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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曹兆才:明光的记忆(之十二)一一兄妹相聚在三界(续篇)

 新用户9326cauu 2021-10-15

明光的记忆(之十二)

——兄妹相聚在三界(续篇)

文|曹兆才



正如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君特·格拉斯所说:“回忆就像剥洋葱,每剥掉一层都会露出一些早已忘却的事情,层层剥落间,泪湿衣襟”。

回顾我们“老三届”知青从1969年上山下乡开始,持续演变直至70年代末,由于78年在云南发生知青群体请愿事件,这场声势浩大的上山下乡运动才无疾而终。之后,全国各地知青突然以“病退”名义返城。知青做梦都想回家的夙愿,一夜之间在熟睡中一个个被推醒,递上一张张返程车票。揉揉眼睛,掐掐耳朵,梦游还是幻觉,“病退”?一脸莫名惊愕。随后,包括知青分居两地,顶替在职父母退休或独生子女,缘由各种原因纷纷奔走相告在回家的路上。

1979年的一天,秦同学喜气洋洋从上海回明光办理病退手续证明。乖乖,这小子“躺平”在家几年未见,面色滋润,有红似白。我托熟人找到嘉山县医院内科某医师,巴掌大的处方纸上,写明此人身患肝炎病症,特此证明,敲上公章。仅凭一纸寥寥几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同学和我一起下放官山公社松山生产队,近10年的知青生涯画上休止符号。

人生逆袭的时间段,恰巧在你已麻木、无助,什么都不想的时候拐点来临。记得谁说过的一句话:“人生有大部分时间,就像钓者那样守着一种美丽的愿望”。我信。

然而,那一趟没有车次、没有预告,突兀其来的返程回家末班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幸运地赶上。反倒是机会给没有准备的人,悄然无声,寂寞等待,静候天时。

其实我们一路走来,错过的又何止是一个终点,我们错过了无数个起点啊。
回想兆立站在山坡顶上向我说的那句话:“阿哥,我决定离开这里了”。听得我心碎一地,字字句句至今戳我心痛。

我回信给父亲说:兆立愿意去南通,可以办理手续。“会当媳妇两头瞒”。这头想让焦虑不安的父亲喘口气,那一头想给兆立营造一个新环境的期望值。在那激进年代,压根就不懂什么叫“人生”两字的内涵和抱负;“人生”是多么高雅追求小资情调的时髦词汇。况且,在革命豪情壮志的语境下,不得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沮丧和无望。运随心转,听天由命。

因为知青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路在何方?穷乡僻壤,无处可依,而每天所承载着的负重必须走下去。改变不了环境则由改变自己,另辟蹊径,渴求带来哪怕一丝希望在远方。明光知青中有许多人想方设法,远走异乡,她们累了。她们实在不想为一个招工名额,知青姐妹再一次次“内卷”得相煎何急,耗损情谊,互慰心灵,她们真的累了。


我下放的官山公社松山大队有两名女知青,张同学和徐同学(同校学生),1971年先后卷起铺盖走了。50年的变迁,勿知她们今在何方?难忘她们曾经帮我和秦同学洗过衣服,一起搭伙烧饭,一起哭过笑过,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日子的知青姐妹。问世上情为何物?阅读人间,感慨万千。

有一天,我去三界的路上,遇见明光回乡知青赵同学,他下放在小路大队。忽然隐约听见远处炮声隆隆,惊天动地。赵同学告诉我:南京军区坦克部队在三界进行模拟或实弹对抗性演习。三界当时是亚洲最大的坦克协同战术训练基地。为战备需要,经常白天到晚上连夜演习作战,部署重直包围、立体突击和新型合成战术预案。


赵同学接着说:你要到晚上看呀,简直是“雾得了”(明光方言),深蓝色的天上,星星似如一串串明珠闪耀。坦克群炮声齐鸣,倾刻间红光冲天,星光淬火,像焰花一样绚丽多彩噢。


已是临近中午,蔚蓝天空白云朵朵。赵同学看我竖个耳朵听,兴趣盎然,领我到山丘最高顶上朝下望。天线摇弋的坦克车辆经过,掀起铺天盖地的黄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两辆坦克并列加速前行,黄沙弥漫、烟雾阵阵,炮弹在滚滚的硝烟下,“嗖嗖”出膛,呼啸长空。部队官兵正在演练适应任何环境的机动打击能力。哇,“天妈妹”(明光方言),我手捂心口,被眼前“战争”的场景彻底吓呆了。

