震天响。左邻右舍,不明究里,以为余家吵架动手,邻居家边的,赶来劝架。小俩个人上床,门不关,户不掩。邻居一看,赤条条,光亮亮俩条美人鱼,绞在一起,咬子翻腾不息。连忙掉头收兵。
 
三麻子的日子有了花样。晚上余师傅回来,事先不知,后睡觉时,余霞不避不亢,铺盖一卷,当着老父的面,进了三麻子房间,老父亲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


作者简介】乔永星,江苏盐城人,1949年生于上海。1966年盐城中学初中毕业后回乡务农。性格开朗,爱好文学,经常写一些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和散文,具有浓厚的地方乡土气息。自娱自乐之余,常与串场晚晴群友探讨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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