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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辟

 介子平 2021-10-17
有人以为袁世凯不能接受现代宪政的理由,是革命党人势头太烈,将其逼到了墙角,遂有帝制一径。而袁氏后人则一口咬定袁克定欺父误国,开脱之。然任何分析皆假设,此分析未必与实际符,其没有考虑袁的出身背景。其内心并不倾向共和,只是就任大总统后,接受蔡廷干的建议,剪掉了辫子。

虽说皇帝的权力未必有总统大,但毕竟是帝王。对臣二代而言,帝王是上了一个质变的台阶,是光前裕后,是完成父辈的隐衷,无上名誉矣。彼可取而代之,许多人具有皇帝梦,鲁迅《华盖集》中有段话:“我从前也很想做皇帝,后来在北京去看到宫殿的房子都是一个刻板的格式,觉得无聊极了。所以我皇帝也不想做了。做人的趣味在和许多朋友有趣的谈天,热烈的讨论。做了皇帝,口出一声,臣民都下跪,只有不绝声的Yes,Yes,那有什么趣味?但是还有人做皇帝,因为他和外界隔绝,不知外面还有世界!”再者,推翻帝制不过两三年,习惯性思维根深蒂固,缺少了帝王的社会,似乎百事不堪。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蝇集其左右的筹安会成员,原本废除帝制的推动者,既得利益后,倚贵者贱,倚强者弱,上揣心思,专望人恩,转而鼓吹帝制。骗子之所以得逞,皆因被骗者贪欲,骗局之设,全然利用贪欲。三人成虎,以讹传讹,未几,袁本人竟也深信此即主流民意,汉德已衰,新圣将兴,百姓需要代言人,复辟则是守住轮回,俯顺舆情。

倒也缜密,且合法。参政院二度开会,再行推戴,袁则申令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文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子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救国以既倒,救民于水火,推脱不掉,只得黄袍加身、篡汉自立了。

然推戴书不是还魂草,曾是保皇派的梁启超,敢说真话不折腰:“任凭你像尧舜那么圣贤,像秦始皇、明太祖那么强暴,像曹操、司马懿那么狡猾,再要想做中国皇帝,乃永远没人答应。”说归说,做归做,一旦实施,不必风吹人自散。一个战士没有了敌人,也就没有了价值,袁氏径自站到了对立面,革命党人又一次团结起来。纵使“皇上一出京门口,百姓的事儿牵着走”,百姓也不吃这一套,永远不要低估民众的智慧,即便是群氓。《泰晤士报》驻京记者莫里循记录了登基典礼:“袁世凯入场,像鸭子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向主席台,他体态臃肿且有病容。他身穿元帅服,但领口松开,肥胖的脖子耷拉在领口上,帽子偏大,神态紧张,表情很不自然。”字里行间含有藐视,连“客观”的外国记者也看不下去了。

朱家宝进士出身,晚清时先后任吉林、安徽巡抚。辛亥革命时,被推为安徽都督,民国后任直隶巡按使、直隶省长兼督军。1917年张勋复辟,朱家宝积极响应,接到被委任民政尚书的伪谕,遂命天津全城挂起龙旗,于大堂摆起香案,行三拜九叩大礼。每晚练习跪拜,直至膝腿酸软为止。准备赴京谢恩,但想到光头不生一发,朝觐时不太雅观,心起焦灼。爱妾劝他买一条假辫子粘在头上,以为权宜。不料寻遍津门理发馆,竟一条也买不到,爱妾又生一计,剪去自己三绺长发,编成一条假辫,装在朝帽之上。正准备启程,闻听段祺瑞誓师讨逆消息,不久他就被讨逆军逼出了督军衙门。朱家宝不仅没当成民政尚书,还失去直隶省长职务,恨得直骂:“共和误我,复辟亦误我!

复辟前,妖风夜吼迅如霆,露宿丛林月不瞑;复辟后,四面寒风吹彻骨,拖泥带水叹伶仃。瞬间的众叛亲离,始料未及,声势赫赫荡然而去,遂蜷缩于内,孤家寡人,一言不发,以祸遗后者速朽。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失手,非也,还是孙中山说得好:“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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