慢慢缓过神来,我好奇地问赵同学:你怎么懂这些军事常识?驻三界部队拉练经常打地铺住在村民家,听兵哥哥讲坦克训练故事,真羡慕。唉,我要在三界当兵多好。指望招工、招生谁知道哪一天?!说罢赵同学伸出老茧的双手给我看,脸上毫无表情,一双大眼睛混浊暗淡。知青的困惑天知、地知、自知。

赵同学下放的生产队离兆立知青点一二里路,抬眼就看得到。他们经常串门互相照应,四海知青一家亲。兆立还记得刚认识赵同学时,他白净的肤色和明亮的大眼睛,人也厚实热情,乐于助人。


与赵同学分别,我沿田埂朝高山湖山坡走去。深秋的田野,空旷无人,土地没有了绿茵庄稼覆盖,还原于原始的粗犷本色。几只雀鸟跳跃在池塘边,交头接耳,啾啾觅食。此时,能让你触景生情的反而是淳朴的原生态在诱惑你。

一进门兆立坐在木墩上,斜身背靠土灶墙边打盹养神。猛然被人惊醒,顿时面容苍白,慌张恐惧;可见身体虚弱与精神心理紧绷的状态,早已压抑至极限。午饭烧好了,南瓜汤和发面烙饼,等姐妹们收工回来。

兆立也收到父亲的来信,正联系办理相关迁移手续。但必须以结婚名义方可户籍迁入南通,硬性户籍政策强制执行。70年代讲政治讲原则,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就连上海知青回沪探亲,都小心翼翼地先到当地居住派出所申报填写《暂住人口登记表》,何时来沪、何日返回,一一注明清楚。

我至今收藏女儿在上海中山医院出生后,居住家里期间填写的《暂住人口登记表》存联,日期为:1984年7月11日。


决定离开三界兆立依然不舍,纠葛心存的一点儿侥幸和依赖,猜不到明天和幸运哪一个到来。若不是迫于无奈的话,没人会大费周章,半途去另一个陌生地方谋求生计。或许在脚下的这片黄土地上,坚持或犹豫两者没有完美的选择;或许冥冥之中,人生在世,总是有虚空旧事,年华未央;总是有季节一季花凉,满地忧伤的日子;或许就是你不期而遇的命运启程。

接下来如何安心务农生活在三界,等待南通迁移户籍的信息,我和兆立交谈。

我:暂时保密你离开三界的情况。身体吃不消,就回上海休养治疗。
兆立: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身体顶要紧。
我:兆立,当初你到三界插队依靠我在当地,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总觉得内疚……
兆立:招工像可望不可及的风筝,看得人多,放得人少,我现在不想什么了……

匆匆的追梦旅程,终于在1975年冬季,兆立按下退出的暂停键,正式办理完毕迁移南通手续,离开三界。那曾经信誓旦旦梦想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理念,空怀壮志,转身成了天涯陌路;那曾经拉勾说好的知青姐妹风雨共渡,星辰相依的诺言,化成了缕缕紫烟,彼此揪心地目睹着直飘云间。

三界还是那个三界车站,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中午还是那个中午,列车还是那趟合肥一一上海返程(89次)列车,不同的是兆立离开三界途径上海奔赴南通的行程起步。

我和兆立纵有千言万语却欲说止言,默默互道保重。目送远去南方的列车,我泪流满面。时光深处,沼沼渡口,愿我们兄妹漂泊半生,愿我们兄妹历尽千帆,不染岁月风尘,归来上海喜相逢。

2021年4月作者与兆立在苏州景区留影


《明光的记忆》一一兄妹相聚在三界的四篇文章写稿完毕。兆立你知道吗?今日的三界已是崇文书逸的小镇,田园稻香的小镇,绿色休闲的小镇,军旅嘹亮的小镇。有朝一日,我们兄妹白发苍苍,再次相聚在三界,观光参访,续写诗文,故地重游皆人生。

知青本是深耕知青文化的原住民,执笔写好知青的故事。如果少了知青文化,就等于少了一部分历史时期的精髓元素;少了一部分知青溯源的壮丽史册中,给予追认的那一种肩负重任、坚韧顽强的特质精神。

谨以此文献给天堂的父母亲,今年7月28日是父亲逝世五周年。感恩二老为我们兄妹在外地操碎了心,辛苦一辈子;告慰父母亲,我们兄妹安好,勿念。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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